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没有注意到佟贵妃谴责的目光,她正和宜嫔吃脐橙吃得正香。
这脐橙产自赣南,吃起来肉质脆嫩、浓甜芳香,橙香味十足。
而且在座的所有妃嫔,只有她们两个在吃东西,一点也不紧张。
看着她们两人,其余妃嫔也逐渐放松下来,用起了桌上的点心。
赫舍里贵人甚至咽了咽不存在的口水。
她早膳就没有用什么,刚刚也一直在认真看戏曲,什么都没有吃,现在早饿了。
康熙到的时候,玉婉和宜嫔刚好将手中的脐橙吃完,正在慢条斯理地用绣帕擦手。
感受着手上的黏腻,玉婉忍不住想去洗手,抬头却看见了康熙的身影。
算了,等会儿再去吧。
或许是来得匆忙,康熙身上依旧穿着深蓝色龙纹便服,腰带上挎了两个荷包和一个双龙戏珠的玉佩。
康熙走得很大步,看起来急冲冲的,梁九功要小跑着才能跟上。
“皇上万福。”
妃嫔们整齐起身行礼。
“起。”康熙像一阵风似的,没有看任何妃嫔一眼,就这么金刀阔马地坐在了紫檀木嵌云纹宝座上。
终于到了延禧宫偏殿,梁九功站在康熙身侧,默默用袖口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康熙十分有威严地坐在了主位,语气严肃,“说吧,发生了什么事。”
佟贵妃站起来,温声细语地将事情又说了一遍。
这件事的确是恶劣,从来没有妃嫔打架的先例。
僖嫔与敬嫔老老实实地跪在了中央,低头看着地砖上的缝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们都知道自己完蛋了。
这件事没这么容易过。
康熙听着佟贵妃的叙述,看向跪着的僖嫔和敬嫔,冷笑,“朕是真没想到,朕还有一天能看到后宫妃嫔如同市井妇人般,你们的宫规都白学了吗!”
最后一句话,康熙说得格外阴恻恻。
僖嫔和敬嫔打了一哆嗦,仿佛坠入了地窖,浑身散发着冷气,跪俯请罪道:“皇上息怒。”
然而这句话让康熙怒火更上一层楼,他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僖嫔和敬嫔面前,冷冰冰地俯视着她们。
“朕要如何息怒?若是此事传出去,朕的后宫就成了个笑话,皇室的威严何存?”
康熙站了起来,妃嫔们自然也不敢还坐着,也都站了起来。
佟贵妃看着僖嫔和敬嫔在康熙面前惨白的脸色,有些不忍地劝说道:“臣妾已经下了封口令,皇上还是听听僖嫔与敬嫔是怎么想的吧。”
都是在宫里混了几年的人了,怎么还会如此不知轻重。
康熙到底还是给了佟贵妃一个面子,高高坐回上首,十分冷酷无情,“僖嫔,你先说。”
僖嫔挺直地跪了起来,欲语泪先流,哭得梨花带雨,弱不胜衣。
“臣妾也只是气不过,这才推了敬嫔,谁曾想敬嫔气性那般大,使劲给了臣妾一耳光。”
玉婉惊讶地看着僖嫔的眼泪先在眼眶里转圈,在说到耳光的时候眼泪才忍不住流了下来。
而且按说哭的时候会流鼻涕,可是僖嫔哭起来就是娇娇弱弱的,只是眼眶微红,鼻尖也红了一些。
好一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儿。
敬嫔跪在僖嫔身旁,恨不得再给她一耳光。
什么叫气不过,这说的就像是她做错了似的,明明就是僖嫔先动手的。
不就是哭吗,她也会。
于是,僖嫔说完后,敬嫔也开始流眼泪了。
而且她哭得比僖嫔还无辜,豆大的眼泪如滚珠般不停地落下,真真体现了什么叫泪如雨下这个词。
“皇上,臣妾也委屈啊,”敬嫔哽咽起来,“皇上也知晓,臣妾就爱那黄白物什,今儿惠嫔生辰,臣妾特地戴了最喜欢的那支发簪,可是被僖嫔这么一推,臣妾的发簪也摔坏了。”
“若只是臣妾摔着了也没有什么,可是摔了发簪,臣妾的心就像被剜了一块,真真切切的疼啊。”
说到这里,敬嫔更悲伤了,整个人就像泡在苦水里似的,“臣妾平日里连膳食都舍不得多点一道,穿的衣裳也都是标准制式,荷包手帕也都是亲手做的,眼下失了发簪,臣妾,臣妾···”
敬嫔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了。
她用绣帕点着泪珠,绣帕都被浸湿了。
僖嫔忍不住动了动腿,想跪得离敬嫔远一些。
别以为她没有闻到,敬嫔绣帕上的明明就是辣椒水,都快要把她给呛到了。
听敬嫔这么一说,玉婉都觉得敬嫔实在是可怜了。
身为宫妃,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太惨了。
就连康熙心中都有些动容,他知道敬嫔好财,可是没有想到她能好到这个地步。
这简直就是节衣缩食只为钱啊。
但是僖嫔却不觉得敬嫔过得不好,她只觉得敬嫔在卖可怜。
僖嫔哭得鼻子眼睛都红了,就像一个兔子,哭诉道:“敬嫔若是心疼发簪,臣妾赔给她一个便是,何必打臣妾呢。”
“臣妾的脸上现在火辣辣的疼,或许要留疤了,”僖嫔伤心地抚着自己的脸颊,“妃嫔的脸这么重要,敬嫔这是在断臣妾的路啊!”
