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 12 章

裴惊辞与林植聊的不多,仅交付完定金,他就把雕刻好的门扇搬到拉货的马车上,甩鞭子走人。

他赶到天和店铺时,商时序叹道:“好快啊。”

裴惊辞跳下马车,乐道:“那当然。”

商时序:“林木匠呢?他不来怎装?”

裴惊辞:“我会,我来装,他雕在家,这样进程不久快些了吗?”

商时序一点头,他便转身去把门扇搬下车,看着实在轻松,她想搭把手,结果手臂一沉,差点砸到脚边。

她抬眼,瞄到裴惊辞似要笑憋不住,立马反应过来,是他在作弄,好声没好气,“你小心点搬,砸到你自己不要紧,别碰坏了物件!”

“知道了,老板。”

裴惊辞也说到做到,门扇一上午他就全部装上了,快得她去拉一拉门,以证明眼前的是不是幻觉。

接下来是将桌椅板凳都分区了放,店铺中心大堂设了一块讲书卖艺的高台。

食铺列了六个小区,分为糕点、朝食、中晚膳就近餐区,单双人,三至六人、七至十五人的厢房。

半月过后,天和食铺正式开张。

这段时间忙碌而充实,商时序再回商府时,江舒雅心疼地牵着她的手,逛在花园里。

江舒雅:“序儿又瘦了,本来就瘦,其实有些事不必亲力亲为,赚得少点又怎样,日子舒坦了才好,这些都打发时间用的,别太上心,知道了吗?。”

商时序:“知道了。”

婢女忽然行礼道:“姑爷好。”

前方,裴惊辞仪表端正,与平日里的不修边幅十分不符合。

他高挑柏立,长发如墨,一袭牙白镶嵌金丝卷云图的衣裳,竟给他穿出几分雅气。

江舒雅打笑他道:“哟,怎么不翻墙来了?”

裴惊辞:“这衣服不好翻,影响我发挥,再者,我以后想怎么光明正大地来,就怎么光明正大地来,可不怕商时序泼我热水了。”

与江舒雅不同反应的是商时序。

她昨晚刚送他的衣服,她就没指望他能穿来商府见她爹娘,毕竟他们青梅竹马,长辈们知根知底,再装一表人才也是表面功夫。

裴惊辞拿到衣服时,更嫌她眼光很差,专挑这些不实用的衣料,难看的版型,她就放下衣服随他处置了。

此刻,裴惊辞到底是十八岁的少年郎,在日光下俊朗如画,商时序有点不太适应了。

直到回店铺,她整个人仍在诧异当中。

怎么瞬间,觉得裴惊辞的容貌确实不错呢。

她坐在店内的柜台上,往门外货车上瞧。

裴惊辞已经换回黑色粗衣,他袖子揽上肘部,健硕的肌肉随着他提起面粉袋的动作紧绷。

这样一看,健硕精壮的形态也不是很讨厌,反正越来越顺眼了。

……

在玄都城,她做一样新品,其他食肆会跟着做,而且不到一个月,口味做得比她的更多,更复杂,让她的食铺几乎入不敷出。

好在天和食铺,胜在味道,胜在新意,胜在便宜,所以勉强维持。

商时序经营店铺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压力。

她头疼地揉了一会儿太阳穴。

她需要的,是让玄都城百姓都认可她的商号,这样一来,她将来卖其他非食物的东西,也有客人赏脸光顾。

……

“商小姐,这次我们要做的汤底,是叫麻辣烫吗?”齐厨娘说,“这名字太直接了,可以起得雅致一些。”

商时序笑笑,“名字不怕俗,就怕不引入眼球,御街南段这条街做吃食的,哪一个菜不是雅致的名字?大俗是雅,与人不同,又简单明了,方便食客甄选。当然,免不了吹嘘一下,遇到讲究的食客,就唤万物鼎。”

齐厨娘:“也是,百姓最在意的是吃得饱。”

商时序递给她一张纸,上面写了制作汤底的配方与步骤。

齐厨娘将纸夹挂在菜夹子旁,就蹲下身烧火煮水,待油沸腾,往烧热的锅油里放入姜片,辣椒八角花椒炒香。

锅里滋滋炸着香料,香味直窜鼻间。齐厨娘一遍瞥视配方,一边熟练地捞起炸废的香料,然后放入豆瓣酱与红油,与淀粉搅成晶莹剔透黏糊的流膏,另一股香味随之扑鼻。

商时序看着锅里的蒜末和葱段爆香后,放进入骨头汤到滚沸,然后提前放入兰花干、金针菇、香菇、酸笋尾爆香一下增强口感。她靠得近,锅里煮沸的菜染上一层诱人的金黄色。

齐厨娘见她馋了,笑道:“这才到商小姐写的配方一半的菜呢。”

