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迷雾重重

章台殿中的那位公主病了。

起初是频发高热,后来好不容易退了烧,却还是昏睡不醒。

任凭汉宫中的疾医使出浑身解数,万年公主的病情也没有半点起色。

当医工长将这个消息禀报给皇帝时,刘宏发了好一顿脾气,连连斥责这些人的无能。

可医工长除了叫苦不迭地向皇帝磕头请罪外,却也毫无办法,只能殷殷切切地盼望着那位公主能早日苏醒。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之时,一名叫做襄楷的道人突然出现在了宫门处。此人自称在医术上略有小成,也许能治好公主的病。

守卫长半信半疑地将此事通报给皇帝。

而皇帝在听到这人的名讳后,甚至没检验襄楷的医术水平,就极为礼遇地接见了他。

无他,刘宏早就与襄楷有过交集,且对他颇为推崇。此人不仅精通天文数术,而且学贯古今,是不可多得的得道高人。早在先帝帝时,就已闻名天下。

刘宏继位,按惯例要征召四海名士做官,便也向这人下过几次征召令,但都无果。直到刘晞降生那日,霞光漫天,青气云集,襄楷不知从哪个深山老林里跑到了皇宫。

在兴高采烈地向皇帝分析了这些祥瑞之兆后,他又神神叨叨地恭贺刘宏喜得皇嗣,称此子福泽深厚,若健康长成,必能保佑大汉江山千秋永在……

彼时刘宏正被一个颇为奇怪的梦境频频困扰,心情本就不佳,在听到他提起皇嗣之事后,差点就要拍案而起,将这人拖出去杖毙。

——因为他那时膝下并无子女。而此事又常常被前朝公卿提起,说他滥杀无辜、大节有失,才会遭上天降罚,不得子息。

襄楷这话正好戳中了他的痛脚。

可还没等他破口大骂,皇后就遣人来报,说后宫中的陈美人成功诞下一女。

刘宏先是大喜过望,然后便是万分震惊:这陈美人不过一低位美人,他甚至连此人的名字都记不清,自然不知道她今日临盆。可这道人远在千里之外,竟能先一步来贺喜。

可见其道法高深!

刘宏连忙将近日困扰他的梦说了出来——他近来一旦入睡,便总梦见一个通体雪白,远看似羊,近看似麒麟,可又长着龙角的异兽。

襄楷闻言大为激动,说话甚至都有些语无伦次,“陛下,此……此为瑞兽白泽!为王者道高德重时方现于世,遇之定能逢凶化吉、万事无忧!”

刘宏听完愈发高兴,当即便为他刚出生的长女拟了“晞”的名讳,又赐封号万年,定下肥沃的汤沐邑。

皇帝一见到襄楷这张脸,就忍不住回忆起了往事。但他很快就从回忆中脱离了出来,问道:“公矩道长,我儿久病不愈,这可如何是好?”

襄楷先施一礼,然后缓缓问道:“可否容某一观公主病情?”

事情发展到这地步,自然也没人和皇帝提什么外臣慎入禁中的破规矩。刘宏忙叫来小宦官,“还不来人,为道长领路?”

片刻后,襄楷一行人便抵达了章台殿。他大致瞧了一眼,便肯定了自己原先的猜测,心下觉得好笑的同时,又有意无意地沉下了脸色,故作为难之态。

跟着前来的刘宏忙道不好,匆匆后退几步,犹疑问道:“此病,道长可能医治?”

“这……臣以为,公主此病不在表征,而发于邪气。常言道:清受尘,白取垢,青蝇所污,常在练素[1],公主至善至真,故而易受邪气侵袭。”

“邪气何来啊?”刘宏皱着眉头,问道。

“或发于冤狱,或生于暴尸,总而言之,邪气生自不平……这,陛下,臣斗胆相问,近来朝中可有持正不阿之人遭宵小暗算,含冤受辱而死啊?”

皇帝沉思片刻,语气不明地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襄楷缓缓道:“公主鸿福,又有神兽相佑,自能驱散邪气,逢凶化吉。陛下无需烦忧,也勿要让旁人打扰公主。时机到后,公主自能平安苏醒。”

皇帝微微颔首,带着一干人等离开章台殿。

而装病的刘晞发觉殿中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后,轻轻坐起了身。

或许做方士的都比较擅长说胡话?刘晞有些疑惑地思考道。

虽不知这道人目的为何,但也算误打误撞地帮了自己的忙。原本她是打算搞个仙人入梦的说辞引出事情——如今却是省了这一番功夫。

“宿主,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我本可以更轻松地为你解决问题。”系统的声音似乎有些郁闷。

