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朝眨了眨眼睛,原来她见差役欺负女子,又想教训谢鹤岚一顿,本想用插诨打科,将差役注意力转到别处,万万没想到,差役竟然转到生堆火上以及谢鹤岚暖和不暖和这个问题上,这就有些莫名其妙,绕是沈朝朝机巧百变,也不由微微愣神。
她很快敛去惊讶的神情,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伸手接过火折子,双眉舒展眼波含水道,“多谢差役大哥。”
这一笑虽说带了些春花灿烂的味道,但是配合沈朝朝那张焦黄色的脸,就是烧糊了的春花卷子,乍一看犹如百鬼夜行山魈索命,差役吓得双手直哆嗦,火折子几乎跌落在地上,心中暗暗祈祷漫天神佛,这位丑女与谢二公子成就良缘,他愿意茹素三年。
言班头见差役讪讪坐了回来,一脸劫后余生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目光不由望向沈朝朝。
他自然知道这个小娘子原本的俊俏模样,想到这个姑娘年纪虽幼,却是心思灵巧聪慧狡黠,又想到小衙役告诉自己万一礼部尚书东山再起,也许会秋后算账的那番话,也是沈小娘子告诫他,这个小娘子颇为高瞻远瞩,也许以后会有一番作为,再说自己也收了她三十两银子,不如顺水推舟,博个好感。
言班头念此,吩咐身边的小衙役道,“去帮她捡些枯枝和干柴。”
小衙役应了一声,去周围捡了些枯枝和干柴,沈朝朝在树下找了个还算干燥的地方,将枯枝干柴堆成一堆,然后拿着火折子研究半天,这玩意怎么用啊,她虽说有原主的记忆,似乎原主也未用过,摆弄了半天也不得而知。
纤长的手指从她手中取走火折子,打开盖子轻轻一吹,火折子燃烧起来,那人又将干柴堆点燃,干柴枯叶燃烧起来,火焰熊熊,映照的那人秀眉凤目若浓彩描绘,熠熠生辉。
沈朝朝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拉近两人距离的机会,在一边拍手叫好,“表哥好厉害,表哥还会用火折子。”
绕是谢鹤岚内心如死谭般波澜不惊,也觉得有些尴尬,这会用火折子难道不应该是基本操作?
沈朝朝压根没指望谢鹤岚有反应,自顾自说完,从包裹中取出两个油布垫子,置在火堆旁边,拉着谢鹤岚坐了下来,“表哥,这边暖和,可以烤干你的衣服。”
她也不吝啬,将火折子借给尚书家人,尚书家人见她雪中送炭,自是感激不尽,一时之间,树下升起了三堆火,潮湿寒冷的山中,有了丝暖意和光亮。
沈朝朝坐在火边,伸出双手不停烤着火,山中寒气逼人,一股山风吹来,凉意沁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旁的谢鹤岚依旧无动于衷,只是身体悄悄转了个方向,挡在风口。
沈朝朝并未注意到谢鹤岚的小动作,她想着谢鹤岚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古人留着长发还真是麻烦,若是短发估计像阿猫阿狗一样抖抖毛,也就差不多干了。
她从包裹中取出一件旧衣服,“表哥,我帮你擦干头发吧,否则会着凉。”
谢鹤岚神情冷淡,“不用。”
沈朝朝哪里管他同意不同意,不过知会他一声罢了,伸手将他头上束发的玉冠取下,长长的鸦发的披散而下,心里啧啧称赞,这发质不错。
她用旧衣将他的头发细细擦拭,待旧衣湿透后又在火上烤干,反复几次,谢鹤岚的头发也差不多半干,沈朝朝放下旧衣,拿起玉冠想将谢鹤岚的长发挽个髻。
沈朝朝哪里会挽古代的发髻,左看右看,左挽右挽,一把长发还是握在手中,累得气喘吁吁。
谢鹤岚头发被沈朝朝扯在手中,脸上有些发烫,而后头发被沈朝朝挽来挽去,时不时扯下头皮,痛得他吸口凉气,见沈朝朝折腾半天,还在扯着自己的头发发呆,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是要把我弄秃?”
