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完温书和恋红两个心头大患,元启明一身轻松,回到自己的洞府,按照平日的节奏,盘腿坐到寒玉床上,两手相叠,置于丹田处,开始冥想修炼。
“天地有官,阴阳有藏。慎守女身,物将自壮。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无视无听……”①
“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心无所知……”①
不知为何,元启明今日杂念良多,早已倒背如流的《守一引气决》频频卡壳,最终停在清心静神的阶段,裹足不前。
他改盘坐为平坐,后又改坐式为站式,但仍然收效甚微:只要一闭上眼,满脑子就都是陆望云清浅的眼泪和颓丧绝望的样子。
那时,陆望云的黑眼睛浮浮沉沉,好像下一秒就要像民俗传说里的梁祝一样化蝶远去,又像是蜕变无路的小虫子,马上就要溺死在笨重的茧蛹中。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元启明左思右想,还是不明白小师妹今天为什么会哭,又在在哭什么。
反复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后,元启明干脆放弃了冥想修炼,半躺在床上琢磨陆望云的反常泪水。
小师妹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或许她会暗地里掉眼泪,但从未在我面前哭过。
见到我时,她总是笑眯眯的,一副脾气极好的样子。
那小师妹今天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我说错话,做错事了吗?
不可能,我这般完美,又处处为小师妹考虑,小师妹爱我还来不及,又怎会平白无故怨我?
明明当初和我一起关禁闭都眉开眼笑的。
元启明想不通,一颗心像是春雨后的草原,杂草破土、疯长、缠绕,逼得他两眼鳏鳏直到天明。
卯时将近,天光熹微。
元启明遵循生物钟起身,准备洗漱后去接陆望云,结果刚坐起来就打了个瞌睡头,差点没磕到本命剑上,吓得元启明一激灵,惊觉自己太反常了!
我居然因为小师妹一夜未眠?
我是糊涂了吗?
元启明心忖,用清洁术洗尘去杂,从色彩缤纷的衣柜中挑出一件白底红边的朱子深衣,套了上去,而后站在大铜镜前整理着装。
啊!
不过一夜不睡觉没修炼,他眼中竟添了无数细小血丝,连眼下的皮肤都有些憔悴无光。
我举世无双的美貌,原来这么脆弱吗?
元启明看着镜中憔悴暗淡的美男愣神,犹豫一会儿,蹑手蹑脚地拆开一瓶复颜丹,吞了一颗,又拿液态灵石涂抹眼下皮肤。
他一边折腾一边自言自语,“小师妹竟然影响我至此?不行,我绝不能放任自流,这样于她于我都不是好事。我必须要彻底冷下心肠,贯彻二师兄的教导。”
“冷漠!装傻!残忍!”
***
元启明整理完仪容仪表,就飞到了陆望云的小院。
他御剑飞行时想着,现在距卯时还有一刻钟,师妹一定没醒,说不定还在门窗上下了隔音禁制。
却没想到,甫一落地,就见陆望云穿着昨日的束袖练功服,端坐在桂花树下。
元启明微惊,抬首朝西边的天空看了一眼。
没出太阳啊,那小师妹怎么练了一夜的引气决?
陆望云感受到元启明的灵力轨迹,一脸困倦地转头,对着他重重打了个哈欠,“师兄,早,你来迟了啊。”
眼皮半阖不合,樱唇粉白,眉梢眼角都透露着一个字——“困”!
夜间冥想修炼,不仅能补意心神损耗,更难吸收月华,增进修为,小师妹怎么会疲惫至此?
难道……
“师妹?你也一夜未眠?”
元启明凤眼微睁,清冷的声音含着一点哑意,涩涩的。
陆望云听在耳里,小幅度地动了动耳朵,心想,睡个屁,我刚回来。
你不知道女孩子重逢有多少话要说!
能赶回来已是我对您最大的重视了!
“诶?师兄,你昨夜也没睡?”
陆望云问,也抬头看了眼东边的天空,很好,还算大半夜呢。
她忽然想到前世网上的热梗,懒洋洋问道,“师兄啊,今天是十月十二日吗?”
“你困糊涂了?今日才九月二十二。”
“哦。”
烂梗没被人接住,陆望云稍稍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毕竟这世上看起来只有她一个穿越者。
陆望云稍显寂寞地小声背书,“卯时未至,卷王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梦仙苑寻陆望云,望云亦未寝。”②
元启明听到熟悉的人名,问,“你嘀咕什么呢?”
“无它,”陆望云摇头,跟在元启明身后御剑起飞,“何日无日,何处无清气,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②
元启明:“?”
小师妹这是觉得无聊了,是想恋红了,还是在想其他朋友?