按刘宏那笃信鬼神的德行,只要系统随便弄个前代皇帝在梦中责问宋皇后之事,刘宏想来便会惊惧不已。

刘晞不置可否,浅浅一笑,在心中应道:知道了,多谢。

这个称呼她为宿主,自称为“明君系统”的东西,是在她生辰那天出现的。

此等怪力乱神之事,于此世中人无异于天方夜谭,但奇怪的是,刘晞虽有些惊讶,却并没觉得有多荒谬,反而很快就接受了系统的存在,仿佛——此事根本不足为奇。

刘晞又开始思考起其中缘由。

“哒哒——”,刘晞敏锐地察觉到脚步声的靠近,连忙躺了回去。

这脚步声属于襄楷,他托辞在殿中落下了东西,再次踏进了刘晞的寝殿。

他的步伐停在了离刘晞几丈远的地方。

刘晞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悄悄抓住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暗自做好应敌的准备,却听见了不远处那人轻轻的叹息声,“公主,要惜身啊。”

刘晞听出来人并无恶意,缓缓松开了手中的匕首。她知道这人看出了自己装病的事情——甚至还看出自己用药物引发了高热。

她不再伪装,笑着坐起身,小揖一礼,“让长者见笑了。”

襄楷侧身避开她的礼节,拱手还礼,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敢毁伤?况且,公主乃万金之躯 ……万望您多加珍重。”

“是,我一定将长者的教诲铭记于心。”

襄楷脸上的神情简直慈祥过了头,“某偶得一玉,虽不华美,却贵在巧思。今日送给您,便当作是迟来的生辰贺礼吧。”

语罢便将玉佩搁在旁边的书案上,径直行礼告辞。

“连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都知道劝你珍重身体,可你……你自己却半点儿不上心!”系统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

刘晞照旧是礼貌而得体地应道:“我下次一定注意。”

又察觉系统009实在憋闷,便有意缓和气氛,劝哄道:“阿玖无所不能,便是我真病了,也定然能治好我的。”

系统先被这称呼惊得一愣,然后便毫无预兆地生起了气,“不能,我不能,我治不好你!你不在乎便不在乎好了,横竖你死之后,我能再找别人!”

刘晞下意识便想继续哄人,可又惊觉——自己这想法颇为稀奇。

一个本应该冷冰冰的机械生命,为什么比人类的感情还要鲜活?最重要的是,自己竟也真能理解它的喜怒……

刘晞下了床榻,轻轻走到书桌旁拾起那枚玉佩。

玉是上好的蓝田美玉,雕工一看就出自技艺精湛的巧匠之手,其上所镌刻的鹦鹉竹节纹也素来有着极好的寓意。

可那道人为什么突然向她示好呢?这般毫无缘由的善意,最是令人难以消受。

刘晞皱眉,觉得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浓雾。而她就像一只迷失在风雨中的燕雀,越挣扎,就越是困惑,仿佛永远也走不出这灰色的世界。

无论是道人、系统,还是自己脑子里那些陌生又熟悉的熟词熟语,都存在着太多的可疑之处。

她原以为只要不停下脚步,坚定不移地向前,就总有一天能获得想要的答案。但是,为什么愈是前行,就愈是迷茫呢?

她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不该忘的东西?

“宿主,你不信任我。”躲墙角生闷气的系统似乎自己把自己哄好了,蔫头耷脑地凑上来说道。

“你想多了。”刘晞保持微笑。

“你就是不信任我!”系统009的话像是控诉,又像是剖白,“初遇那天我明明就告诉过你:你的意愿就是我的意愿,你的方向就是我的方向。你掌控我的一切,而我会成为你最趁手的刀剑!”

刘晞作动容状,温柔地安抚起了炸毛的系统。涉世未深的系统信以为真,没一会儿乐呵了起来。

她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该夸这系统聪明,还是该嘲笑它愚笨了。

说它聪明吧,相遇那天,这家伙就一股脑把自己的家底儿交代了个清楚——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

可要说它笨吧,它好像一见面就摸清了自己的性格,知道怎样做更能获得自己的信任。

真是矛盾啊。

……

二年仲夏,尚书卢植奏废后宋氏巫蛊之事,请天子体察冤情,以正乾坤。帝允之。

后沉冤昭雪,追赠宋氏为皇后,谥曰怀。又着人敛其亲眷尸骨,厚葬之。

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王充《论衡》

所出现的人物总结:

刘晞:可能是一个年幼聪慧、疑似失忆的主角

系统:应该是一个涉世未深、清澈愚蠢的系统

刘宏:一定是一个贪财好色、喜好制衡、热衷鬼神、不太聪明的皇帝

宋皇后:一个温柔贤惠、宽容有才的皇后(友方)(遭陷害后忧郁而死)

卢植:一个博学多才、现任尚书的老师

襄楷:一个奇怪神秘、还精通经学的道人

吕强:一个喜爱读书,与诸常侍格格不入的宦官(友方)

丁肃:一个主角身边的宦官(友方)

王甫:一个贪婪狡诈的中常侍(敌方)(已die)

曹节:同上(此曹节既不是曹操的祖宗,也不是曹操的女儿)

王越:一个目前还未正式出场的虎贲中郎将,教授

女主剑法已久

阳球:一个喜欢严刑峻法、性格有些极端的士大夫(后面应该没戏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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