沈朝朝情急之下,无奈用发冠束起一束高马尾,上下打量,谢鹤岚眉眼生得极为精致,虽说只是马尾,却显得少年愈发丰神如玉清朗如月,心中得意自己技艺不错,面上却是可怜巴巴道,“表哥,我真的尽力了。”
谢鹤岚敛眉垂眸,低声道,“我知道。”
此时,小衙役走了过来,递来两个杂粮窝窝,“沈小娘子,这是你和谢二公子今晚的口粮。”
流放路上条件有限,每日口粮以杂粮窝窝或者杂粮饼子为主,差役一天三顿,犯人们一天一顿,有些时候几天一顿,沈朝朝和谢鹤岚因为言班头和小衙役优待,一天两顿,倒也不苛刻。
杂粮窝窝粗粝无味,又难以下咽,沈朝朝见到杂粮窝窝嘴里就开始冒酸水,她接过杂粮窝窝,放在火上烤起来,打算热下,吃起来会好吃一些。
小衙役见沈朝朝一脸菜色,神情萎靡不振,心中同情,沈小娘子从小锦衣玉食,如今受这般苦楚,脑中又浮现二十二十二十,他打量下四周,见无人注意,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压低声音道,“沈小娘子,这是我娘腌的咸菜,可要用一些。”
沈朝朝眼神一亮,点头如捣蒜,“要,要。”
小衙役打量周围,地上潮湿又脏,不由皱了皱眉头,“这……无处可放啊。”
沈朝朝瞥了一眼谢鹤岚,将他带着的木枷摆摆正,“放在这上面就好了。”
小衙役觉得沈朝朝机灵极了,将油纸包放在木枷上,又回去变戏法一样拿来一碗干菜汤,放在木枷上,“叔父他们煮的汤,我讨了碗,一起用。”
沈朝朝几口窝窝一小口咸菜,外加一口干菜汤,她从未觉得咸菜居然这般好吃,而清汤寡水的干菜汤更是堪比琼浆玉液。
她吃得眉花眼笑,只是可怜谢鹤岚双手无奈扶着木枷,一动不能动,好在沈朝朝也不是没良心,将窝窝夹着咸菜,递到谢鹤岚嘴边,喂他一口口吃下去,顺手又喂了几口干菜汤,倒也没委屈着。
用完饭,沈朝朝觉得小衙役贴心又善解人意,两人暗中比划,沈朝朝承诺若是小衙役将他娘的咸菜分给自己一半,她愿意给到另外的价钱,再加五两银子,小衙役见原本五枚铜钱的咸菜被自己炒到五两银子,抹着眼泪勉强应下。
用完晚饭后,众人围着火取暖,四周一片寂静,偶然传来一声不知名动物的叫声,众人瞌睡渐渐上来,言班头命差役们轮流守夜,其他人蜷在火堆边,慢慢进入梦乡。
沈朝朝抱膝而坐,地上又湿又冷,她怎么也睡不着,只是盯着火堆发呆,她走了整整一天,早已困乏,只是勉强撑着而已,慢慢眼睛又酸又涩,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东方晓白时分,沈朝朝醒来,她揉了揉惺忪睡眼,觉得这一觉睡得十分满足,掩唇打了个小哈欠,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皂白分明带了些血丝的凤眸,正静静望着自己。
沈朝朝一惊坐起,发现自己正依在谢鹤岚的木枷上,而他将木枷垂下,被自己当做靠椅般,她居然靠着木枷,沉沉睡了一夜?还挺舒服的。
绕是沈朝朝一贯厚颜,也有些不好意思,望着谢鹤岚似笑非笑的模样,讪讪道,“表哥在想什么呀?”
谢鹤岚冷嗤一声,薄唇勾出一抹讽意,“我在想这木枷,除了押解犯人,遮风雨摆吃食当靠椅外,还有何别的用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