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夜幕降临。
叶悉归这一教，就从早上教到了晚上。
不仅每科的知识重点都给她说了一遍，甚至为了确保她吃透，特地挑选合适的习题让她现场做。
姜喜看了看时间，心里时分焦灼。
明明说好不会耽误太久的，现在天都黑了。
平日里舅舅多说一个字都嫌烦，今天却说了那么多，肯定烦死她了吧？
叶悉归似是看出了她的坐立不安，新拿了一套卷子放在她的面前，“把这些做了。”
“可……”
“我今天有空，不着急走。”
那就好那就好。
姜喜终于放下心来，按照叶悉归教的办法，埋头开始做卷子。
时间点滴流逝。
她做完以后就把卷子交给舅舅，然后，安静地坐在对面，等着他批改。
窗外不知道何时下起了雨。
雨声簌簌，白色窗帘在风中摇曳。
白炽灯下，叶悉归英挺的脸部线条倒映在墙面上，即使只是一个轮廓，也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距离感。
她想从他身上找到一丝的相似，但看了半天，他们就像是来自两个家庭的人。
一点像的地方都没有。
舅舅好似无所不能。
她自学起来那么难的东西，对于舅舅来说，却如此简单。
这一刻，她忽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卑。
他那么优秀，她却拖了他的后腿。
如果她能更聪明一些，舅舅也就不用一直帮她补到那么晚了。
叶悉归批完卷子，重新给她讲错题分析。
直到把她的问题都解决才算结束。
等他起身的时候，已经凌晨2点了。
夜里骤然变了天。
之前还只是点滴的小雨，此时夹杂着冰雹倾盆而下。
窗户被砸得啪啪响。
姜喜忙跑过去把窗关死。
雷声震耳欲聋。
闪电掠过天际，照过外面积起的水洼。
现在不仅没有公交，打车也难打吧？
舅舅如果骑摩托车的话，那也太危险了。
看着穿上外套的叶悉归，姜喜想了想，忽然开口道，
“舅舅，要不……今晚在这休息吧？”
叶悉归脚步一滞。
姜喜解释道：“外面雨太大了，都怪我，害你耽误到现在。”
“无妨。”
叶悉归穿好鞋子，显然并不在意。
姜喜看他去意已决，忙去屋里找了一把伞，“停车场离这边有点远，你带着伞下去吧。”
“谢谢。”
叶悉归接过伞，可是，刚撑开就发现伞柄交口处松了。
这伞原就是叶悉归家里的，不知道放了多久，她递出去之前也没检查过。
家里只有这一把伞，如今看到坏了，她伸出手就要拿回来，“舅舅，你稍等，我来修一下吧。”
“不影响。”
叶悉归单手按住松的位置，可姜喜的手也同时抓住了。
两人一个拿头，一个拿尾，无意识的各自一拽，伞柄顿时成了两半。
嘭地一声。
伞合上了。
叶悉归回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姜喜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抬手护住了头。
电闪雷鸣。
姜喜透过手臂看到了叶悉归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
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激了。
可身体条件反射比她脑子更快。
以前她做错事，父亲的巴掌就已经下来了。
她知道舅舅不会这么做，但她就是下意识的……她的反应会不会让他伤心？
“我……不是故意的。”姜喜有些无措地解释着，“我……我……”
“打雷了。”叶悉归忽然开口打断她的话。
“？”
“路不好走，我今天就先住这吧。”
姜喜一时还没回过神来，叶悉归已经脱掉鞋子，把伞捡起来放到一边，朝着屋内走去了。
姜喜看他往沙发那走，忙跑去楼上抱来枕头和被子，“舅舅，床单都是我今天新换的，你睡上面，我睡沙发。”
“不必。”叶悉归语气坚决，直接坐了下去。
姜喜抱着被子，“那……我帮你铺一下吧？”
叶悉归本来想接过自己弄，姜喜却死死抱着被子，“让我来吧。”
叶悉归想了想，算了。
只好松手，站到了一边。
终于有能为舅舅做的事情了。
姜喜特别高兴。
卫生间里叶悉归原本的东西还在。
叶悉归拿了衣服去洗澡。
房间里雨声和浴室传来的水声交织着。
第一次和舅舅住一个屋檐下，即便没人盯着她，她也紧张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她记得周羽豆说过的话，怕舅舅受不了吵，所以连作业都不敢再写了，立马上楼躺好。
