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竞价

不悔挑开车帘,向外望去。

只见热闹繁华的街市间,一家名为“登月楼”的豪华酒馆门前围满了行人。

人群中央,正站着一手持玉柄如意、腰宽体胖的中年男子,此刻他一脸不耐怒斥道:“瞎了你们的狗眼!”

“什么腌臜东西也敢往我们登月楼里送?!今日楼中有鉴宝会,打扰了各位贵人的心情,我打断你们的狗腿!”

“——全给老子轰出去!”

楼里小厮闻言,顿时拿刀带棒的冲出来,一顿脑将登门客人与围观行人全部轰走了。

小昭看着眼前一幕,不由啧啧称奇道:“这是什么酒馆啊?竟敢公然赶客,如此嚣张。”

不悔轻扫了一眼“登月楼”雕木镶金的气派牌匾,脑海里有了记忆。豫州城位于西南地域,四通八达,向来是三教九流、牛鬼蛇神的聚集地。因为人流众多,这里不仅不服朝廷管辖,还聚集着不少江湖人士。

其中登月楼便是典型的江湖豪客落脚点。

此楼每月都会召开一次鉴宝大会,天下豪雄皆可前来竞宝。按照登月楼严苛的规矩,一般宝物并没有资格亮相掌眼。楼中宝物十分珍稀、价值连城,不仅有宝刀宝剑、武林秘籍,甚至曾有人买到过皇帝的玉玺,贵妃的册印。

然而无论那种宝物,只要入了楼,登了台,那便是无主之物,不论来路如何,不论能不能见光,都只能讲江湖规矩,花大价钱买回去。

因此登月楼无疑是一处上好的销赃之地,能够买到意想不到的宝物。

如今整个中原武林都在觊觎圣火令,不悔低调行事,并不愿凑这份热闹。她本欲离去,忽而听闻过路人群道:“——听说明教杨逍之女找到行踪了?”

“竟有此事?!”

“正是,正是。圣火令已经流落到了登月楼,作为今夜的压轴好戏!”

“难怪最近豫州城来了这么多人……原是打着圣火令的主意。不过那杨不悔到底是被谁抓走的?”

“详情不知,据传是与杨逍有仇的白云城所为。”

这一番对话原封不动的被不悔听了去,她不免有些好笑。

原来像假柳逸这样拿着割鹿刀行骗的人竟不在少数,究竟是谁在四处散播谣言,竟然打着圣火令的旗号在登月楼招摇撞骗?

不悔微微勾唇道:“小昭,我们今晚便下榻登月楼。”

“啊?”小昭震惊道:“小姐……这登月楼的管事赶客赶的这么凶,我们要怎么进去?”

“无妨。”不悔起身,轻轻一跃便率先下了马,淡淡道:“你跟着我便好。”

刚刚哄走了一批想来凑热闹的穷鬼,陈管事正欲关上楼门,便忽闻身后传来一道清脆婉约的声音:“陈管事,留步。”

“请问贵楼可还能待客?”

陈管事在心中暗骂一句没完没了,随即一脸不耐烦的转过身,却瞬间愣在原地。

欺霜赛雪若西子,未施粉黛如青山。

面前少女一袭云锦流绣裙,发挽素簪,雾霭青丝软软铺泄于清瘦肩膀,浓稠瑰丽的容颜,纯然无垢的双瞳,轻轻一笑间仿佛萦着山河秋色。

纵使陈管事混迹江湖多年,见惯了美人,一时之间也难掩惊艳。

“陈管事?”不悔再一次道。

“姑娘认识我?”陈管事骤然回神,咳嗽了两声道。

不悔眨了眨眼,“登月楼在豫州城大名鼎鼎,早有耳闻陈管事风度不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话听得陈管事极为受用,他一双吊角眼浮起三分笑意,再看向不悔时语气都轻了许多:“姑娘有何事?”

不悔道:“听闻贵楼今夜有鉴宝会,不知方不方便入内一观?”

“这……”

登月楼向来只接待江湖豪客,有钱有势的大人物,面前这位姑娘虽然气质不凡,但身着朴素,并不像有竞宝实力之人。

“敢问姑娘来自何处?家世如何?”陈管事狐疑道。

却见不悔不慌不忙的拿出那枚假令牌,轻轻笑道:“行走江湖,身份多有不便。凭此物,能进楼吗?”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不知是幽灵宫大人驾到!!”陈管事暗暗一惊,连忙开门迎接,幽灵宫管辖豫州城多年,哪怕是登月楼也不敢不买账。

“快请,快请。”

不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带着小昭入了楼。

登月楼建造十分奢豪。

三层开阔观景台,雕梁画栋、琼楼玉宇,大堂中央有一处高阔玉台,下方凿渠引水,莲鱼嬉戏,端的是一幅雅致浮华美景。

陈管事不敢怠慢不悔,特意选了一处视野极佳的雅间,又奉上了好酒好菜。

不悔毫无心理负担,待打发走了陈管事,便舒舒服服的坐在美人靠上,一边饮酒,一边看向楼下玉台。

酒过三巡,楼下鉴宝会愈发热闹,不时便有人登台献宝,且每样都是绝世之珍,引人眼前一亮。

“小姐……我们到这儿是要买什么?”小昭疑惑道。

不悔勾唇道:“这里的宝物每一样都价值连城,现如今你我穷得叮当响,卖了我们都不够买宝物。”

