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室内一静。
黄毛与司晏昌的目光同时望向了她,就连系统也不再自顾自喵喵喵了,满心惊讶她会在这个时候自报身份。
年糕其实有一瞬的后悔,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她坚定地回望他们,等着他们发问。
然而司晏昌只是停顿了那一秒,脸上表情丝毫未变,继续朝卧室里走了。
显然,他没有将她的话当真。
黄毛倒是眨着眼,很稀奇地从头到脚打量她,惊呼着:“真的吗?好厉害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神呢。”
可他的眼里,分明写着“要不还是配合一下吧”几个大字。
年糕看出来了,愤怒地一跺脚:“叔叔,我不是那种可以随便哄哄的小孩!”
“……对不起。”
年糕焦急地比划:“真的,我真的是小山神!”
她匆忙朝司晏昌的背影跑去,两只手抓住他的胳膊:“你不要走。”
“真的,相信我,我可以,我可以给你们看看我的山。”
司晏昌缓缓低头,看她抓着不放的手,又看向她泛着水光的祈求眼神,随即抱住双臂,斜斜倚着门框,“看吧。”
于是年糕在两人的目光中站好,深吸一口气,说:“我的山很大很大,虽然现在很荒凉,什么都没有,但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是一座很漂亮的仙山,有很漂亮的花,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如果你们愿意给我种树的话,就更好了。”
听她无边际的絮絮叨叨,司晏昌揉了揉疲惫的眼,完全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浪费时间听一场童言无忌。
交代完,年糕就闭上了眼睛,两手合十。
小黑猫依偎在她脚边,朝司晏昌冷笑:“无知的反派,这么看不起我们,一会儿就让你长长见识。”
话说出口,只有一连串的喵喵声。
然而就这样过了许久,没有任何动静。年糕有些茫然地睁开眼,司晏昌和黄毛依然在原地。
环顾四周,几人身处的地方还是店内,脚踩的还是地板。
司晏昌慢慢拍了两下手:“表演完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他脸上的表情毫不意外。
她一怔,摆手:“别走,不对,怎么没有进山里去呢?”
年糕思索片刻,继续闭眼,用力地想,进山,进山。但不管怎么做都没用。
她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慌了起来。
看在黄毛眼里,就是个谎言被拆穿而手足无措的小孩,不忍地挠挠头,安慰她道:“那个,是不是要念什么咒语呢?”
年糕的眼中开始积蓄起泪水:“不要咒语的,应该只要我想,就能进的啊!为什么,怎么会进不去了?”
她在原地打转,逐渐意识到:“我的山丢了。”
系统在后头跟着她,这下彻底不生气了,推推她的脚:“别着急,山肯定不会丢的,可能只是暂时出了什么问题,别哭别哭。”
前方,司晏昌早已进了卧室。
年糕握拳,冲着他的背影,声音哽咽:“我真的有一座山,我真的是山神!我的山叫常乐山,我没骗你!”
“哎,宴哥,你就这么走了?也不安慰一下。”黄毛无奈地嘟囔。
然后自己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湿巾,仔细地给她擦去泪水:“小年糕,别哭了,哥哥相信你有山,也相信你是山神,因为你长得这么可爱,哪里像我们凡间的小孩儿呢。”
“真,真的吗?”年糕被安慰得哭声稍歇。
她打着哭嗝,一字一顿:“可是,司晏昌不信。”
“他呀,他以前就跟我说过,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的,一个人的观念怎么会轻易改变呢?所以不用管他。你最想让他相信是不是?”
年糕点点头。
“那别担心,哥哥回头会好好劝他的,他一定会信的。”
见安抚有效,他开始转移话题:“啊,你不是说你从来没有吃过年糕吗,明天哥哥就带你去吃年糕好不好?”
年糕却沉思了一会儿,礼貌地摇摇头,接过他手中的湿巾,自己擦了起来:“谢谢你,不过不用了。”
黄毛摸摸她的头:“看,天都快亮了,就算你是小山神,我想也要长身体吧,先睡一会儿好不好?”
年糕想说自己不需要睡觉,不过看着黄毛眼下的黑眼圈,明白真正需要睡觉的恐怕是他,于是乖巧地答应了:“好。”
黄毛紧接着就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困极了。
但还是强撑着赶跑睡意,先把她安顿好:“那好,你睡另一个房间,我睡外面的沙发,如果有事的话,你就出来叫我。”
她摇头:“不,你睡房间,我睡沙发。”
“不用,我睡沙发就行了。”
但年糕还是坚持。
就在两人相让间,刚才司晏昌进去的那扇房门再次开了。
黄毛看着目露不悦的男人,抱歉地说:“宴哥,吵到你了是不是?”
