自从霍胭脂走后,只要听到旁人跟他提起“嫂子”二字,姜雨霖总会出现短暂的神经失常。
恢复神智后,他发现妹夫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赶紧顺着木梯走下来。
将人翻转过来时,对方体温高得吓人,脸红得快要滴出血,他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喊人去请大夫,将人送回妹妹屋子里。
西苑内,姜云初正与春莹闲聊。
瞧见冯观被几名小厮抬进来,脸红得如同煮熟的蟹,她吓了一跳,赶紧迎上去。
不到片刻,大夫提着药箱匆忙赶来,兄妹二人紧张地盯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姜氏夫妻亦闻风赶来,各有心事。
经一番救治后,人终于转危为安,众人皆松了口气。
大夫开了药房,却对姜云初耳提命面道:“姑娘啊,恩爱要适度,你夫君如此精壮,无须服用壮阳补药的,你给他服用如此大量的壮阳补药,还喝烈性壮阳酒?他险些爆体而亡了。”
“壮阳补药?”姜云初嘴角微微抽搐,蓦然看向姜氏,姜氏心虚抬头看向房梁。
“烈性壮阳酒?”姜云初斜眼看向姜雨霖。
姜雨霖心虚地移开视线,故作没瞧见。
送走大夫后,姜云初气恼地质问他们为何做这种事,两人立马老实交代。
新婚之夜,他们担心姜云初受欺负,便偷偷潜入冯府,在新房外头听墙角,不曾想,一夜过去了,却丝毫不见动静。
遂,他们皆认为,必定是冯观从前过于浪荡,掏空了身子,以至于新婚之夜心有余力而不足。
姜云初嘴角微微颤抖,被他们这滑稽的误解气得哭笑不得。
翌日,趁着冯观人未醒,姜家人早早将女儿等人送出门。姜云初也不想家人背负谋杀罪名,坐上马车便带着冯观离开。
回到冯府,姜云初无视那过节的气氛,命甘十九赶紧将人偷偷背回房中,安置在床上。
膳后,她守在床前,见人依旧未醒,忆起临行前刘熙凤神秘兮兮塞过来的包裹,便打开来。
瞧见是一本名叫《人生必备》的书籍,她不由得好奇地翻开,可里头的文字与插图却让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头。
“笙笙啊,赶紧出来,你大姑子和小姑子回来了。”
忽地,外头传来冯茹兰的喊声,姜云初顿时吓得手足无措,手上的书籍因此坠落在地。
冯茹兰是个急性子之人,姜云初生怕人闯进来,一脚将地上的书籍踢进床底,边急着往外走边回应:“婆母,我来了。”
脚步声远去,床上的男人睁眼醒来,立马翻身趴在地上,去将床底的书籍给捡回来藏好。
今日是中秋时节,书院休沐,冯小妹早早归家来,而冯家大姐冯沁茹每年总会与夫君前来吃午膳。
冯家人齐聚客厅闲聊,姜云初与春莹入内,客气有礼地向众人一一打招呼,便坐到冯茹兰身旁嗑瓜子,偷偷打量众人。
冯家大姐冯沁茹与其夫君蔺相君挨着坐,蔺相君正低头为她剥瓜子壳,冯沁茹坦然接受这种伺候。夫妻二人相敬如宾,羡煞旁人。
冯沁茹长相大气,雍容淡雅,据闻,当年上门求娶之人多不胜数,可惜她独钟情于与她打小定了亲的蔺相君。蔺相君家境清贫,人又病弱,在家中不受待见,双方家长本想让这门婚约作罢,让冯沁茹改嫁给蔺相君的兄长,可冯沁茹死活不肯。
前两年,她执意要嫁给蔺相君,冯氏夫妻极力反对,可最终还是成全了他们。
姜云初细细打量蔺相君,发现这人还是个美男,洗得发白的袍子也没掩住他的好模样,黑白分明的眼眸凝着冯沁茹时温情脉脉。
正看得有些痴,一只热腾腾的小笼包蓦然出现在她眼前,冯观低沉的嗓音在头顶上响起。
“醉香楼小笼包,娘子,趁热吃把。”
“好……”
小笼包散发诱人的香气,姜云初平日里最爱吃醉香楼的小笼包,怎抵挡得住美食的诱惑?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接过小笼包,低头啃了两口,心里在困惑:这人何时醒来的?