甚至连翻身都不敢，怕会吵到舅舅。
虽然他们相隔上下楼。
但缩进被子里，她都能听到那擂鼓一般的声响。
砰砰砰——
连外面的冰雹都压不住。
不一会儿，舅舅出来了。
她竖起耳朵，不用看，似乎也能猜到舅舅在做什么。
楼下传来沙发陷进去的响声。
舅舅睡下了吧？
姜喜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小心翼翼地问，“舅舅，你睡了吗？”
“嗯。”
“晚安。”
“……晚安。”
叶悉归语调低沉，夹杂在雨水中，让人平静。
姜喜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而楼下的叶悉归却有些难眠。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透过窗外的夜灯，发现她很细心的在桌面放了一盒巧克力。
是他常吃的脆香米。
他睡不着，看向窗外。
雨停了。
玻璃上倒映着二楼。
他无意识扫过，发现她睡在地板上。
玻璃上隐约显现着小姑娘的侧影。
室内暖气的气温很高，穿一件薄薄的T恤都有些热，她却把自己捂得严丝合缝。
她的身体缩成一团，呈现自我保护的姿势。
只有一个头露在外面。
明暗光影里看不清叶悉归脸上的情绪。
他迅速收回视线，重新躺回沙发，用被子盖住了头……
第二天姜喜醒来，叶悉归已经走了。
本来还有些失落，都没机会跟舅舅告别。
可看到桌子上消失的巧克力，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被子叠好了放在沙发上。
仅留了一个字条：早餐在微波炉里。
舅舅的字洒脱大气，透着不羁。
一点也不像平时冷冰冰的样子。
她用废弃的纸箱子自己手作了一个礼品盒，把字条小心地收了起来。
这是来自舅舅的温暖，她要小心的珍藏起来。
本来，平时为了空出时间做题，她连早餐都省了。
但今天，微波炉里是舅舅买来的油条和豆浆。
她很认真地慢慢吃完，才去重新收拾屋子。
只是，在沙发的缝隙里，她意外发现了一个拇指大小的U盘，像是不小心掉进去的。
她急忙给舅舅发了一个信息。
但对方很久都没回。
估计是在忙吧？
这样想着，她就先去回顾昨日舅舅教的知识点去了。
可到了黄昏，舅舅依旧没回她。
她想了想，给舅舅发了个信息，还是决定亲自送过去。
俱乐部位于山顶，除非单独打车，否则是没有车辆上去的。
姜喜只能步行上山。
可走到一半，天都已经黑了。
她只好加快步伐。
此时，摩托车队的轰鸣声从身后传来。
姜喜还以为是不是碰到俱乐部的人了，才回头就看到一支风格极其花哨的车队快速冲来。
山道这一段路颇为狭窄，仅能一辆摩托车通行。
姜喜还记得第一次见舅舅的时候，他当时都是擦边过去的。
她挪到了边缘的位置尽量不挡他们的路。
可是，偏有那么几辆像是为了争夺位置，并行而过。
其中一辆国瓷蓝的摩托更是当她不存在似的，硬要贴着她所在的边缘超车。
眼见摩托车靠近自己，姜喜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却被旁边的积雪路面滑了一下，摔到了地上。
姜喜膝盖有些疼，但一想到这是舅舅买的新衣服，她就强忍着疼赶紧站了起来，把身上沾染的雪拍掉。
可是，这一拍才发现挂在脖子上，和家门钥匙挂在一起的紫色摩托不见了。
姜喜脸色一变，低头急忙在积雪里找。
前方走远的摩托车忽然又退了回来。
“在找这个？”
头顶传来一声询问。
姜喜看了看面前穿着蓝色皮夹克的人，说了一声谢谢，伸手就要去拿，对方却把手抬高，好奇地问道：
“你跟叶悉归什么关系？”
姜喜发现他身后的国瓷蓝摩托车，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冷下脸：“还给我。”
男子掀开头盔镜片，晃了晃手里的摩托车模型道，“这上面可都印着叶悉归的名字。这玩意儿平时他连看都不给人看，还送你，看来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
他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显然不是俱乐部的人。
更何况，舅舅俱乐部的人都比较友善，从没碰到这种没礼貌的。