然而门全打开时,却见男人手上抱着枕头被子,将其丢到了沙发上,接着往上头一躺,简明扼要指示:“你睡床。”
黄毛一愣,赶忙说:“宴哥,不用了,我哪有你累啊,我这一趟基本什么忙都没帮上,再说,睡在这里多冷。”
司晏昌在睡眠不足的时候有些不耐烦,“少废话,你帮忙带孩子了。”
这倒也是。而且看司晏昌准备入睡了,黄毛犹豫了一下,还是客气道:“那谢谢宴哥了。”
转头看向傻傻望着司晏昌的年糕:“小年糕,过来吧,我来帮你铺床。”
他轻声细语跟她聊着天,给她铺好了床,道了晚安,才轻手轻脚走出房,将门关好。
路过沙发时,看着沙发上头被一件外套盖住脸的人影,他试探着小声问:“宴哥?你睡着了吗?”
“有事?”司晏昌回。
“就是这个小孩儿的事。”他指指身后:“宴哥,你真的要赶她走?”
司晏昌扯下外套,睁开眼,似笑非笑说:“我留过她吗?”
黄毛一时语塞:“这倒是。”
“但是,我觉得她可能无家可归啊,刚才问她名字的时候就发现了,当时我就怀疑是不是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后来又说自己是小山神,说不定就是遭受的打击太大,幻想出来麻痹自己呢。”
“多可怜啊,人也挺乖巧的,宴哥,要不,咱们就留下她吧?”
司晏昌将外套重新掩住半张脸,良久后才慢悠悠说:“你倒是会做好人。”
“可是,不行。”
他没说出口的是,这个孩子来路不明,蓄意接近,目的会是什么呢?
房门内。
年糕平躺在床上,小手握在脸边,眼也不眨地看着天花板,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的山呢?我的山,为什么进不去了?”
“我把山给弄丢了。”
黄毛走后,她又试过了无数次想要进山,都没用。
说着说着,又要哭出来:“我是一个差劲的小山神,连山都会弄丢。”
“不对,没有了山,我还是小山神吗。”
系统听得心酸,跳上了床,爪子拍拍她的肩,小声说:“你当然是,一定只是出了一个小小的问题,山很快就会重新出现的,我保证,很快就会好的。”
想到不见了的山,想到天亮就要走,年糕抱住小黑猫,在床上蜷成了一团。
不久,沙发上的司晏昌睁开了眼。
虽然前一天睡得极晚,但完美的生物钟还是在这个时间叫醒了他。
他缓了两秒,就听到了一阵门把手转动的动静。
警觉地朝声源处望去,他看到黑暗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抱着一只黑猫,蹑手蹑脚推开了门,走了出来。
她并没有发现司晏昌已经醒来,走过来,悄悄蹲在沙发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他的手背一凉,好像有两滴水,滴到了手上。
还听到了一声细小的猫叫。
随即,这个小小的身影朝他伸出了手。
司晏昌的肌肉绷紧了。
但那只手并不是冲着他来的,感受着轨迹,更像是冲着他的外套去的。
他突然想起,他的外套口袋里有钱包,放进去的时候,年糕应该看到过。
他紧闭着双眼,等着小身影的下一步动作。
果然,那只小手按着他所想的轨迹,轻轻抓住了那件外套,然后摸索到口袋,将手伸了进去。
刚才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不知为何,司晏昌的心里有些失望。
明明他从来没有信任过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孩,明明他应该已经习惯了人心叵测的。
尽管如此,司晏昌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是静静地等着。
但她没有下一步动作了,收回手,大概目的已经达成。
原来如此,这就是接近他的目的。
可他思索再三,没有拆穿。再然后,便听到了玻璃门那边咔哒开锁的声音。
接着,是门开的声音、门又关上了。
至此,室内重归平静,她走了。
他目光清明,坐起身来,外套滑落。
大概是因为睡眠不足,他此刻的心情有些糟糕,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声,面无表情地将手伸进了口袋里。
下一刻,他却愣住了。
他摸到,钱包完好无损地躺在里头,不仅没少东西,还多了点什么。
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展开,纸中包着一朵小小的干枯的花,认不出是什么品种。
恰在此时,窗户缝隙透进了一缕朝阳,照向纸上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谢谢你救了我,我没有钱,所以送给你一朵花。虽然你不相信我是小山神,但这真的是我的常乐山上,开过的最后一朵花。
但是,山不见了,或许我以后再也见不到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