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丝缕缕的冷香不断钻入鼻翼,司马睿早已是心猿意马,一向清冷如天上仙不可亵渎的女子,此刻像是堕落了凡尘正脆弱无助地躺在他怀里,那种真实的触感让他喜之发狂。
他从未如此欢喜一个人,竹林那日,一袭白衣,一张琴,一曲《明珠蒙尘》,他便已沦陷。
除了顾九卿,眼里再也容不下旁的女子。
如果,如果,就此与她……
司马睿猛然回神,九卿神志不清,他也得了失心疯不成?自己怎可如此卑劣,无媒苟/合会让女子遭遇怎样的非议,他并非不清楚,怎可生出如此龌龊的想法?
他暗暗地掐了下掌心,痛感袭来,才稍微找回了一点理智。
司马睿将顾九卿抱上马车,又给她靠了个软枕,做好这一切,准备退出车厢时,手突然被顾九卿抓住。
司马睿心头一跳,压制着胸腔奔腾而起的热切情意,温声道:“九卿,怎么了?”
顾九卿斜眼觎着他:“殿下,暂不回京,转道……静安寺。”
静安寺比京城近,寺里有位略通岐黄之术的一禅大师,可解顾九卿当前的困境。另有,顾九卿本就在静安寺礼佛三日,这才第二日就这样回顾府,难免牵扯到其中缘由,又该如何拂去匪窝这茬呢?
车马调转方向,朝静安寺出发。
司马睿骑马随行车旁,目光落在手上,神情怔忪。
车内,顾九卿的状态越发不好,脸色由方才的绯色逐渐转为苍白色,肌肤、头发、眉梢渐渐凝起一层薄薄的冰霜,他蜷缩着身子,牙关紧咬,全身冷到发抖,仿佛忍受着某种巨大的痛苦。
比之合/欢散更甚。
然,他至始至终未曾发出一声。
车帘轻拂,车内渗入一丝光线。
顾九卿瞳孔一缩:“住手!”
清雅如莲的声线,此刻冷的犹如千里寒冰。
司马睿动作一顿,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
车帘重新垂落,那缕光线顺势消失。
“殿下,你已见过我最狼狈的样子,我已是无地自容,我不愿殿下……见到我更狼狈的……”顾九卿的声音低弱了几分,不复之前的冷冽,“还请殿下保留我……最后一分尊严!”
司马睿懊恼不已。
“命不该绝啊。”
顾桑躺在颠簸的牛车,心有余悸地发出感慨。
真是险之又险,差点又嗝屁了。
顾九卿被救走后,那几个气疯了的土匪见山寨被官兵攻陷,提刀就要砍杀了她,幸亏官兵及时救下了她,还本着人道主义给她找了一辆牛车。
跟随司马睿上山剿匪的是京兆府的官差,司马睿如今便暂代京兆府尹之职,自有调动的权利。当然,为了维护顾九卿的名声,对外的说法是,京兆府接到多起报案,山匪频频抢劫家中妻女财物,为祸一方百姓,司马睿决心端了山匪的老巢。
既抱了美人,又肃清了匪祸。
感情/事业双线并进,不愧是男主的标配。
牛车一路颠到了京城,顾桑无心欣赏古代国都的繁华,让赶车的老伯将她送到医馆,找大夫治了伤上了药,总算觉得疼到散架的骨头重组了,至少能勉强走路了。
顾桑搜刮全身钱财付完车钱和诊金,只剩最后一个铜板,她无语望天:好穷哦。
又低头看了眼打着夹板绑着绷带的右手,顾桑叹了口气。
穿书开局就混这般惨,道阻且长啊。
……
夜空中星子点点,仿若点了无数盏星灯,汇成一片如梦似幻的灯海。
顾桑歪在顾府门前的石狮子前,仰头望了一会儿星空,又看向紧闭的朱漆大门,怀着对古代等级森严的制度以及严苛家规的敬畏,实在没胆子走正门。
实则,怕顾家人审她。
少顷,一撅一拐地绕到墙北侧。
顾桑扒开草丛,心情复杂地盯着墙角下的狗洞,这是原身出入顾府的秘密通道,没想到她竟沦落到钻狗洞的地步。
哦豁!
