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媒婆闻言,赶紧命人将东西端过去。
姜雨霖看着端上来的物品,宣布道:“百鸟朝凤流光裙、王羲之草书千字文、焦尾琴、香膏、翡翠玲珑杯、西域香料,还有……弓、箭?”
瞧见最后的物品,他惊得目瞪口呆,姜云初听得一头雾水,人群也发出一片哗然。
冯观能入选,始料未及啊!
人群议论着散去,冯观摸摸鼻翼,笑容狡黠地离去。
江骜怒气冲冲地走过去找姜云初,蹙着眉:“是不是搞错了?”
姜尚挡在女儿的面前,绷着脸看他:“没搞错,是我放上去的。”
“……”
江骜被堵得无语,甩袖而去。
“风眠哥哥!”姜云初轻唤了一声,没有得到回应。
她知晓江骜与冯观一向不对盘,这回必定很生气了,心中很不安。
“阿爹,您为何将弓箭放上去?”
江父这种骚操作,这回连姜雨霖也看不明白。
姜尚心虚了一下,心想着,总不能说是为了挑一个强有力的对手让江骜出丑,让他滚蛋吧?
遂,他背负而立,板着脸胡说八道:“能拉弓射箭的男人都有男儿豪情,这样的男人才是可靠的,为何不能放呢?”
姜云初眼眉跳了一下:“阿爹,冯观是个浪荡子,与他牵扯不清的女子不计其数,这种男子哪里可靠了?”
姜尚不以为然,欣赏道:“传言未必是真的,我看他这人长得挺忠厚老实的。”
忠厚?老实?
众人无法将这两个词与那走肾不走心的浪荡子联系在一块。
想到他有面盲症,众人生出不好的预感。
姜雨霖忙拉着他到窗边,指着离去的人群,问:“阿爹,你认一认,哪个是冯观。”
姜尚向来不觉得自己有面盲症,自信地指着人群中长得最顺眼的小伙,道:“就那个,长得最老实的那个。”
姜雨霖砸了咂舌,将他的手指移向另一边:“这个生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才是冯观。”
“原来冯观长这样的?这种长相的确很招桃花。”姜尚意识到自己似乎干了件错事,可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晒然一笑:“没关系,下回将他淘汰就好。”
面对糊涂爹的骚操作,姜云初感觉很堵心,却没想责备他。
从小到大,江骜最不喜欢冯观。冯观做什么都比他优秀,还处处跟他对着干。如今选了冯观入围,江骜肯定很恼火。
她得去找人解释,并表明心意。
可带着春莹偷偷来到江府,江骜却不在,而江夫人轻蔑地告诉她,嫁到江府也只配做妾。
她不堪受辱,表示江骜不会这样对她。
江夫人觉得这话很可笑,让她去百花楼找江骜,看清楚自己的地位。
她脸色煞白,无法相信她的风眠哥哥会去这烟花之地。
华美的百花楼,嬉笑怒骂声不断。
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顺着楼梯走向二楼,所到之处皆惹人侧目。
男子身穿锦缎金线勾领袖玄袍,胸前墨竹孤傲,外披大氅,气质刚毅肃杀,嘴角勾笑又让他看起来和善得人畜无害,这种矛盾的气质在他身上相得益彰,既让人生怯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男子走进二楼天字丁号厢房内,将那些抛来的媚眼全数关在门外。
厢房内,三名男子正各有姿态地坐在椅子上、软榻上,身旁搂着个姑娘,闲聊着喝酒。
三名男子见了他,忽然产生一种相形见绌,活该你孤家寡人的感觉。
“靠,冯少游,长得够招摇的,还穿得这么招摇,是不想留点女人给兄弟是吧!”
齐铭瑄坐在椅子上喝酒,瞧见姑娘们都在看着冯观,无趣地推开身旁的姑娘。
冯观坐下来,冲他笑了笑,面不改色地在桌下踹了他一脚:“狗嘴吐不出象牙!”
路秉章抬起眼皮看他,挥了挥手,命姑娘们出去。
冯观一向嗜酒,瞧见桌上摆放着稻花香,拿起酒瓶,一口气喝了小半瓶,大赞一声:“爽!”
“什么情况?”路秉章薄唇动了动。
冯观漫不经心地喝了口酒:“什么什么情况?”
路秉章转过身,手搭在冯观的肩上,凤眸里藏着内容:“你别跟我装傻充愣啊!我问的是,你怎么突然去参加姜云初的招亲会?”
冯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我不能参加吗?”
路秉章眼眸一转,笑了:“能,太能了!我妹妹天天烦着我想办法让她嫁给江骜那个臭小子!若你娶了姜云初,兄弟我会特别感激你的。”
“靠,你这是要牺牲我,成全你妹妹啊!你觉得我是这么伟大的人吗?”冯观耸了耸肩,一把甩开他的手。
路秉章嬉皮笑脸地凑过去:“你不是喜欢那个姜云初吗?兄弟我这是祝福你。”
冯观伸手挡住凑过来的脸,并未转头看:“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姜云初?”