商时序取来碗筷,夹了一块酸笋尾,吃到嘴里一咬,酸酸笋尾的酸与汤味的鲜辣完美融合,汁水溅在齿间,激起馋馋的口水。

齐厨娘笑着往锅里放入鱼豆腐、水饺、嫩牛肉、生菜等,熟后捞出碗,浇上一勺籽白皮红的糟辣子。

糟辣椒子用的辣椒来自黔中,这块地区生产辣椒,以烩制好吃开胃的辣椒出名,那里的百姓不需要丰盛的菜,有时一勺辣椒酱就可以开胃吃到饱。

商时序把另一双干净的碗筷递给齐厨娘,随之迫不及待地分装入自己的碗,闻着浓郁菇类金香的味道,她拌着香辣可口的糟辣椒,满满夹了几口吃,鱼豆腐软嫩,生菜甜脆,水饺鲜香,嫩牛肉轻轻一嚼,汁水便迸出来了,烫烫的十分鲜美,好吃得她眯起眼睛。

碗里的汤光亮乳白,有点像淡淡的牛乳,汤清肉嫩的,她喝了一口汤,不肥不腻,其中鲜菇的香甜与肉味充斥在舌尖,蔬香弥漫,汤味醇厚。

商时序比平时多吃了两碗。

眼看大碗里的菜还很多,她打开后厨的小门,找到裴惊辞的人,道:“过来!”

裴惊辞正坐在店门口稍作休息,听见她喊,火速过去。

“干什么?”裴惊辞闻了闻空气中弥漫着的香味,“你们又搞什么好吃的了?”

商时序双手捧起大碗递给他,“能吃完吗?”

裴惊辞颠了颠手里的碗,“像你那样的小胃才吃不完,这种碗,不够我塞牙缝。”

商时序点点头,他长得高壮,吃的确实多。

他一顿,觉得碗里的分量不对,又问道:“不会是吃剩的给我吧?”

商时序:“我们吃的时候用别的碗分吃,都干净的。”

裴惊辞:“真的?”

商时序停了一下,诚实道:“我用过的筷子夹过,哎呀,你不吃算了,我倒给猪。”

裴惊辞护着碗躲开她,“商时序,你可以啊,逐渐让我的地位与猪相提并论。”

说完,他似是气呼呼地端着碗走了。

齐厨娘等裴惊辞走远了些,说:“给姑爷这样吃,没关系吧?”

商时序:“没事,他好养活。”

平日嚼路边野花,吃地下野草嫩根都不嫌弃,敢嫌弃那碗麻辣烫,她就以后都不给他尝新菜品了。

……

翌日,天和食铺门口边的菜单,又多了一个麻辣烫。

来往的人驻足观望,低头讨论。

“麻辣烫?这又是何物?”刘木匠自从尝过中秋节那天的酸辣粉后,对天和食铺的菜品味道相当期待。

他进入店,找了一个位置坐。

有店员招待他,“客人是一个人吗?”

刘木匠:“一个人,来一份你家的麻辣烫。”

“好嘞。”

上菜的速度很快,刘木匠眉头一挑,体感不错。他坐靠门边,外边的路人站在他的旁边,都等着他吃麻辣烫的反应。

只见刘木匠从夹起第一口,便埋头苦吃,就饭吃了三碗白米饭,他们闻着空气中的香味,咂摸着嘴巴直勾勾盯着。

刘木匠放下碗筷,又喊来店小二,众人以为他要结账了,打算散开人,谁知刘木匠喊道:“再来一碗……呃,另一个配置的麻辣烫,两碗米饭,反正你们送上来便是。”

还能吃?

那得多好吃。

看热闹的那七八个人放心地进入店内,各都点了刘木匠先吃的那一份麻辣烫配置。

麻辣烫的菜都是迎早露在菜地摘的,肉是凌晨屠户鲜杀的,新鲜的菜和肉煮在一块,自然味道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麻辣烫专门配上米饭或面条,管饱耐饿,天和食铺又实惠良心,走的薄利多销路线,回馈的好评居多,一人品尝过后带一帮朋友来,一月不到,来吃趟麻辣烫竟成了周边百姓的习惯。

……

商时序看着近期的账本,意外于点麻辣烫的食客居多,据店小二回馈食客的反应,说是味道美味,上菜快速,有时急去田里干活,来天和店里点一份装进食盒,到地里打开,都还热乎着呢。

有汤,有肉,有菜,最是适合带去干活时吃的,好吃又方便携带。

她翻到最新的流水账,发现不仅百姓喜欢点,一些大户人家也派人来订餐。想来食客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做好味道是硬道理。

不过,她叫来负责送单的店员,吩咐他们,只要是世家贵族的单,就另外推荐一款新菜品。

几个送单的店员皱了眉,“老板,这行得通吗?”