竟然还卡住了。
刚探出脑袋,腰就卡在了洞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她撅着屁股扭了半天,牵扯到手上的伤,疼的她直抽气,就在顾桑气的要吐血时,一个梳双髻提着灯盏的小丫鬟走了过来。
灯光映着她的脸,那抹横亘半侧脸颊的胎记显得尤为可怖。
小丫鬟吓得尖叫:“鬼!鬼!”
顾桑:“……别叫,是我!”
小丫鬟听到熟悉的声音,抖了抖,慢慢缩回脚,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桑:“姑娘,你的脸……”
“假的。”顾桑说,“秋葵,先别管我的脸,快把我拉出去。”
姑娘经常从这里回府,怎还会卡住?
秋葵虽奇怪却还是照做,小心避开顾桑受伤的右手,拽起左手往外拉扯。然,几个回合下来,依旧无济于事。
主仆两,一个疼的龇牙咧嘴,一个累的浑身汗水。
秋葵冷汗涔涔而下,瞥见顾桑高高拱起的身子,小声道:“姑娘要不将身子矮下来?”
顾桑直接趴在地上,屁股也不再撅起:“这样么?”
秋葵点头。
这次不费吹灰之力,都不用秋葵怎么使力,便成功地爬出了狗洞。
搞了半天,是顾桑没有掌握钻狗洞的精髓。屁/股翘着,身子拱起,可不就卡洞口了么?
当然,顾桑是不会承认的。
有了人形拐杖,顾桑大半个身子都歪在秋葵身上,秋葵见她伤得着实不轻,眼眶红红的。
“姑娘去一趟普济寺,怎把自己伤得这么严重?”
大姑娘去静安寺拜佛小住,车马仆妇一应俱全,而三姑娘去普济寺求姻缘,跟偷鸡摸狗似的,还把自己弄得惨不忍睹。
想到这惨烈的对比,小丫鬟的眼睛更红了。
秋葵并不知晓实情,哪里知道顾桑转道跑去静安寺算计顾九卿了。
原书是这样写的,顾桑偷溜到静安寺给顾九卿下了迷药,同等在寺庙外的山匪里应外合,将顾九卿弄到了匪窝。
顾桑看书的时候并没觉得什么,反正她看小说向来只图一乐,囫囵吞枣,爽过就完事。如今置身书中世界,才发现诸多不合理之处。
比如:顾桑是如何瞒过僧人和仆妇,像顾九卿这种闺阁千金又是嫡女身边少不了人伺候,顾桑是如何得逞的?
再比如:官府剿匪事件,未免也太过儿戏,作恶多端的匪徒就这般轻易被剿了。在男主司马睿任职京兆府尹之前,不是没派遣过官兵,但皆以失败告终。
也不知作者是故意降智配角,还是其它缘由?
顾桑转眼看见秋葵兔子般的红眼睛,轻松道:“没事儿,就摔了一跤,养几天就好了。”
回了屋,顾桑将脸上的妆容洗干净,露出原本的面容,与她本来的长相七分相似,铜镜里的少女眉眼灵动,顾盼生辉,梨涡微漩,笑起来清甜可人。
颜值不低,但有顾九卿和顾皎两大珠玉在前,她倒被衬得暗淡无光。
秋葵喂她吃饭的时间,顾桑理了理当前的情况。
她住的地方是荷月院,顾府北面最偏僻也是最边缘化的地带,生母孔姨娘病逝后,只有她和秋葵两个人住,原本还有个照顾她的奶嬷嬷,年纪大还乡养老去了。这种没娘爹又渣的情况下,照理原身应该生活的非常凄惨,十足十的小可怜,然事实并非如此。
或许,其它方面不如意,但吃穿物质这方面是按照庶女的规格给了的。
主母施氏讨厌府中妾室,但明面上并未苛刻顾桑。因为孔姨娘是后院宅斗下的牺牲品,是施氏为了固宠替顾显宗所纳,只可惜孔姨娘生下顾桑后一直缠绵病榻,并没帮施氏斗倒气焰嚣张的宠妾。
一众庶子庶女中,只有顾桑没了娘,施氏也不愿落个刻薄庶女的名头,自然不会故意针对她给对手留下把柄。
而顾桑并不像孔姨娘老实本分,不安于现状,就巴结上最得宠的蒲姨娘和顾皎俩母女,单就别人指缝下施舍的好处,又让她的生活好了一个层次。其实,顾桑的第一选择是抱上嫡母和顾九卿的大腿,只是施氏威严让她生惧,顾九卿性子又太冷也让她莫名感到惊惧,就转投蒲姨娘阵营了。后来,发现喜欢的六皇子竟然爱的是顾九卿,顾桑就越发怨恨嫉妒上了。
顾桑状似随口问了一句:“顾家今天发生什么事没?”
