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都舍不得穿的裙子,儿子居然转手给了人,江夫人气得心胸发痛,扬起手便往江骜头上拍去。
江骜不敢躲,缩着脑袋哄人:“阿娘息怒!别再打了,手会疼的!”
江夫人的确感到手疼,神色有些难看地收回了手。
怜惜地轻抚着手,她幽幽地警告江骜:“我不管你对姜云初那个丫头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反正你只能娶名门贵女为妻。别忘了,你阿爹外头还有个私生子,若你娶了个不能让你光耀门楣的妻子,那个私生子被迎进门取代你是早晚的事。”
此事乃江府多年的忌讳,更是江骜最痛恨最忌惮之事,每每提起,这位江家大少爷总会心情狂躁,付博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室内一时间有些安静,针落可闻。
江骜站直身体,身姿很是挺拔。他看着江夫人,久久不语。
“你好自为之。”江夫人一甩衣袖,带着满身的威压转身。
刚准备抬脚,就听到一道凉凉的声音。
“阿娘,我跟你去路府提亲。”
江夫人背对着他,莞尔一笑。
午后,秋雨停歇,天空湛蓝,秋风萧萧,黄叶纷飞。
路府东苑,路秉章抵达路吟霜的贴身丫鬟春分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路吟霜的去处,便被她推进房中,锁上了门。
他懵了,见室内空空如也,挠了挠头:“春分你锁我做什么?赶紧开门!”
门外的春分吓了一跳,攥紧拳头闭着眼大喊道:“少爷,是小姐吩咐奴婢把您关进去的,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呀。”
言毕,她宛如惊弓之鸟,惊惧地逃离。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路秉章气得直拍门:“胡闹,赶紧给我开门!”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沉闷的寂静。
他气恼地锤了一下门板,左右张望,发现房中的窗户关闭,走过去用力拽,察觉锁得死死的,很是纳闷。
这个骄横妹妹将他一人锁在空房子里做什么?面壁思过吗?
他以为路吟霜很快将他放出来,不曾想,竟让他等到了次日黎明时分。
当房门再次打开时,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开门的春分一脚踹飞,怒瞪妹妹一眼,铁青着脸甩手而去。
赶至西苑时,冯观果然已不在了。
他摸不准冯观是何时离去的,便逮住一名西苑小厮询问:“冯公子是何时离开的?”
小厮行了个礼,眼眸带笑:“回禀公子,冯公子是昨日下午离开的,走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个美人呢。”
“那是个什么模样的美人?”
不等路秉章追问,追过来道歉的路吟霜便紧张地追问。
她很气恼,今日早上查房时方知姜云初逃了,至于何时逃了,无人知晓,气得她直接甩了春分两个耳光。
小厮抬眼瞧见路吟霜那阴沉的神色,吓了一跳,赶紧老实回禀:“回小姐的话,冯公子将人裹得可严实了,仿佛那是不容窥视的宝贝,小的没法看清楚。”
闻得此言,路吟霜的脸都绿了。
她翻遍了整个路府都找不到人,门口有人把守着也不会放姜云初离去。如今看来,怕是冯家这位浪荡子掩护姜云初离府的。
可恶,姜云初何时攀上冯观的?
而路秉章挑了挑眉,托着下巴思索:这倒是新鲜了!冯少游可从来不碰府上的女人,也不曾如此护着一名女子,那会是谁呢?
姜云初在意识朦胧间,做了个梦。
梦里,她重回十三岁那年,随阿娘到冯府做客。
那日阳光明媚,吹着三月春风。路过回廊时,双耳向来比常人敏锐的她听见射箭的鸣响,不由得好奇张望。
只见庭院深处,湖畔斑驳的树影下,一名身穿玄色金纹袍泽少年正在练习射箭,拉弓的姿势标准又好看,瞄准时目光凌厉,发射时不带犹豫,颇有几分将士的气势。
“笙笙,怎么不走?在看什么呢?”阿娘发现她裹足不前,回头询问。
“没什么。”她收回视线,迈步跟上去。
及至客厅,冯夫人马茹兰与其他几位前来打马吊的夫人热情地迎了上来,与阿娘嘘寒问暖。
冯夫人瞧见了她,笑不拢嘴:“哎呀,你家笙笙长得越来越水灵了,我瞧着喜欢。”
阿娘将她带到冯夫人面前,回以微笑:“那就让她认你做干娘吧。”
“不不不,我想让她当我儿媳妇。”冯夫人伸手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向阿娘提议道,“熙凤啊,考虑一下呗,她嫁过来,我绝不会让她有半分委屈。”
她可不想嫁给冯观,紧张地盯着阿娘,生怕阿娘答应。
幸好,阿娘砸了咂嘴,不以为然:“得了吧,你见到谁家有女儿都这么说,生怕儿子娶不到媳妇似的。”
冯夫人收回手,并死心,挽着阿娘的手臂极力劝说:“唉,你还别舍不得,你看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近,你女儿嫁给我儿子,回娘家还不是两步路的事,你见女儿,走两步路就能见到了,多方便啊。”
“听起来好像很不错呢。”
阿娘动摇了,不再多说什么,让她跟冯家姐妹玩,便与诸位夫人开台打马吊。
她心里很纳闷,阿娘该不会将她许配给冯观吧?
