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琉裳望着黑衣人,心中微有吃惊。
方才这里还没有人,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为什么自己毫无察觉?
看他一身衣着颇为怪异,他会是谁?
曲琉裳一时没说话,他从屋顶跃下,向她走近几步,紧紧盯着她:“为什么救他?”
面具下的一双眼睛漆黑不见底,眸光冷而压抑,还有几分执着。
让她几乎生出错觉,觉得他很看重这个回答。
曲琉裳不明所以,但念及救命之恩,还是回答道:“小川无力自保,我若不救,他会死。”
“呵。”他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你当真好心肠。”
话虽是夸赞,曲琉裳却听出了几分阴阳怪气的味道。
这人好生奇怪。
小川不敢看一边狼头,缩在她身侧,扯了扯衣角,小声道:“姐姐,我们快走吧。”
慕从嘉冷冷看他一眼。
他眼神不善,小川立刻低下头去,又往曲琉裳身上靠了靠。
曲琉裳扶住小川,不知怎么接话,微抿了下唇,问他:“我们之前认识吗?”
“今日第一次见。”
既然不认识,为何又对她这般态度?
她又道:”多谢你出手相救,不知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或是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只要不有违道义,我会尽力回报你。”
“不需要。”
他说得又快又冷,曲琉裳意外得愣了下。
“那,你若日后有所需,可以来附近找我。我叫曲琉裳。”
就是不知那时候她还在不在。
方才狼妖的血溅到了后背,血液渗进轻薄衣裳,内里也渐渐湿了。阴风一吹,冷得厉害。
她想找个地方换衣裳,对着他略点了下头:“那我们便先走一步。无论如何,今日多谢相救。”
黑衣人沉默看她。
她带着小川转身走了几步,路过斩下狼妖头颅的那把刀,发现那刀实在普通。材质与工艺稀松平常,随处可见。
可就是这样普通的一把刀,却轻易斩下了狼妖的头颅,足见使用者的功力。
她不由惊叹。
曲琉裳拔出刀准备归还于他,一回头却见他不知何时又到了她身后,两人之间仍保持着几步的距离。
这个人跟上来竟然悄无声息的。
她将长刀递上:“你的刀。”
他低眸看一眼刀:“随手捡的,不是我的。”
递刀的手在空中停住,少女无奈,又放下刀,对着小川道:“小川,说谢谢哥哥,然后跟哥哥再见。”
小川有些害怕他,但还是听了曲琉裳的话乖乖道:“谢谢哥哥,哥哥再见。”
慕从嘉眼神冷漠,不置一言。
知晓他是个怪人,曲琉裳也不在乎他的回应,拉着小川准备找一间无人的铺子换身衣裳。
只是走了几步,她蓦地回头,发现那人竟还跟在身后。
见她停下,他亦停了下来。
街道空旷,黑云下压,他立在路中央,气质孤冷,实在显眼。
“你……”她不解,“你还有事吗?为何一直跟着我?”
“我救了你,不许跟?”
曲琉裳是真的不懂他在想什么了,这话说得不讲理,却又让她无法反驳。她斟酌了一下道:“我很快就要回师门,莫非你也要跟着我回行云宗吗?”
提及“行云宗”,那人眸色蓦然沉了几分,眼角微压,似有不悦,随即听见他道:“你回那里前,我自会离开。”
他连名字都不愿意重复,像是恶心至极。
可他如果厌恶行云宗,又为什么会出手救下拜入行云宗的她?
天愈发阴,风雨欲来,既然他不会一直跟着她,曲琉裳不再多想,点了下头:“好吧。”
慕从嘉眸光沉沉盯着她的背影。
曲琉裳,你还会为了奉吾的孩子做些什么,你会为了他做到什么地步?
向前直走不远,便是一家成衣铺。
之前狼妖出现得突然,小川还未吃饱,曲琉裳分了他银钱,让他去隔壁的点心铺换些点心吃,自己则准备在铺中找个地方换下带血的衣裳。
她才要提醒那人不许再跟,就见他停在了铺子门口,冷冷别开了头。
这种时候倒是挺有风度的。
她拿起一套白裙,找了个小隔间,褪下衣衫,无师自通用清洁术洗净了后背的血。待换上衣裙走出隔间,小川也正巧抱着点心跑了回来。
曲琉裳看着小川瘦小的身影,想到狼妖,忽然道:“小川,姐姐给你画符好不好?”
