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做梦

贺酒做梦了。

威风凛凛的大麒麟,带着同样威风凛凛的小麒麟,漫步在森林的深处,阳光灿烂,风清水净,山坡上开满了漂亮的迎春花。

大麒麟走得累了,在一颗银杏树下休息,小麒麟挨在大麒麟身边,睡着的时候,小麒麟被大麒麟抱进了怀里。

两只等比放大缩小的麒麟,在飘飞的银杏叶里香喷喷地睡去。

贺酒醒来,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是梦。

没有被妈妈抱住,也没有碰到妈妈的犄角,也没有在妈妈怀里。

夜里面的马车好安静,蛐蛐儿发出的声音,让夜显得更寂静。

贺酒四下看了看,没有仙女妈妈。

梦里的所有都化成了对妈妈的想念,心底的空荡涌进眼眶,汇聚成了泪意。

贺酒憋着泪,想让自己继续睡,睡不着,看见李清阿姨正面对着墙熟睡着,想了想,开始练习幻想。

她现在还是小婴儿,手指头还没有太大的抓握力,写画困难,但是小白团不一样,小白团可以拔起茶盅,就能握住笔,她可以把知道的冶铁工艺写画下来给仙女妈妈。

贺酒读过很多历史书,也听过学者们上课的课件,知道冶铁工艺牵扯方方面面,早一年晚一年对国家的影响非常巨大。

冶铁工艺越早给仙女妈妈越好。

贺酒生出了动力,不断做细致的幻想,小白团就蹲在身边,用火柴棍的手在被褥上写写画画。

练习到睡着,却又被痛醒。

身体疼,骨头疼,疼得想打滚,又没有力气,好一会儿了才发现身体上的疼是心脏的地方扩散出去的,最疼的是胸口的地方。

天还没有亮,贺酒忍了一会儿,衣衫和被褥都被湿透,疼痛还没缓解,害怕担心,出声想喊李清阿姨,发出的咿咿呀呀声却太微弱,就像在李清阿姨的客舍里,刚醒过来那会儿。

想翻身也没有一点力气。

是生长痛吗?

上辈子有没有这样痛记不得了,但听说小孩子长大会有生长痛。

在临朔给她和小八弟弟看病的老军医也送她跟小八弟弟回京,每天都会给她和小八弟弟把脉,她要是生病,早就开始喝药了。

贺酒在心里呼呼着,想着那会儿被仙女妈妈抱住,在温暖阳光中下落的情形,想着那时的风,妈妈衣衫上淡淡的香气,努力深呼吸,似乎就没有那么痛了。

好想妈妈呀。

不知不觉沉沉睡去,再有意识时,能感知到阳光透过车窗照在身上,身上干净清爽,李清阿姨应当给她换洗过了。

贺酒在心里给李清阿姨道谢,往柔软的被褥上蹭了蹭,翻身拱了拱,忽而听到声音,吓了一跳,身体也僵住了。

“眉眼竟比其余几个更出众,能看出来是谁的孩子么?”

萧凛目光锐利。

是生得极好,尤其一双微圆的杏眸,好似压着一船清梦,倒影夏夜星河,粼粼的光清澈透亮,蒲扇一样的睫羽下,哪怕现在似乎受到了惊吓,一动不动,也像月辉流光下的湖泊,星光点点。

仲孙缙不语,表面上皇子们是五胞胎,但不知她如何办到的,孩子交到他们手里,年纪渐长,大部分像她,却也依稀能看出各自父亲的眉眼。

小七没有交给任何人,等同于他们几个谁也不是小七的父亲。

除了谢怀砚,其余人谁也不想教养小七,毕竟没有谁会愿意当后爹,养情敌的孩子。

萧凛看着半趴着、似乎被吓到,已经石化成乌龟的小婴儿,剑眉星目里都是挑剔,“听说身体较弱,出生两个月了都不能睁眼,看样子是真的了,比小八是瘦小了不只一圈。”

贺酒僵硬得一动不能动。

被强势围观了!

看样子是她还在睡着的时候就在围观了!