冯府后院往西有片林子,草叶蓊郁,古木参天,显得野趣横生。林子深处隐约可见精舍,屋顶用茅草覆盖,四围编竹篱,篱下栽种着蔬果。
冯观正站在林中一片稍开阔的空地,左手挽弓右手拉弦,冯家姐妹瞧见自家弟弟,带着她一同过去,叫嚷着对方教她们射箭。
这毕竟是新鲜事,她们欢呼雀跃,争着尝试。
轮到她时,冯观走到身后尽责地指导。此时的冯观比她高处一个头,隐隐给人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
她不悦地蹙眉:“你言语指导便可,不必挨这么近。”
可冯观见她姿势不对,上前一手扶她肩膀,一手握她手背,指导道:“身子端直,用力,双腿再分开些,勿弯腰,着力点落在两足之间,不要胡思乱想。”
她心神一颤,感觉到自己几乎整个人被对方裹在怀中,对方指尖所至,酥麻遍生,烧得人骨缝里发痒。
可冯观这贴喊喊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言行有何不妥,几乎贴在她耳畔细语:“不要缩着脖颈,仰起头来。”
少年的声线压得很低,带有几分低沉浑厚的磁性,瞬间冲击着她,羞得脸颊绯红。
她用力去掰对方的手:“放开!我不学了!”
少年见她恼怒,怔然片刻,规矩地与她拉开距离: “行吧,等你想学的时候,可以来找我。”
“我才不——”
“救命啊!”
正要气恼地怒斥他,忽闻春莹凄厉的求救声。
她顾不上这人,循声赶去,却见春莹卡在了树杈上。
“春莹!”
她惊叫一声,吓得六神无主。
冯家姐妹满怀愧疚地过来解释。说她们见小鸟从树上掉下来,觉得可怜,便让春莹将小鸟送回树上的鸟窝,没曾想春莹下来时却怕了。
“天哪,春莹要掉下来了!”
正当众人乱成一团时,春莹不慎滑了一跤,从树上摔下来。
她吓得赶紧拽着身旁的冯观叫嚷:“你快救救春莹!快救救她!”
冯观眸色一沉,当机立断,拉弓向春莹射出三箭。那三箭准确无误地将春莹扬起的衣衫钉在树干上。
春莹被挂在树干上,停止了坠落,可人被冯观的箭吓晕过去了。
她气得戟指怒目:“你怎么能向春莹射箭?万一把人射死了怎么办?你太可怕了!”
“我——”
冯观欲想解释。
可她不想听,瞪着眼怒吼:“你休想我嫁给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嫁给你的,哼!”
此事过后,她再也没有跟阿娘去过冯府了。
……
睁眼醒来,已是翌日旭日东升时分。
微风阵阵,空气中透着一丝冷意,庭院内的黄花树不时有几片树叶凋零,蹁跹而下。
姜云初失神地盯着陌生的帷幔,察觉自己的衣物被换掉了。侧脸看了一眼睡在身侧某人脖颈上的牙齿印,转头闭眼,忽地,她有种想要一头撞墙,当场去世的冲动。
她这是什么倒霉体质?招亲第一日被青梅竹马渣了,次日被闺阁姐妹下药,第三日睡了一个她这辈子都不待见的男人。
可怕的是,这个男人不普通,是南陵的土霸王,她青梅竹马的死对头,她姐妹的兄长好友,他们姜家的老邻居,南陵城清白姑娘家都避之不及的风流浪荡子!
“醒了?”
低沉慵懒的声音响起,耳侧感受到喷洒过来的灼热气息。
她紧张得汗毛竖起,下意识地紧闭双眼:“没醒。”
这一幕落在冯观眼里,确实可爱得紧。
他侧过身,手撑着头看着她,戏谑道:“嗯,害羞了。”
“谁害羞了。”
姜云初气恼地睁眼,侧头瞪着他。
“那就是想懒床,想懒我的床。”
冯观笑意吟吟,身上那风流气息用十层棉被都盖不住。
“……”
姜云初坐起身来,觉得这男人说得漫不经心,笑得厚颜无耻,却散发着一种魅力,让人无法生出厌恶。
她轻蹙峨眉,这男人是妖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