冯观拉来凳子坐下,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吃小笼包。
他总觉得姜云初进食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小狐狸,可爱极了。
冯小妹抬眼看向冯观,娇嗔:“兄长,我们的呢?”
她长得娇小玲珑,像只小黄雀,嗓音娇嫩清脆。
冯观勾唇一笑,在空中拍了拍手掌,甘十九立马将食物送来。
冯小妹瞧见各色的点心包子,欣喜地夸赞:“兄长成亲了就是不一样,懂得关照家人了,不错不错!”
“都是你嫂子的功劳。”冯观看着置身事外的姜云初,似笑非笑。
姜云初抬头看他,察觉众人的目光,想到这人跟自己回一趟娘家差点丧命,便弯了弯眼眉,将手中的桃花酥送到他唇边:“相公,你也来吃吧。”
这双明眸里的笑意灿烂,可冯观知晓,这是装的。
他垂眸,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悲喜,只是张口乖乖吃了来自娘子的投喂。
“老爷回来了!可以上菜了!”
此时,外头传来小厮惊喜的声音。
姜云初听着,眉梢微动。
等冯观就着她的手,将桃花酥吃掉后,立马收回手,却被拉住。
冯观拉着她的手,用一方帕子安静细致地擦拭着她的手指,如在擦拭珍品。
姜云初美眸里划过一丝茫然,等人把手指都仔细擦去了油渍,才干巴巴说道:“相公,我们去用膳吧。”
“好。”
冯观拉着她的手,故意与她十指相扣,一同站起身来。
可一转身,迎面便撞见了脸青鼻肿的冯老爷,顿时吓得两人手上的力度紧了紧。
“爹?你这是怎么啦?”冯观关切地询问。
岂知,怒发冲冠的冯老爷闻得此言,怒得两眼冒火:“还敢问我怎么啦?你这个不孝子,居然派人打自己老子,看我今日不打死你!”
话音刚下,他抄起木棍,怒然打向冯观。
冯观这才意识到,让媳妇到听雪楼之人是阿爹,赶紧松开媳妇的手逃离。
他边躲避冯老爷的追打,边大声劝导:“爹,爹,你冷静点,今日过节,不易动粗啊!”
“少废话,不打死你,这节,老子没法过了。”
两人你追我跑,冯老爷似乎铁了心要打死冯观,从客厅追打到庭院,一次打得比一次狠。
冯家人也不见得有一丝心疼,冯小妹甚至呐喊助威。姜云初看在眼里,觉得这一家子也挺欢乐的,忽地觉得嫁入这般家庭也不错。
可这想法还没落地生根,门外跑来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凄婉地抱着冯观的大腿,嘴里一个劲地喊着:“孩儿他爹,你要为我腹中孩儿负责呀。”
“叮咚!”冯老爷手上的木棍掉地上了,看得是目瞪口呆。
众人面面相觑,冯茹兰怒而揪着冯观的耳朵:“冯少游,你在外面惹的风流债都闹到家门来了,你是不是想气死我呀?”
冯茹兰气得站立不稳,身侧冯老爷连忙伸手扶住她:“娘子……娘子你别急着动气,先坐下,慢慢地问。”
“还有什么好问的!这个臭小子平日里就轻佻多情!不知招惹了多少姑娘。我们冯家的名声都被败光了!”冯夫人是个急脾气,骂得太快,完全没有给别人开口的机会。
冯观苦着脸:“阿娘,这种破事与我无关,你要相信你儿子的人品。”
“呸!”冯茹兰瞪着冯观,怒然骂道,“你是我亲生的,我能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赶紧将人弄走!若是弄不走,你也别回来了!”