“啊?”小昭微微瞪大眼。

“稍安勿躁。”不悔解释道:“我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打着明教圣火令的旗号招摇撞骗。”

音落,不悔便又仔细观察了半响。

她发现登月楼这些拍卖的宝物,虽然样样珍贵,但每一样在明面上都已经被抢走或意外遗失,总归没有一件来源干净,如同有人四处夺取宝物,特意来此换取钱财。

不悔微微眯眼,忽而又想起了持假割鹿刀骗钱的某人,总觉得这行事作风,颇为相似。

终于,在所有宝物被一一竞卖掉之后,圣火令终于亮了相。

不悔原想一睹卖家真容,却见陈管事亲自端着承盘上了台。他眉开眼笑,随即对四方抱拳,道:“欢迎各位江湖豪杰下榻登月楼,不甚荣幸。各位久等了,在下手中便是今晚的压轴宝物。”

说罢,陈管事便猛然扯开了承盘上方的绸帕,扬声道:“明教圣火令!起拍价!一千斛金珠!!”

登时引起场下一片哗然,有对圣火令不甚了解者更是出声质疑:“区区几枚令牌也值一千斛金珠,岂非是这登月楼在漫天要价?”

“嚯,上一件宝物的最终价格也不过八百七十斛金珠......”窸窸窣窣的讨论声不绝于耳。

对于引起场上众人骚动,陈管事并未慌张,清咳两声开口道:“诸位贵宾稍安勿躁,圣火令看似毫不起眼实则大有来头,就由鄙人为诸位简单介绍。”

“——此物乃‘山中老人’霍山霍大侠以白金玄铁混金刚砂所铸,质地坚硬无比,便是倚天剑、屠龙刀此等神器亦是伤它不得,本次参与拍卖的六枚令牌上更是纂刻了霍大侠毕生武功精要,且此物为明教的镇教圣物,见此令如见教主,得此令便如得明教,个中好处实非三言两语可以道尽,诸位贵宾,正式开拍罢!”

众人望向玉台中央,但见承盘上六枚圣火令平直摆放,质地非金非玉,面上隐隐泛着墨色冷光,似透明非透明,令中似有火焰飞腾,颜色变幻,六枚令牌各有长短,大小不一,每枚令牌上纂刻着不少波斯文字,虽不得其意,但约莫就是陈管事口中的武功精要了。

“一千一百斛!”一层席间率先有人开口。

“一千二百斛!”随即有人加入竞价,“我出一千五百斛!”

二层似乎也有人看上了这六枚圣火令,“洒家出一千八百斛!”二层另一侧一粗犷男声不甘示弱喊道,“我出......”一时场上加价声四起。

眼见这圣火令受到众人争相竞价,竟然逐渐抬价至两千斛金珠,不悔登时有些想观摩一下这些人傻钱多的“土豪”了,话虽如此,不悔内心还是不愿这假圣火令流落出去,届时若是因这假令引起一番血雨腥风,明教的处境怕是会更加艰难。

“三千五百斛!”一道清脆女声自三楼西侧雅间传出,不甚大声却足以引人侧目,如此高的叫价顿时让不少有心竞价的人望风却步。

一时场面落针可闻,陈掌柜见一时无人加价便开口道:“贵客真真识货,三千五百斛可还有加价?”

小昭傻眼转头看向不悔:“小姐,你不是说卖了我们都不够买这儿的一件宝物吗,怎么喊起了价?”

不悔暗觉好笑,纤纤玉手轻点小昭额头道:“小姐我呀打算把你押下,换得这来头不小的圣火令回去,当上教主再赎你回去。”

小昭摸了摸额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小姐……你就别跟小昭说笑了……”话音未落,三楼东侧雅间一略含儒雅的男声响起:“在下出四千斛!”

“四千五百斛!”不悔不慌不忙地跟着喊话。

这假圣火令仿得如此逼真,必定有些缘故,若是将这圣火令流传出去引起江湖大乱,身为明教中人,不悔如何能坐视不管?

至于钱……不悔本就不打算给钱,只想借此引出幕后之人。

“五千斛!”对方朗声跟价。

“六千斛!”不悔于对面这位“冤大头”颇为无奈,要是真让对方拍下圣火令回去,未免也太便宜了这卖假货的登月楼。

“在下出一万斛金珠,还望诸位英雄抬爱,也望对间的女侠能给在下一个便宜。”东侧雅间的男人开口言道。

两方三言两语间便将这场拍卖的势头推上了一波高峰。虽今日与会之人多是一方枭雄,财力自是雄厚,但在座的也不是傻子,如此天价已远远超出圣火令本身的价值了,谁也不愿参与进这两方的对擂之中,唯有陈管事在玉台上笑得见牙不见眼。

不悔心知再叫价下去除了浪费时间也毫无意义。她眸光微沉,起身间,竟直接朝楼下一跃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