“画符?”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
“是呀,有了符纸,小川日后再遇见小妖,可以用符纸驱退它,可以保护自己了。”
“真的、真的吗!”小川激动起来。
少女微笑点头,推他去隔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自己坐在记账的桌前,留了足够的银钱在桌上,随即取出几张白纸。
这具身体似乎对画符与运用灵力相当熟悉,她落下笔,便极其自然地画出图案。
图案成形后发出浅浅的光,她将灵力注入其中。
慕从嘉倚在门框上看她。
记忆里也有这样一个相似的身影。
那时他还住在深山幽谷中,绯衣如火的女子将案几搬到院中,拂起衣袖,执笔作画。
那年桃花开得极好,只是漫天桃花色都不及女子笑意倾城。
她抬起头看到从屋中走出的他,弯了眼睛,笑得温柔:“从嘉,你看这幅画好看吗?”
山中景色皆被收入画纸之中,虽是静态,却生机盎然,鲜活无比,更有一片桃花瓣几乎要破纸飞出。
他看得心动,点了点头,她又问:“你想不想跟我学作画?”
他继续点头。女子便握住他的手,从如何执笔开始教起。
后来,有修士闯进山谷,大火葬送了一切。
……
慕从嘉猛地闭了下眼,握紧了拳。
待睁开眼,目光触及曲琉裳,垂在身侧的手忽而缓缓松了力。
眼前的少女一身朴素白裙,清姿不假铅华,无花可比芳容。
青丝垂下,她执笔的模样温柔宁和,他的心忽然因为这一幕得到了几分平静。
若你对奉吾的孩子都可以如此用心,那是不是也能……
他眸中戾气散去几分,静静垂下眼眸。
雷声响动,大雨落了下来。
青石板被雨溅出水花,曲琉裳手中的笔停下,她抬眸望向半身在外的那人。
他正望着屋外,身上半边黑衣颜色重了些,已被雨打湿。面具遮挡了他的面容,情绪难辨。
“你要不要进来一些躲雨?”
“不必。”
曲琉裳也不强求,复又低头画符。
雨又密又急,很快下成了水帘。
小川换了干净衣裳出来,曲琉裳已经制好了五张符纸。
她轻声细语教着小川如何使用符纸。
“学会怎么用了吗?”
“学会了!”
他连连点头,将符纸贴身收好,屋外的雨仍没有停。
小川取出先前买的点心,递给曲琉裳:“琉裳姐姐,你吃。”
她正欲摇头,余光看到一角黑衣,顿了一下,再次看向那人:“你要吃点心吗?”
虽然他言行怪异,让人猜不透他想干什么,可终归他救了他们。
回答还是熟悉的两个字:“不必。”
两人都不吃,小川也不好意思吃独食,将点心分成两份,一份装起,一份递给曲琉裳:“姐姐,你留着回去吃。”
曲琉裳将点心推回,摸摸他的头:“你还要回家,留着路上吃吧。”
这场雨并没有持续多久,不多时便停了。
雨后初霁,路面多出几个深浅不一的水坑。
曲琉裳牵着小川走出成衣铺,看一眼天色,蹲下对着小川道:“你现在回家,天黑之前能到吗?”
“能到,姐姐你放心吧。但是……”他眼神闪躲地看了下不远处的狼头,“我怕。”
曲琉裳反应过来,笑了笑:“那我送你一段路。”
路过狼妖,它尸身下的血被雨水冲刷,只有狼头上一双圆睁的眼依然可怖。
小川紧紧盯着脚下的路,更用力地拽住了她的手。
又走过一段路,彻底看不见狼妖的尸体后,曲琉裳弯了腰对小川道:“好了,快回家吧。”顿了顿,轻声叮嘱道,“这里危险,以后不要再来了。”
小川似懂非懂,张了张嘴,却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他眼睛骤然瞪大,随即身子一软,闭上双眼,径直向曲琉裳栽去。
“小川?!”
曲琉裳慌张伸手扶他,身后响起那人冷冷的声音:“他无碍,只是晕了。”
“是你做的?”她抱住小川,转头看他,“为什么?”
“我猜你不希望接下来这些话被他听到。”
他抬脚踢起地上的那把刀,伸手握住。
刀尖渐渐对准小川。
慕从嘉眸色森寒,一字一字道:“曲琉裳,你错了。”
“我并非救他,我是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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