“不喜欢你去凑什么热闹?”
路秉章见他表情不冷不热的,有些摸不透。
冯观转过头,挑着眉笑道:“为了给江骜添堵,不行么?”
“啧,你跟江骜到底结了什么怨什么仇啊?从小到大都这么爱对着干?改日江骜成了我妹夫,你们这样,我很难做人的。”路秉章煞有介事地轻叹一声,眼珠一转,笑眯眯地提议道,“要不,你们和好吧。”
冯观漫不经心地喝着酒,拍了拍他的肩:“和好是不可能的,跟你恩断义绝吧。”
“靠。”路秉章低咒一声,拿起酒杯猛灌酒。
“要不,我来吧,我去娶了姜云初。”
被晾到一旁的齐铭瑄开口了,一双桃花眼沁着笑。
冯观不表态,走到窗边,张望窗外喝着酒,忽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眸一闪。
路秉章搭着齐铭瑄的肩,语重深长道:“兄弟,我欣赏你的自信和勇气,但是,你真的不合适。”
齐铭瑄怒了:“嘿,你们少瞧不起人,老子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那是因为老子眼光高,只要老子出手,身边也是一堆红颜知己的。”
话刚讲完,一个身影从他们的身旁快速飘过。
两人反应过来时,发现冯观已不在厢房中,面面相觑。
这人急着去投胎?
换上男装的姜云初让春莹在外头候着,自己单枪匹马地走进百花楼。
头一回来到这种地方,瞧见各色男女肆无忌惮地调笑,她羞得连眼皮都抬不起。但为了解除心中的困惑,还是鼓起勇气向周围的人打听江骜的所在。
只是,这一打听,彻底颠覆了她对江骜的一贯认知。
原来江骜是这里的常客,曾与冯观在这里争过花魁。他在这里有个相好,叫绿芜。
顷刻间,她仿佛不认识江骜这人,觉得那位矜贵淡雅的男子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可她又自欺欺人地劝慰自己,从前他们并未定下关系,如今他向她求亲了,肯定是来百花楼跟这个绿芜断关系的!
抱着这一丝微弱的期待,她鼓起勇气走上楼,抵达天字甲号房,可房内传出的暧昧调笑声,当面泼了她一脸冷水。
“江公子,您不是已经向姜姑娘求亲吗?怎么还来我这?”
红鸾帐内,江骜不屑地低笑:“姜云初?怎比得上你娇软动人,不过是个勾一勾手指就会投怀送抱的女人而已!”
绿芜娇笑:“呵呵……你不怕被姜姑娘发现?她不嫁给你吗?”
江骜嗤笑:“她不嫁我,我就娶你,如何?”
“唉哟,讨厌。”
……
姜云初痛苦地闭上眼,里头的嬉笑暧昧声是那么地刺耳,仿佛在嘲笑她的愚蠢。
曾经的柔情蜜意化作千万根细针,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
泪水不受控地滑落,炽热得眼角发痛。
她不愿旁人瞧见自己的狼狈,抱泪痛苦离去,却不慎撞到了某人身上。
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瞧见男人眼角有一颗浅红的泪痣,眉目风流,看人时却带着冷光,令人生惧,内敛的气势更是高深莫测。
定睛一看,居然是冯观!偏偏是这个臭名昭著的浪荡子!
“姜姑娘,你没事吧?”
冯观扶着她,在耳侧低声询问。
灼热的气息侵袭过来,那瞬间仿佛周身被这男子的气息笼罩,使得她莫名地产生一阵心慌。
“别碰我!”
她抗拒地推开这人,犹如风中残荷,摇摇欲坠,惹人垂怜。
想到这人自诩风流,万绿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不知当时怎么了,她唾弃他一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
冯观苦涩一笑。
姜云初没去看他一眼,想到自己如此难堪的模样被这男人撞见,匆匆掩面而去。
凝着远去的身影,那纤腰,冯观鬼使神差的,脚步跟了上去。
外头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沥秋雨,行人匆匆,不见伊人的身影,亦不见其贴身丫鬟春莹。
冯观以为人走了,欲转身回去,忽地,双耳比常人灵敏的他在吵杂的人声中听到了低不可闻的呜咽声。
声音异常熟悉,听起来像小动物在低泣,让人的心不禁柔软几分。
他循声走去,果真瞧见所寻之人蹲在拐角隐秘处,抱着双腿掩面呜咽。
姜云初想独自舔伤口,不愿旁人瞧见,他有过这样的经历,便悄然扬起大氅遮挡着人,不让任何人前来窥探。
不多久,春莹撑着油纸伞前来接人,冯观在人抵达之前悄然离去。
沉浸在悲伤里的姜云初不曾抬头看一眼,所以不曾察觉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