姜喜所有注意力都在模型上，根本不想搭理他，跳起来就要去抢。
男子却顺手把模型装进了兜里。
姜喜：“……”
前面的摩托车折返回来，催促道：“金阁你在这墨迹什么呢？好不容易今天叶悉归在，再不快点就没机会堵他了。”
被叫做金阁的蓝色皮夹克男子，点了点头，对姜喜道：“不说那我可就亲自问他去了。”
姜喜心里咯噔一声，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堵舅舅，但肯定没好事。
顾不上其他，姜喜几乎是出于本能地一把按住了他的摩托车车头，道：“还给我。”
金阁笑了，“让开。”
姜喜却不肯挪开，想为舅舅争取点时间。
旁边的人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这会正急着要走，看不过眼直接上来拉开了姜喜，“金阁别浪费时间了，快走吧……”
姜喜被陌生男人碰到，瞬间脸色苍白，挣扎着想要抽出手，“你放开我……”
金阁同伴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拽得更紧了。
姜喜脑袋里嗡嗡的，黑暗中陌生男子的身躯仿佛和过去重叠。
理智上，她知道对方不是父亲，可是，对方这样的行为依旧会唤醒她身体的记忆。
“放开我……”姜喜继续挣扎着想要挣脱。
同伴也急眼了，狠狠地按住她的手，“老实点！”
此时，有些熟悉的轰鸣声突兀的传来。
一束刺眼的白光照向他们。
姜喜用另一只手挡住眼睛，什么都看不清。
“松手。”
叶悉归的声音依旧是好听又酷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喜顾不上其他，焦急地大喊，“舅舅快跑！他们要来堵你！”
姜喜手腕一痛。
叶悉归的视线落在对面人的身上，带着冬天下雪时，那种极致的冷感。
抓着姜喜的人，忽然放了手。
姜喜想朝着舅舅跑过去，却被金阁伸出脚拦住。
“闭嘴，别瞎叫唤。小屁孩胡说什么呢！咱们是来找他切磋的。”金阁轻笑道。
叶悉归关掉车灯，看到小姑娘衣服又脏又湿，脸色沉郁，冲姜喜开口，“过来。”
金阁颇有意味地打量着二人，把手挡在姜喜面前，“叶悉归，要我们放她过去也简单，今晚咱们好好比一场。”
“没空。”
“叶悉归，八百年了，敢不敢换个借口？你该不是怕我赢了你，以后抬不起头吧？”
“你太菜。”
“……”
“我不想浪费油。”
“……”
金阁心梗了一瞬，瞥了一眼旁边的姜喜，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开口，“今天你要不比，我可就带她去兜风了。”
“……”
姜喜随即被不知道哪里的一只黑手，推到了金阁的车旁。
他摘下头盔，露出一头银发。
他的样貌比他的声音年轻不少。
姜喜本以为是个中年大叔，却没想到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五官清秀，却年轻气盛，眼眉之间张狂又不可一世。
就是这大叔音……有些违和。
此时，俱乐部的其他人，相继赶来。
周坛看见他就直接开骂，“金老狗，又是你。我说谁在山下堵路呢，皮痒了是吧，非得来挑事？”
金阁：“扯淡，这叫友好切磋。”
周坛：“你一个走公路赛的，跟我们打拉力的有什么好切磋的？”
金阁：“反正叶悉归都会不是吗？”
周坛：“呸，我懒得跟你耍嘴皮子，拿小姑娘威胁，你也不嫌害臊。”
金阁：“我不在乎，反正我不要脸。我只要叶悉归跟我比一场。”
金阁的语气里带着少年的任性，为了显得酷一些，他还顺手点了根烟。
姜喜看到烟头，颤抖起来，眼底有一种对烟头本能的恐惧。
她想躲，但却被金阁身边的人围住。
叶悉归皱眉，目光从她身上掠过。
然后，下车，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他的身量颀长，一身黑衣在四周灯光的映照下，更显冷酷。
没有表情的时候，他周身都散发着不好惹的气味。
旁边的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叶悉归把烟从金阁嘴里拔了出来，丢到旁边未融化的雪地里踩灭了。
金阁一脸莫名其妙：“干嘛？抽烟你也管？”
叶悉归冷淡抬眸，“怎么比？”
作者有话要说：姜喜：又是被舅舅帅到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