僖嫔脸上一个红掌印清晰可见,敬嫔绝对是用了十成力的。
若是不及时处理,僖嫔的脸明儿估计就要高高肿起了。
这还不算完,两人异口同声地哭着说道:“皇上您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
听到这句宫斗经典台词,玉婉很努力地不让自己笑出声。
她们这是专门练过的吗,台词、语气一模一样。
“僖嫔和敬嫔禁足三个月,罚俸半年,”但是不管她们怎么哭,康熙内心都毫无波澜,淡淡说出了处罚结果,“不守宫规,再罚抄宫规百遍,由贵妃检查。”
这处罚,也在妃嫔们意料之中。
只是禁足三个月,马上就要到年节了,皇上这是过年都不准备放她们出来了吗?
而且三个月已经可以改变很多事情,足够妃嫔失宠了。
僖嫔和敬嫔也都明白处罚的含义,白着脸跪在原地,“臣妾遵旨。”
“至于惠嫔,”康熙看向惠嫔,神色和缓了许多,“今天是惠嫔生辰,这也是遭了无妄之灾。”
“梁九功。”
梁九功连忙答应道:“奴才在。”
康熙:“将朕私库里的那掐丝珐琅笔架赏给惠嫔。”
惠嫔站起来谢恩,“臣妾谢皇上赏赐。”
笔架正好可以给保清用。
处理完所有事情,康熙环视了妃嫔一圈,在玉婉身上多停留了两秒,最后收回视线,大手一挥。
“回宫。”
“臣妾恭送皇上。”
康熙来时一阵风,去时也一阵风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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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再也看不见康熙的身影,伺候的宫女这才将僖嫔和敬嫔扶了起来。
两位妃嫔都有些站不住,借力靠在贴身宫女上。
这不是被康熙吓的,而是跪太久疼的。
冬日的地板本就冷硬,何况她们还跪了那么久。
见两位妃嫔的惨状,佟贵妃忍不住安慰道:“禁足只有三个月,过了年节就好了。”
现在不是选秀的年份,没有新人入宫,禁足的威力也没有那么大。
就连赫舍里贵人都克服的恐惧,干巴巴地安慰着僖嫔:“没事儿,若是缺银子使可以派人来找我。”
她入宫带了许多银票呢。
僖嫔现在就像是斗败的小孔雀,也不趾高气昂,用鼻孔看人了。
虽然赫舍里贵人的话一点也不合她心意,但是僖嫔也没有说什么。
她感觉自己的脸好疼,脖子也挺疼的。
敬嫔的心更疼。
损失了发簪已经是她倒霉了,眼下没有了半年月俸,更疼了。
半年的月俸,那该是多少银子啊!
玉婉见妃嫔们都傻站着,终于忍不住疑惑道,“僖嫔和敬嫔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不是快回宫请太医吗?”
她们那打架可是实打实的,看着都疼。
被玉婉这么一提醒,僖嫔和敬嫔都感觉浑身疼了起来。
“钮祜禄妃娘娘说的对,臣妾便先告辞了。”
在离开延禧宫前,玉婉还特地借惠嫔的地儿洗了手。
这黏腻的感觉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
出了延禧宫,玉婉和宜嫔一人抱着一个手炉,上了暖轿。
惠嫔的这个生日宴会算是没了,她们准备直接去翊坤宫打马吊。
宜嫔生性张扬,翊坤宫走的也是豪丽华贵的风格,摆件是红珊瑚,明间与次间用紫檀框黄漆百宝嵌花卉图座屏隔开,她们在次间用彩漆描金花卉纹葵花式桌围成一圈打马吊。
宜嫔与玉婉的筹码都是金瓜子,郭络罗贵人和张庶妃的是银瓜子。
不过她们也不在意这些,因为玉婉就没有赢过。
郭络罗贵人怀里抱着年仅一岁的皇四女,利落地打出一张牌。
郭络罗贵人是宜嫔的姐姐,也是皇四女的生母。
宫里的规矩,只有嫔位及以上才能养孩子,所以皇四女养在了宜嫔膝下。
不过她们本就是姐妹,宜嫔也不是什么恶毒的人,皇四女养在她这里和养在郭络罗贵人那里没有区别。
玉婉正在思考该打那张牌,宜嫔直接一推,高兴地说道:“胡了!”
“给钱给钱!”
玉婉郁闷地将手旁的金瓜子推了一部分过去。
怎么她打了这么久就没有胡过呢?
她不服!
玉婉十分不甘地看着玉牌:“再来!”
她就不信她一局都赢不了了。
但是事实证明,玉婉就是实力不行。
直到该用膳了,她还真的一局都没有赢。
宜嫔笑容灿烂,作为今天最大的赢家,宜嫔十分大方的要请客,“今儿都在本宫这里用膳吧,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