商时序:“去做就行,你声称一般人吃不上,得预约,另外,有名的文客若是光顾本店,定要好好招待,即使他囊中羞涩也无碍,妥善招待过后,哄他写一首诗,用来称赞菜品的味道,再挂到店中央高台旁边的墙,让众人看到。”

商时序特别强调:“定要让众人清楚,这哪位名人来这吃的,作的什么诗,不要得罪任何一个人,让他们攀比,以过来天和食铺就餐为荣。”

有机灵的店员上道了,“老板,懂了!”

商时序让他们下去,然而店小二刚出房门,端菜的店员面色惊慌跑进来道:“老板,有食客说咱东西吃出了事了,喊在门口说要报官!”

她一出去,听见门口的哭声越来越嚎大。

吵得商时序太阳穴又隐隐发痛。

她走过去时,一眼扫过店铺里的情况。

靠近门口那一桌子,脸大的瓷碗倒扣在桌,撒泼了一碗麻辣烫的汤汁,没有菜和肉。

而大哭的母亲抱紧自己的姑娘,流着横流的鼻涕跟聚在门口看热闹的人,控诉天和食铺,说菜是隔夜菜,馊的,用的油是她们从泔水里滤的油,第二次回锅。

“我良心难安啊,但我女儿治病急需要钱,我不得不按照这家老板的话去做,但我女儿内心自责,与我赌气来这店吃,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诸多忌口,小小一碗肉菜汤便让她呕吐不止。”

“大家伙,我对不起各位,我向各位赔罪,不过我要揭发,天和食铺不仅让你们吃的污秽,也拖欠了我的工钱!害我不得钱给女儿治病。”

这母女二人衣着褴褛,平白无故指出天和食铺用糟践物做菜,定会被质疑一番,但谁会拿自己女儿的命诬赖一家饭店?

而这位母亲逼不得已又有错在先,更像被拒给工钱,致使母亲与天和食铺撕破脸皮。

路人纷纷嚷嚷。

“太惨了吧?那姑娘面色青灰,快不行了。”

“没想到商老板看起来美若天仙,年纪轻轻,却心肠如此不堪……”

“嘘嘘,这裴家的新媳妇,惹不起……”

“欺人太甚,是裴家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呸,以后不来这家店吃饭了!”

商时序视线落到那母亲怀里的少女,见那少女快不行了,目光却躲闪,她心下了然。

青桃蹙眉,朝商时序看,担心道:“小姐……”

她看到商时序面上泰然,朝那位母亲说:“你若真心为女儿,别赖在这里,跟我婢女青桃去见郎中,去早,兴许这位姑娘还有救,不然,等死。”

青桃难以置信,“小姐,她们满口谎言,明明陷害天和食铺,讹诈你啊!”

她知道。

但幕后指使她们的人不知道是谁,对方来势汹汹,不顾忌她背后的商家与裴家,权势必定滔天。光惩戒这贫穷的母女没必要,不必为难苦命人。

商时序声音轻柔,却不容置喙道:“送这两位去看郎中。”

青桃瞪了那母女两,带两个人高马大的店员,去把那女儿和那母亲请到马车上。

那母亲不敢相信,惊喜又害怕地怂着脑袋,她怕商时序反悔一般,着急扶女儿进入马车。毕竟若不是被逼无奈,谁会违背良心到这诬蔑。

“哈这假惺惺的。”

“她该做的!”

“呸!什么破店。”

周围恶评涌来,商时序仍站在食铺中心口诉澄清,一再解释天和食铺里的食品,皆是新鲜干净的食材制作,那两位母女也并非天和食铺雇佣工。

尽管无人相信,尽管清楚天和食铺名声将毁,但她该说的都说了,问心无愧。

店员听不下去咒骂声了,和商时序道:“老板,您先回房吧。”

“待会儿有人要来了,今天提早关店,都回去歇息。”商时序让他去收拾打翻汤碗的桌子,没有回去。

须臾,果不其然,拥挤人群中挤出来了五位狱卒。

商时序跟他们去往衙门受审,商承义忙于公务,碰见她时吃了一惊,问起缘故,她一一作答。

商承义沉着脸,让她回去。

“好,爹,你注意休息。”

晃动的马车内,商时序闭目养神。

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波澜不惊地接受已发生的事实。

这一通流程下来,天和食铺其实没有事,不会被封门店,但可能没有食客敢来她的店就餐,即使后续真相大白,偏见也深刻食客内心。

两个多月来含辛茹苦的经营将付之东流。

而她在明,敌在暗,这一次没彻底毁掉天和食铺,也算是警告她。

她预想了一下,对方的下一步,应该是继续打压她,然后派人与她见面约谈,收购天和食铺里所有食品的烹饪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