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你这是什么态度?”夏老太明显慌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怒火更旺。

她对她和小儿子一家偷吃的事避而不谈,而是抓着其它方面对夏琴大加指责。

“夏衣衣不就是发个烧吗,我们会带她去大队卫生室拿药的,你该干嘛干嘛去,队里的猪还等着喂呢,晚上也没有烧炕的柴了,你别天天就想着偷懒。”

不就是发个烧嘛,至于半道上急慌慌地跑回家吗?好像衣衣她亲爷爷奶奶和小叔小婶不管她似的,这夏琴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这要是传出去,村里那些长舌妇该怎么说她们啊?

本来其她人就因为她偏心小儿子一家的事没少在背后嚼舌根,这件事要是再传出去,大家肯定以为她容不下老大一家。

夏老太没发现,她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关心小孙女夏衣衣的身体状况,而是担心自己的声誉受损,她的偏心已经没治了。

夏琴稍微挪动一下肩膀,让夏衣衣趴的更舒服些。

夏衣衣的呼吸声渐重,热烫的气息不断喷在夏琴的脖子上,让夏琴心中的焦灼和慌乱更甚,也就更加不耐烦应付夏老太。

“小叔和小婶不是在家嘛,让他们去山上砍柴割草好了,反正他们天天在家也没事干。”

夏琴的声音极冷:“再说,喂猪本来就是小婶的活,凭什么天天让我上山去打猪草。”

夏琴盯着夏老太,眼里的怨恨半点不掩饰。

她永远忘不了夏老太的偏心眼,以及夏老太把她卖给那个家暴男时沾着唾沫点彩礼钱时财迷的眼神,好像卖掉的不是自己的亲孙女,而是一条狗、一只鸡,随便什么的一头畜生。

她的死亡,可以说都是拜夏老太所赐。

而做为牵线促成这桩买卖的夏叔夏婶,她同样暗恨不已。

感受到夏琴冰冷的态度,夏老太对上她那一双在丧尸末世的杀伐中淬炼出的血腥眼睛,后背僵直脸色发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嘴唇哆嗦两下,却发不出丁点声音。

怎么回事,这个夏琴给她的感觉突然好危险,好像她随时会动手掐死她似的。

这还是那个怯懦畏缩的夏琴吗?

夏琴单手托住夏衣衣,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推开挡在身前的夏老太:“给我让开,别让我再说第三遍。”

她没空跟她掰扯。

原本坚定地拦住夏琴的夏老太在心神大震之下,木愣愣地被她推到了一边,“哎呦”一屁股倒坐在地上,尾椎骨差点摔成两截,疼得她五官扭曲,半天没缓过来。

直到夏琴和夏衣衣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口夏老太才彻底反应过来,捂着疼痛不已的部位大声咒骂着老大一家,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这该死的夏琴,当初你妈生下你的时候,我真应该一把溺死你,省得你现在作妖!”

“老大和老大媳妇真是废物,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一点用也没有,白瞎了我这多年的粮食!”

“还有那个病秧子,不过是发个烧就闹得跟要死是的,怎么不赶紧去死啊,死了大家都清净了。”

夏老头端着烟袋锅子从正屋出来,看见自家娘们正坐在地上对老大一家破口大骂,不由得皱了皱眉。

“你这死老婆子,没事瞎嚷嚷什么!”

他在墙边磕了磕烟杆,低声喝道:“没事别胡闹,你是想把左邻右舍的都招过来,让她们都知道咱们背着老大一家开小灶吗!”

院子里隐隐的肉香骗不了人,他们刻意选了个老大一家都不在的中午,又处心积虑地把夏琴指使出去,只留下病恹恹根本沾不得油腥的夏衣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兔子肉的香味飘散出去,除了临近的两家外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家在开荤,但是如果让她们进了这个院子,肯定能闻出来。

夏老太闻言,骂到一半的话连忙咽了回去,憋得自己接连打了几个嗝。

老头子一向心眼儿多,她从结婚到现在一直听他的话,老大一家也被他治得服服帖帖,从不敢说半个不字,老头子在家里素来说一不二。

因此夏老头让夏老太闭嘴,她便立刻闭紧嘴巴,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揉着摔痛的尾椎骨一瘸一拐地去关大门。

夏老头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烟袋锅抽了一口:“行了,你去厨房看着点老三家的,她笨手笨脚的根本没做过饭,可别糟蹋了好肉。”

话到一半,又掀起眼皮扫了眼夏老太颤颤巍巍的模样,本就微蹙的眉心拧得更紧。

“夏琴那个丫头片子竟然敢推你,看来是该好好教训一顿了。”

“不过咱们不方便动手,等老大回来,你把他叫咱们屋里来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刚刚在屋里,夏老头把两人争执的全过程看了个遍。