秋葵说:“没,府上跟往常一样,也没人发现姑娘出门了。”这两日秋葵担惊受怕,就怕有人发现姑娘不在府上。现在人回来了,总算可以放心。
顾桑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去睡觉了。
静安寺。
一处僻静的禅院,掩映在参天古树下。
星子闪烁,弯月高挂,清辉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将树下那抹挺拔的身姿拉成一道暗影。
婢女陌花打开房门,吩咐婆子们将木桶抬出去,热水早已冷却,这已经是第十桶水了。司马睿眉头狠皱,自暗影中大步走了出来。
“情况如何了?”
陌花躬身行礼道:“殿下,姑娘的药效已过,身子无恙,还请殿下宽心!”
司马睿长腿一迈,神色急切:“我去看看她。”
陌花伸手一拦,不卑不亢道:“殿下,天色已晚,姑娘受了此番惊吓和折磨早已疲累不堪,已经安寝了。”
“那我明日过来。”
司马睿抬头望了一眼房门的方向,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陌花转身进入房间。
室内,顾九卿身穿雪白的寝衣,面色苍白,虚弱地靠坐在椅上,气息似有若无,美的给人一种呼之欲出的破碎感。
他垂眸拨弄着棋盘,手指修长且细,黑白棋子衬的指尖尤为好看,这样的手仿佛天生就该抚弄世间一切风雅事。
“走了?”
“是,六皇子说明日过来。”
陌花并未近身伺候,而是远远地站在屏风外侧,抬眸看了一眼映在屏风上的影像,又飞快地低下头。
“是么?”顾九卿盯着纵横交错的棋子,极其缓慢地扯了下嘴角,“还真是个傻子!”
言罢,挥手:“下去。”
陌花应声退下。
室内一片寂静,只余顾九卿拨弄棋子的声响。
顾九卿抬头,幽幽看向一片阴影处:“还不下来?上面躲着好玩儿?”
一道人影落下:“不好玩,但看你这黑心大美人下棋挺享受的。”
顾九卿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棋子,眼眸未动,指尖轻转,泛着光泽的白子顿如一道白光朝来人袭去。
那人偏头,五指轻松一抓,便将棋子抓在了手心,反手扔回棋盘。
那人一身黑衣,撩起衣摆大咧咧坐到了顾九卿对面,笑嘻嘻道:“小气,玩笑都开不得了。”
顾九卿皱眉:“杜乘风,你逾矩了。”
杜乘风一愣,随即不情不愿地拖起椅子,拉远距离,不满道:“别人不清楚你的底细,你防备也就算了,我们这么熟,你也要跟我保持距离,太生份了,我可太伤心了。”
见顾九卿脸色沉了下来,杜乘风颇有眼力见地打住,言归正传:“你交代我的事情办妥了,至于顾桑,还真是低估了她的恶毒,小小年纪一肚子坏水,竟对你下那种药,你身边万不能留这种祸害,指不定哪天又搞出什么幺蛾子,我帮你结果了她。”
说罢,男子杀气腾腾地比了个‘咔嚓’的手势。
顾九卿沉吟:“不用,我自有考量。”
“你打算饶了她?她可害的你引发了……”杜乘风一脸不可思议,随即一顿,了然道,“也对,断不能给她个痛快,否则难消心头之气。还有你的身体,算了,我都说了多少次,你又哪次听进去了,让你离开京城去祁山静养,又不现实,我看你早晚得折在京城。”
顾九卿淡声道:“说完了?”
杜乘风:“完了。”
“滚!”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