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十九一脸蒙圈,姜云初则挑着眉看他:“我怎么能不在意?你不是说他嘴碎,爱聊闲事吗?”
冯观闻得此言,神色变得阴鸷:“那行,我回头将他乱棍打死。”
姜云初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太、太残忍了。”
冯观憋着笑意,冷然道:“那就仁慈一点,毒哑他。”
“……”
姜云初觉得这男人太可怕了,下意识地挪开,离他远点。
甘十九砸了咂舌,忍不住提醒:“主子,你这话当着我的面说,真的好吗?”
冯观转头抛给他一个刀眼,面露危险的笑意。
甘十九头皮发麻了,赶紧躬身向姜云初献殷勤:“姜姑娘可是要走,让小的送你吧。”
姜云初仰头看了看高耸的墙,温声道:“不用,你帮我搬个梯子来吧。”
忽地,感觉有人搂着她的腰往上窜,反应过来时,人已悬在空中,她顿时吓得抱着对方惊叫。
“啊——”
翻墙而下的瞬间,她感觉踩在地上的脚跟有些发软,遂怒瞪始作俑者:“你这人,怎么能不打声招呼就带我翻墙?”
冯观冷着脸:“不喜欢?那我带你返回?”
姜云初戒备地后退:“不必了。”
生怕对方又突然做出一些令人吃不消的举动,她双眼紧盯着对方,提着裙摆,怒气匆匆地往家门口移动。
翻墙跟来的甘十九忍不住问了句:“公子,姜姑娘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是不是病了?”
冯观脚步跟随过去,摸了摸下颚:“她不是病了,只是在恼我。”
甘十九紧跟着追问:“姜姑娘恼您什么呢?”
冯观停下脚步,冷峻的面容上勾起一丝弧度。
他知晓姜云初的耳力从小比常人灵敏,数里之外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便故意说道:“方才在房中,她硬要给我穿衣服,我不肯,她便恼了!这个事你可千万别传出去,否则我没脸见人了!”
“……”
甘十九盯着他,眼里充满怀疑。
而刚踏进自家门槛的姜云初,被门槛狠狠地绊了一跤。若不是府里的丫鬟及时上前搀扶,恐怕人就摔了。
她在心里咒骂了一句:这浪荡子果真讨厌!
见人已安全回府,冯观压下笑意,转身拍了拍甘十九的肩,冷然道:“走吧。”
“去哪?”甘十九追随他的脚步。
冯观边走边道:“回去换身好看的行头,进姜府参加招亲遴选。”
甘十九砸了咂舌,摇头叹息:“公子,不是我存心打击你,整个南陵城都知晓,姜姑娘最厌恶你这种浪荡子,我劝你不要自作多情了。”
冯观眼眸一暗,转身用力抓着他的肩,笑容很凉:“十九啊,咱们说好了。若我娶不到姜姑娘,这辈子就不成亲了,你得陪我。”
“啊?”甘十九怔了一下,哭丧着脸,“不是啊公子,你自己当寡王就算了,别来祸害我呀。”
冯观抬腿,发狠地踢了他一脚:“谁当寡王了,狗嘴吐不出象牙!”
此时,姜府内。
春莹守在房门口,心中忐忑不安。
瞧见一夜未归的小姐终于现身了,她赶紧迎上前去:“小姐,您怎么现在才回来?”
姜云初瞧见她那焦虑的神色,以为爹娘来盘问,心有戚戚地探问:“阿爹阿娘呢?”
春莹回应:“在前厅跟周媒婆准备下午的招亲呢。”
姜云初暗自松了口气,快步迈进闺房,却见兄长正临窗练字。
练字能使用戒骄戒躁,兄长练字,通常表明他的心情很浮躁。
她神色一凝,心有戚戚地走过去,轻声唤道:“兄长。”
姜雨霖并未看她,边挥动着笔,便问:“昨夜在何处留宿了?”