冯观紧张地看向姜云初:“娘子,这女人腹中的孩子真不是我的。”
冯家老小皆紧张看向姜云初,发生此种事,让人最在意的还是这位新进门的媳妇。
姜云初抬眼看过去,看清眼前女子的相貌后,顿时眉心一跳。
这不是江骜在百花楼的老相好,绿芜么?
绿芜泪流不止,拉着冯观的手不放:“冯公子,您不能因为我是雅妓,就始乱终弃啊,这腹中的孩儿可是您的亲骨肉,您不能丢下我们不管……”
冯观桃花眼半眯,打量了绿芜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冷弧,不咸不淡地问道:“我是如何让你怀上的,你倒是说说看。”
“冯公子……”绿芜难以置信地瞪眼,“你当真要让我在众人面前说那种事?”
冯家大姐上前冷笑:“你都能这般不要脸地带人前来围观,还会害怕说这种事么?”
冯观瞥见围在府邸门口议论的人群,一把拂开绿芜的手。
绿芜连退数步,大着肚子站立不稳,扶着柱子才停住。
眼前的男子戾气缠身,在那一瞬,她感觉如坠冰窟。
遭人围观丈夫的风流事,姜云初实在无法忍受,与春莹蓦然转身回屋。
冯观见人要走,急红了眼,追过去:“娘子,别走!”
甘十九怕冯观气急了,轻重不分,赶紧挺身而出,大声叫嚷:“这点我可以保证,因为少爷至今还是个童男!”
“童、童男?”
姜云初正要抬脚踏入门槛,闻言,顿时脚步踉跄。
冯观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
姜云初不可置信地瞪眼,觉得此话荒谬之极。她可是因为跟这人发生关系才选择嫁给他的,如今告知他是个童男,如何相信?
冯观想到同一件事上,心虚地别过脸,转头怒瞪甘十九。
甘十九撇嘴,心里委屈:我这不是为你抱不平吗?
冯茹兰凑上来,狐疑道:“少游,孩子真不是你的?”
冯观哭笑不得:“阿娘!那孩子肯定不是我的!”
有这么怀疑自己儿子品行的吗?
姜云初眼眸微动,不着痕迹地推开男人,走到绿芜面前,面无表情问:“绿芜小姐,你老实跟我说,孩子是不是江骜的?”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却字字清晰,仿佛在陈述事实,让人觉得多了几分可信。
方才还议论得起劲的众人,瞬间消停了。
“我……”绿芜心虚了一下,随即气得直咬牙,“不是。”
“啪!”
姜云初狠狠地在空中拍了一下手掌,目光冷厉,“再问你一次,是不是?再不老实,休怪我的巴掌落到你脸上!”
绿芜不可置信地捂着脸,愠怒呵斥:“姜云初,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想打我?”
“打你怎么啦,谁不要脸我就打谁!”
姜云初平时看着温软良善,见人便带三分笑。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她骂人,不由得震惊。能让出身书香世家的姜云初破口大骂,可见被骂之人多么地令人发指。
人群的舆论开始发生转变,众人纷纷怀疑绿芜的人品。
绿芜却依旧为自己感到委屈:“你、你你居然还骂我?”
姜云初冷笑,眸色冷厉:“怎么,这就受不了?你来讹我相公,难道就没想过后果吗?你是不是觉得我姜云初好欺负,是任由你欺负的软柿子!”
话到此处,她抽出冯观腰间匕首,一把向绿芜身旁甩过去。
绿芜当场吓得差点晕死过去,赶紧求饶:“我说,我说了,是江公子的,是江公子不认这孩儿,我又被百花楼赶了出来,迫不得已,我才讹上冯公子的!谁让冯公子花名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