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薄明,熹微的晨光从小窗穿进屋中,惊醒了屋中犹自沉睡的少年人。
碧色的床帐陡然映入眼帘。
刘晞愣了片刻,方才记起这不是她住惯了的章台殿,而是她刚刚得到的公主府。
与内侍成群、宫女如云的宫中不同,公主府里的人手还有些短缺。
刘晞无意惊动外面忙碌的侍从们,也就自己起了身,开始洗漱更衣。
她脱下寝衣,换上素色的直裾,又干净利落地为自己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嗒嗒——”,忽有脚步声临近。
是穿着宫装的蒹葭走了进来,“公主,您起身了?怎么也不吩咐我们进来?”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后,连忙将手中的山兰插进水锈铜净瓶,然后快步上前,为刘晞整理腰间的配饰。
但当她余光瞥到略显陈旧的厢房时,还是忍不住轻声埋怨:
“陛下爱重您,故而想为您重修一座府邸,公主当初怎么就拒绝了呢。这处宅子虽得到了修缮,可到底配不上您的身份……”
况且,听说这处府宅的前主人曾横死于此,听着就不吉利,如何能配得上她尊贵的公主?
“一处宅子罢了,住哪不是一样的住法?何必劳民伤财,重建一座府邸?”刘晞轻轻回道。
况且,这地方虽不怎么富丽,却胜在面积大,各处宅院都十分宽阔——这正是她所需要的。
“公主宽仁。”蒹葭感叹一句,面上却还是有些郁郁。
德阳殿那位陛下,可是修完毕圭苑,又修玉堂殿,听说下月还要盖个新宫殿,整日净拿着百姓的税收干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好了,不谈这个。”刘晞淡淡一笑,问道:“蒹葭刚刚瞧着心情不错,可是有何喜事?”
蒹葭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满脸激动地说道:“公主,李匠人刚刚来了,他已经制出了您要的新纸!”
纸放在如今的背景下,其实是没什么新奇的。不说达官贵人,就是普通的富绅,家中也有蔡侯纸。
但李匠人带来的样品,不仅像冰雪一样白皙,摸上去还十分光滑,远非时下人们用的蔡侯纸可比!
“李匠人带了样品来,公主,我这便呈给您!”说完,便急匆匆地朝门外而去。
“将李君带到正厅去,我稍后便到。”刘晞无奈地补上一句。
刘晞整理好衣着,往正厅去时,蒹葭已经带着个中年模样的男子等在了正厅。
见到她来,两人连忙下拜施礼。
刘晞软声将人叫起,问道:“我听闻,李君已经成功造出了改良纸?”
李匠人忙躬身将手中的托盘递上去,黝黑的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意,“小人自接到公主的诏令,从未有过一刻懈怠,如今,总算不曾辜负公主的重托。”
刘晞捻起一张改良纸,仔细感受着这纸的质地——确实比蔡侯纸细腻了不少,看着也很洁白。
但是……好像还不够,也许,这纸还能更细腻、更精美,它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刘晞如是想道。
被匠人引以为豪、被蒹葭惊为神迹的改良纸,到了刘晞这里,似乎是没什么好惊叹的。
但她还是露出了浅浅淡淡的笑意,出言赞道:“李君技艺之精湛,真是令我叹服。”
李匠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有些羞涩地回道:“小人不敢居功,多亏了公主给的古籍,小人才能成功造出这样精良的纸。”
“李君勿要妄自菲薄。”刘晞会心一笑,又问道:“常言道:按货给价,论功行赏。李君今日既立下大功,我怎能于赏赐上吝啬?”
“蒹葭,你待会儿到库房取十匹绢,十两银交给李君。”语罢,她又望向面前的匠人,道:“李君若愿意,也可到我的田庄里领几亩地耕种。”
许是皇帝也像蒹葭一样,觉得这处宅子寒酸,故而又赐下了许多玉器珠宝,并田庄数处,园林一座。
“小人,小人谢公主大恩。”李匠人激动得语无伦次,眼中甚至隐隐有泪光。
金银锦缎虽好,可终究比不上实打实的土地。
土地,那可是他们这些人的命脉啊!而且,等他成为公主田庄的佃户,就再也不用受那些官吏的盘剥了,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李君家中还有哪些人?”
“回公主,近年来蝗灾旱灾不断……小人家中仅余发妻和十四的女儿了。”
“她们可有差事在身?”
“并无。”
“我府上尚且缺些人手,明日便让她们二人到公主府来领份差事吧。”
“这……这,公主恩情,小人今生怕是难以还清,只能结草衔环,来世再为您效劳了。”李匠人涕泪纵横地拜下去,哽咽着说道。
“李君言重。”她亲自伸手去扶地上的人,宽慰道:“我要办一纸坊,不知李君可愿为我打理此事?”
“小人必定竭忠尽力,不负公主之命。”
若要问雒阳最近的风云人物是谁,那必然是当今皇帝的长女刘晞。
这位公主年仅十三,前些日子却接到皇帝命令,使其代为主持大射礼。别说是朝堂上的公卿对此不满,就算是普通的士人,在听到这消息后,也多有等着看笑话的。
但结果却令众人大吃一惊。
万年公主不仅顺顺利利地主持完了大射礼,还将此事办得十分漂亮——任谁来,也挑不出半分错处。
皇帝龙心大悦,颇为高兴地把刘晞晋为了长公主。此外,这位皇帝还力排众议,给她心爱的女儿加了块更为富裕的封地颍阴县。
但她出风头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晋了位分,而是——她造出了风靡一时的雪纸。
之所以称其为雪纸,是因为这纸光洁如冰雪。这纸甫一出现在市场,就受到了达官显贵的竞相追捧。
坊间甚至流传着“千金易得,雪纸难求”的民谣。从这短短的一句话,便足可窥见权贵们对雪纸的喜爱了。
这般显赫的名声,竟然出现在一个公主身上——何皇后在听到民间对刘晞的赞誉后,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如此好的名声,要是属于他的儿子刘辩,那该多好啊!怎么偏偏让个无足轻重的公主得了去?
想到这里,何皇后越发讨厌起了刘晞,要不是她天天在皇帝面前献殷勤,怎会将辩儿衬得黯然失色?
何皇后忍了又忍,还是无法咽下心中那口恶气,火冒三丈地打翻了梳妆台上的各色脂粉。
屋中服侍的宫人皆是惊惧万分,诚惶诚恐地伏拜于地,暗暗祈祷自己别成了皇后贵人的出气筒。
“陛下今日为何还没到这儿来?”何皇后含着怒气问道。
“回皇后,陛下正和万年长公主叙话呢,怕是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过来同您用膳。”皇后的贴身宫女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刘晞,刘晞,都是该死的刘晞……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刘晞既如此受宠,何不把她拉拢到自己的队伍里来?
往后辫儿争大位时,她说不定还能成为辫儿最有力的帮手呢。
算起来,她今年十三,再过个一年半载就该准备及笄礼,该挑个好人家出嫁了。
兄长何进家正好有个适龄的儿郎!
何不请皇帝赐婚,让刘晞与兄子何咸成亲?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两汉的长公主:
1、可以是皇帝的姐妹
2、可以是皇帝的长女,或公主中的地位尊崇者
咕咕今天这么勤奋,真的不夸夸我嘛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