不知道她睡着的时候有没有流口水。

斜里伸出一直手,往她身上戳了一下,贺酒翻了过去,但因为手脚还僵硬着,处于撑爬的状态,翻过来后真是四脚朝天。

萧凛/仲孙缙/谢怀砚:“……”

贺酒僵硬得想钻到床缝里,但她听三人说话,听出来了他们的身份。

是哥哥们的父亲,她听李清阿姨和张乔阿姨说起过,仙女妈妈没有皇后,后宫里也没有人,哥哥们的父亲不住在宫里,也没有份位。

但平时负责照顾哥哥们的生活。

三个男子站在榻边。

中间一人身着玄衣,身形修长清贵,观之眉眼,好比荆山美玉,凉薄淡漠,清冽幽冷,眉心微蹙,并不言语,却不怒自危。

左边一人身形英武伟岸,浓眉如断剑,眸如浩瀚之海,是刚才说话的人。

右边一人渊渟岳峙,一袭官袍,眸如点漆深沉,看似温和的神情下藏着晦暗疏影,旁边站着一名月白锦衣的小童。

正是刚刚帮助她翻过来的小童,生得白皙精致,有一点像仙女妈妈的影子,脖子上带着一把金银锁。

贺酒猜是哥哥,还有陪伴仙女妈妈的人。

应当跟对方好好相处。

像其它小婴儿一样笑一笑啊——

贺酒在心里不断在心里打气,不断鼓劲,努力露出友好的笑容。

清晨的阳光从窗棂洒落,在银白色的被褥上留下浮金碎影,照着小婴儿浅浅的酒窝。

马车里似有清风拂过帘帐,发出轻微的扑响。

热浪卷上头顶,贺煎煎脸色爆红,一把拽下脖颈挂着的金银锁,往小婴儿怀里一塞,挣开被老爹牵扯的手,旋风一样冲出屋外,隔着老远有恶龙的咆哮声传来。

“从今天起!贺酒酒就是我贺煎煎的弟弟!谁敢欺负他!就是跟我贺煎煎过不去!”

谢怀砚无奈,但小孩的直觉大约是没有缘由的灵敏,小婴儿身体虽然弱,但五官眉眼却最肖似幼时的她。

观仲孙缙的神情,那双素来淡漠的眸中,似有微澜动容,便知道,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了。

谢怀砚垂眸,压了压袖袍,“日后我会请圣上令,便由我来照料小七皇子罢。”

仲孙缙将小婴儿怀里的金银锁拿出来,放到不会膈到小婴儿的地方。

布老虎放到小婴儿枕边,淡声道,“小七教养的事,待陛下自冀北回来,自有决断。”

萧凛嗤笑,亏得小七不是女孩,倘若是个小公主,九人不是要打破头。

仲孙缙看他一眼,“我们先出去罢,小七在临朔被匪贼吓到,性子内秀,他很紧张。”

三人都能看出来,自从发现他们在这儿,小婴儿大多数时候都是不敢呼吸,一动不动的。

哪怕朝他们笑,浑身也透着想跑进角落的渴望,和对陌生气息的抗拒。

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帮小孩掖了掖被子,只得先出去了。

等三人下了马车,贺酒才呼呼着喘气,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带‘爸爸’身份的人,这辈子跟上辈子完全不同,仙女妈妈是皇帝,爸爸不敢对她怎么样,也绝对不会撺掇妈妈,把她丢掉的。

现在她藏在被子里,遮盖得严严实实,因为三个人走之前,都给她掖被子。

还不等她喘口气,又有一道身影卷进来。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这道淡蓝色的身影又一阵风翻下了马车,在一阵接一阵三皇子殿下您去哪里三皇子殿下您别跑小心摔着的喊声中,跑远了。

枕边有一点润湿,还有一点清甜的香气,是剥干净的菱角!

李清急忙上了马车,看见把被褥都润湿的菱角,哭笑不得,拿巾帕给小殿下擦了擦脸,又把湿了的被褥换了,笑道,“唉,三皇子殿下可真是人如其名,风风火火。”

贺酒扑了扑手臂,在心里道谢,又想是不是快到京城了,所以才见到了三个后爹爹,还有三皇兄。

外头的街道变得越来越繁华,她心里也激动得砰砰跳,仙女妈妈还在外地,但是她马上要住进仙女妈妈的皇宫,好激动。

要快点练习才是,这样一到宫里,就能把锻铁工艺画下来。

李清去找老军医,把小殿下爱睡觉的事情说了。

老军医把了脉,有些心惊踟躇,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是交代些衣食上的细节,“小殿下中气不足,该多睡睡的,平时吃喝上多用些心,不要受了凉,回宫自会有太医调养身体。”

李清听了,点头应下,“谢谢您。”

老军医略拱了拱手,回了后头自己的马车,踟躇再三,还是写了封信帛,密封好,交给禁军统领元呺,让他立时快马加鞭送去给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