“路、路府。”
姜云初心虚地别过脸,双手交叠在后,食指不安地搅动着。
持笔的手稳稳悬停,姜雨霖很有耐心地看她:“坦白从宽。”
姜云初眼神轻颤,看向春莹。
春莹担心小姐错误回应,附耳偷偷告知,姜雨霖昨夜去路府找路吟霜要人,找不到人,又连夜将全城翻了个遍,急得火冒三丈。
姜云初抬眸细看,果真瞧见兄长眼窝发黑,眼眶红丝爬满,显然一夜未睡。
心头一热,她缓缓上前,牵住姜雨霖的衣袂,将头垂得很低。
姜雨霖心生疑惑,忽闻细微的哽咽声。
哽咽声仿佛蕴着难以排遣的内心痛楚,闻之令人难受。
姜雨霖愣住了,连忙搁下毛笔,站起身来。
姜云初趁机前行两步,将脸埋在他的衣襟上,哭得情凄意切。
察觉妹妹正泪洒衣襟,泪水沾染的地方仿佛在发烫,烫进血肉深处,姜雨霖不禁有些懊悔。
对妹妹是否过于严厉了?
他轻拍姜云初的脑袋,柔声哄道:“好了好了,兄长只是想知晓你昨夜留宿何处,并不是想责怪你!”
姜云初暗暗盘算了一下,觉得火候还没到。
必须让兄长心软到不再过问此事才行!
遂,继续抱着对方的衣袖啜泣。
姜雨霖见妹妹哭得身体难以抑制地抽搐,默默叹气。
此时,下人来报,江骜求见。他毫不迟疑地替妹妹回绝。
姜云初本不想见这人,可想到自己的这些糟心事都是拜他所赐,心里有恨,便改变了主意。
姜雨霖向来疼爱妹妹,也由着她去。
及至后院荷塘边,秋风潇潇,黄花树簌簌作响,那人依旧矜贵清雅,百看不厌,可她的心境已变。
行至那人身前,她神色淡淡地询问:“风眠哥哥,找我可有要事?”
江骜怔然凝视,并未及时做出回应。
微风轻轻吹送,少女站姿优雅,面若中秋之月,嬛嬛一袅楚宫腰,垂手明如玉,宛如风中芙蓉,美得夺人心魄。
他心头一动,上前挽起那纤纤玉手,情意绵绵道:“云初,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其实我一直喜欢你。”
“风眠哥哥这是担心我不选你?”
姜云初眸色一定,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将耳侧扬起的碎发拢到耳后。
江骜向来自我,并未察觉当中的异样,笑得相当自信自傲:“不是,我知道你一定会选我。”
话锋一转,他微微敛了敛神色,似有愧疚般叹息:“只是,阿娘说,你要嫁到江家,只能做妾。”
“……”
姜云初微微侧身,垂下眼眸,掩盖眸里的冷意。
此时此刻,合该将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赶出去,可想到他那句“姜云初不过是个勾一勾手指便投怀送抱的女人”,她不想这么做。
她要让这男人悔到肠子里,让他知道她姜云初不是那种低贱的女人!
虚情假意是吧,很好,便以此之道,还施彼身吧。
酝酿了一下情绪,她掏出帕子,掩面低声呜咽。
江骜见人久不回应,有些不耐烦了,正要开口劝说,忽闻低低的啜泣。
这哭声悲伤且隐忍,仿佛受尽委屈却又无可奈何,仿佛饱受痛苦折磨却无法排解,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他顿生恻隐之心,伸手欲想将人揽入怀中安抚,不料对方忽地蹲下身来哭。
双手尴尬地停留在空中,他愕然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
姜云初仰起头,先一步开口:“风眠哥哥想纳我为妾?”
江骜正对那些刻意回避的举动产生怀疑,冷不丁对上一张梨花带雨的脸,感觉有点窒息。
他伸手抚摸那颤抖的后背,安抚道:“别难过,这只是暂时的,等你入了门,我会想办法扶你做正妻的。相信我。”
姜云初在心底咆哮,面上却露出茫然之色:“真的吗?”