他心中微动,左手食指在霜色广袖的遮掩下,来回摩挲拇指指中老茧。
不行,我要冷漠,装傻,残忍。
我一心向道,与小师妹绝无可能,不可乱她心思。
小师妹更是天纵奇才,身负重任,万万不能陷于儿女情长之中!
元启明想,放松的肌肉再度紧绷起来,沉声道,“师妹狭隘了,不必放眼修仙界,单是沧澜派内,三更眠五更起,酷暑寒瀑,修炼不怠的同门都大有人在。大道无穷,难于登天,成功者寥寥,不要怕身边少闲人,而要坚持、求索、精进。一切修炼,贵在坚持,唯在坚持,成在坚持。”③
陆望云:“……哦,我知道了。”
不想和一些没有幽默细胞,不知道上网冲浪的师兄说话。
像元启明这种人,活在二十一世纪肯定也无趣自恋得很,说不定会天天从五百平方的大床上醒来,在坐直升机去吃早饭,然后在几万名员工面前讲大道理哈哈哈哈。
陆望云幻想着,痴痴笑出声,惹得元启明周身的气压又低了几分,一言不发地加快飞行速度,陆望云也跟着加快灵力运转速度,朝前飞去。
两人飞了半刻钟有余,在清静台停下来,寻了最东边的两处石台坐了下来。
元启明面容清俊,不假辞色道,“太阳初升,紫气东来,正是一天中紫薇之气最浓郁的时候,不要浪费时间。”
元启明盘腿而坐,双手交叉成太极图形,自然垂放在两膝之上,一面做分解动作,一面悉心讲给陆望云听。
“初引行炁,需以鼻中引炁而闭之,吹嘘呼吸,吐故纳新,及至入多出少,自服内太,握固守一……”④
和他的人一样完美,元启明的声音也极好听,清净冷淡,像是早晨的山风,谭中的冷水,一点点将听众包裹,在带领听众抵达目标之城。
陆望云听着,内视元启明体内的灵力流转,很快就明白其中奥秘,不待元启明再催,便跟着起势,捕捉云层之中极微弱又极突出的紫薇真气。
元启明的声音渐低,像行至尾声的乐曲,轻飘飘在风中消散,再也没有说多余的话,而陆望云也已沉入修炼的世界中去,无暇顾及周围琐事。
元启明故作冷淡的神情悄然放松,歪头打量潜心修炼的陆望云,但见陆望云眉目生辉,紫气围绕,俏丽可爱的面容竟有一种神女般的庄严肃穆。
元启明忽然有种错觉,只觉得满天下的紫薇真气都向他师妹聚拢而去,再散至体外,引得此处灵气醇厚,源源不绝。
小师妹果然是万年难遇的奇才,只可惜生错了时代,修道之途才不得已如此艰难。
作为师妹唯一的,嫡亲的师兄,我必不惜一切代价,送她上青云!
元启明前脚立誓,陆望云的肚子后脚就咕咕咕叫了两声,把她从玄妙的状态中拽了出来。
“咕咕咕,咕——”
陆望云尴尬地暂停晨修,在元启明欲提剑杀人的目光中低声说,“启明师兄,对不起。”
元启明怒容满面,恨铁不成钢,“我说过多少遍!修道,是修自己的道,你向我道歉做什么?”
陆望云瘪嘴,腹诽,要不是你迟迟不点头,害得我没两日好活,我管你个鬼!
“那师兄,我真的有点饿。”
元启明无语凝噎,半晌方问,“师妹……你不是早已辟谷了吗?”
“理论上是这样,可是,师兄,”陆望云坦然道,“我除了被你看着练习辟谷决那几日,从来没有断过饮食,一日最少要吃一顿,早已形成习惯。”
元启明沉默。
失策,早知如此,应该早些把恋红支走。
元启明转移过错十分熟练,但他却忘了,恋红三年前才到陆望云身边。而没有恋红的那两年,他也没有拘着陆望云的口腹之欲,反倒是时时给陆望云搜罗味道好、灵力浓郁的灵蔬灵果吃。
“先晨练,一日之计在于晨,不要浪费时间。”
元启明皱眉,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法,“食堂辰时放饭,我稍后再带你去。”
陆望云小声哔哔,“练个锤子,我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吸收多少漏多少。”
“那你想吃饭吗?”元启明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警告陆望云,“我是说接下来的每一日。”
“吃吃吃,”陆望云举手投降,“我练我练我练。可是食堂没有啥好吃的,等我们赶过去就更没有了。”
元启明肃容,舍生取义般道,“今天便算了,明日想吃什么,提前和我说,我会差人准备。”
“但相应的,你要全身心地投入进阶特训。小师妹,你要知道,我们主峰只有你一人能去青云试!”
最后一句话,元启明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口,陆望云点头的同时,忽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接下来的日子,我陆望云——危!!!
作者有话要说:不择手段=师妹说饿,就给专门准备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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