他吧嗒吧嗒使劲抽了两口烟,缓缓吐出来,浓郁的烟气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袅上升,遮住他渐暗的浑黄眼底。

片刻后,夏老头提醒:“你待会儿做完饭出去打听打听夏琴把夏衣衣带去哪儿看病了,再拿上一块钱随便给她们买点吃的带过去,不能让别人挑出咱们什么错来。”

祖祖辈辈在村子里住着,夏老头还是挺看重脸面和声誉的。

他深暗村里人的唾沫能够淹死人的道理,对外一直以好丈夫、好父亲、好爷爷的面目示人,做事讲究滴水不漏。

夏老太边揉着疼痛不已的屁股边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里把夏琴差点骂成狗,嘴里却赞同道:“还是你考虑的周到,行,等中午吃完饭我就去供销社买点东西看看那两个死丫头。”

说实话,夏老太并不觉得夏衣衣发烧是什么大病。

老辈子传下来不少退烧的土方子,她正准备给夏衣衣试试呢,没想到夏琴就回来了,还非要带夏衣衣去公社医院,简直是小题大做,去那边看病那得费多少钱啊。

一想到这儿,夏老太的心口就揪得慌。

农村挣钱难,老大一家辛辛苦苦干一年,到年底刨去吃喝也剩不了一两百块钱,小儿子一家更是每年还欠着生产队不少公分,幸好还没分家,能让老大家帮老三家填填窟窿。

不过这样一来,分下来的钱就更少了。

平时夏老太恨不得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公社医院多费钱啊,不说拿药,听说光是挂号费就要5毛1块的,她连大队卫生室那1毛钱都不愿意出,更别说价格更贵的公社医院了。

算了,她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都已经走了,还能再拉回来不成?

夏老太嘀嘀咕咕骂了夏琴几句“败家子”、“赔钱货”后掀开门帘回到逼仄的小厨房,监督小儿媳做饭。

一进门,就看见小儿子正跟媳妇一起围坐在灶台旁,嘴巴里还嚼着什么东西,吸溜吸溜的,像被烫到了嘴。

夏老太捡起根树枝不轻不重的照着小儿子的后背抽了一下,没好气地说:“又偷吃!你老子和老娘还没尝到兔子味呢,你就偷上馋了!”

这个小儿子和小儿媳倒是天生一对,都是好吃懒做的憨货,要不是嘴甜,她都恨不得把他们俩踢出去自立门户,省得她天天操心。

见自家老娘有点不痛快,夏明洋不顾烫赶忙把嘴里的吃的咽下去,然后嬉皮笑脸地扯开她手里那截细树枝填进灶里。

“妈,你可别把夏琴那小妮子给你找的不痛快撒到我身上,我就是看肉快熟了,帮你们尝尝咸淡。”

“我用你个小兔崽子尝!”夏老太运了运气,“说吧,这次又偷吃的啥?是不是兔子肝?”

小儿子和他老子一样最爱吃动物肝脏,家里的鸡肝和生产队宰猪时的猪肝,基本都进了两人的肚子。

夏明洋轻咳一声,笑着挠挠头:“妈,不知道你听没听过一句老话。”

“?”

“天没沿儿地没边儿,牛没上牙兔子没肝儿。”

夏老太:“……”

合着兔肝小儿子是一点也没给他老子留啊,连这种兔子没有肝脏的谎话都给编出来了,真是越大越欠揍。

夏老太笑骂道:“滚滚滚,一个大老爷们没事总往灶房跑像什么话。你可别跟你大哥似的,媳妇一有个头疼脑热就替媳妇下厨做饭,没个出息。”

夏明洋知道偷吃的事就这么过了,见好就收地跑了出去:“是是是,我就不在这儿碍你眼了。”

等小儿子离开,夏老太的视线不经意间往灶台一扫,见油坛里的猪油少了一大块儿,不禁心疼的额角直抽抽。

“老三媳妇,你这是费了多少油啊!”夏老太抱起油坛,准备锁回自己屋的柜子里。

平时夏琴做饭,夏老太只肯让她一次用筷子沾一点点去炒菜,一小坛猪油足足能用三四个月。

这次小儿媳妇居然一下子舀了大半勺猪油,怎能不让夏老太心疼。

夏老太还想再说小儿媳妇几句,恰好夏安挑开门帘走了进来:“奶奶,夏琴姐怎么突然回来了?她带衣衣去看病了?”

夏安刚才在爷爷奶奶屋里吃饼干,也把夏琴跟夏老太的争执看了个正着。

上一世夏琴跟大伯、大伯娘、夏云肖都是晚上才回来的,这一世夏琴怎么提前了?

这一变化引起了夏安的警觉,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失控一样,叫她心底莫名发慌。

大约是为了印证夏安不好的预感,刚刚被夏老太关严的大门兀地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一声接一声,跟催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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