淡淡的幽香散发而来,江骜端详近在咫尺的一双朦胧泪眼,只觉满眼春娇,人间美景到此前皆失色,遂,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摩,指尖从微颤的睫羽一路滑到殷红的唇瓣。
抚摸不知不觉变了味,由安抚逐渐化为意动情生。
姜云初忙不迭地向后撤,站起身来用帕子擦拭脸颊上泪水残痕与嘴角,道:“对不起,风眠哥哥,是我失态了。”
这一举动让江骜瞬间从旖旎梦境脱身,及时收手,可指尖的余热烫得勾手。
姜云初瞧见他那心猿意马的神色,故意笑颜如花地给与他想要的答复:“风眠哥哥,其实,只要我们真心相爱,做妾做妻都无所谓的。”
面对如此体贴的美人,江骜顿时感动得忍不住上前拥抱:“云初,我的好云初,你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姜云初后退两步,伸手抵着他的胸膛,阻止他的举动。
在江骜不悦地蹙眉时,抬眸痴痴地问:“风眠哥哥,你喜欢我吗?”
“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会来提亲吗?你是我最喜欢的女人了。”
江骜目含深情地凝望着,说这话不带半点犹豫。
姜云初娇羞地垂眉,面露笑意,但笑意没有抵达眼眸。
若不是知晓这人的真面目,她只怕会深信不疑。如今,只觉得恶心。
过往对他有多信赖,多深情,如今就有多恶心。
江骜并未察觉姜云初眼眸里的冷意,只是失神地凝着那脖颈间的冰肌玉骨,觉得身体深处不断涌出燥热与焦渴。
此一刻,他情真意切地说道:“云初,等你入了门,便是中秋。我知晓你一直想去看清河城的花灯会,到时候我带你去吧。”
“嗯。”姜云初心不在焉地低声回应。
江骜想了想,又从身上摘下一块玉佩,塞到她手里:“这块玉佩我出生就带着,是最贴身之物,以后,便是我们的定情之物了。”
玉佩质地细腻温润,雕工生动,背面雕刻着“风眠”二字。
姜云初如获至宝般紧握在手中,抬眸向他展笑:“风眠哥哥放心,我一定会保管好的。”
江骜伸手摸摸她的头,终于面露笑意。
这一幕,很不巧,被前来参加招亲的队伍撞见了。
众人远观之,皆觉得他们郎才女貌,郎情妾意,唯有冯观眼眸暗黑,表情阴晴不定。
半个时辰后,招亲会开始了。
招亲会最后一轮遴选定在姜府小阁楼前的空地上,来到现场的除了参选之人便是他们的侍从,场面并不算热闹。
之所以有此安排,是因为姜家人皆认为姜云初一定会选江骜,而他们都知晓江骜只会纳姜云初为妾。这并非是光彩之事,他们不想大招旗鼓,让太多人知晓。
经过第二轮姜雨霖设置的问答与六艺比拼环节,最终入围者三人。其中一人在受到了江骜与姜云初的甜蜜暴击后,自知敌不过江骜,早已不见踪影。
无奈,姜雨霖将剩下二人的名字喊了一次,道:“请江公子和冯公子上来,且看我家小妹将绣球丢给何人。”
言下之意,接到绣球之人,便是姜云初属意的如意郎君。
江骜与冯观二人神色不善地对视一眼,同时走上台阶,仰望阁楼门口,等待佳人现身。
众人发现,这两人长得十分出挑,算得上不相上下。
左边的江骜锦衣玉带,眉如细墨,长相俊美,宛如画中走来的矜贵清雅翩翩贵公子,而冯观身穿广袖流云袍,生得高大威猛,剑眉星眸,举止投足间隐隐透出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势,嘴角勾笑时更是散发出一种风流倜傥的迷人魅力,使人心弦乱动,心智不稳。
前者,神色傲然,仿佛已是赢家。后者,阴沉着脸,目光清冷疏离,让人望而生畏。
在南陵首富之子与南陵风流浪荡子之间,任谁都会选择前者,更何况姜云初与江骜情投意合?
阁楼内,姜云初手拿着玉佩轻敲着桌面,手撑着绣球,很是苦恼。
就不能多一个人让她选吗?怎么偏偏就剩下这两人?
春莹见姜云初迟迟不做决定,很是困惑,忍不住开口:“小姐,你不是喜欢江公子,讨厌冯公子吗?这有什么好为难的?”
姜云初神色冷然:“我为何非得选他江骜?”
“嗯?”
春莹五官皱在一起,百思不得其解。
姜云初气恼地将玉佩丢到一旁,心里十分难受。
所有人都会认为自己会嫁给江骜,江骜便是仗着她非嫁给他不可,才如此轻视自己!
既如此,她偏不如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