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家子弟抵达灵山别馆后,最初的两日,灵脉配额划分的“面询”还未正式开始,于是各家子弟便聚集在灵山别馆的校场,想互相切磋一番——毕竟三家子弟同聚一处的场合并不多。
池羽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切磋的裁判官。
一众圣女侍从在侍从总管的安排下,分别随侍在各家子弟边。而谢其琛伪装的十三被安排在钟吾家的坐席边。
校台上目前在比试切磋的是樗里弟子与澹台弟子,于是众钟吾弟子便闲聊着,一边品评下其他两家的术法,一边自夸下自家的术法。
而钟吾锦平和钟吾锦凡这两兄弟则是在聊下一场切磋,语气中颇为烦恼——下一场需要出赛的是钟吾锦平,而不巧的是,这两兄弟的修行水平并不太行。
锦凡随口安慰:“别担心嘛,你的对手不是樗里家那个小丫头吗?那丫头才十二岁,你再怎么样,也不能比那个十二岁的丫头差吧?”
锦平不满:“你自己先前不是还输给过咱们的小师弟吗?我和你半斤八两的水平,输给琬琰妹妹也不奇怪。输比赛没什么,只是要是被圣女大人告知给长姐,怕不是回家得挨一顿毒打。”
锦凡说道:“你和樗里家那小丫头的比试结果不好说,但不管你赢没赢,按圣女大人的个性,都不会在长姐面前说什么不好听的——不信你看,切磋到现在,哪一轮结束后大人不是双方都挑优点出来说?”
“这倒是。去年大人在钟吾家进行考察时,正好撞见长姐责罚我们俩,当时大人还替我们俩说了话呢。当时大人怎么说来着……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区,自那以后长姐都变得比从前耐心些了。”
锦凡想起去年的事,点头:“大人可真是温柔耐心,不像长姐,既严厉又狠辣。”
锦平开始畅想:“是啊!圣女大人生得又美,个性又温善……若她是我们的长姐得有多好啊!”
锦凡突然坏笑:“哎?其实大人才十九,论年纪,倒和我们差不了两岁,你肖想她做你姐姐,还不如肖想其他的实际些。”
锦平明白了他的意思,抬脚踹了他一下:“我看是你肖想吧!”
这时候,两人突然听到一阵咔嚓声,转头一看,却是一名侍从将端茶盏用的盘子给捏折了。
侍从低着脑袋,是极腼腆的样子,道歉道:“不好意思,扰了诸位,茶盘不小心碰碎了。”
那块茶盘的盘板十分厚实,现下却碎得七零八落,实在不知这侍从是如何才能“不小心”碰碎成这样。
钟吾兄弟摆手表示没事,转回身去前,却不小心与那抬起头的侍从对视了一眼——与外形的腼腆不同,那侍从眼神颇邪气,看得人不禁有些心里毛毛的。
钟吾兄弟怔了一下,想再仔细看一眼,却发现那侍从神情已经恢复如常,双眼怯怯缩缩的,并无半分邪气。
难道方才那让人发毛的一眼是错觉?钟吾兄弟满心疑惑,一时间倒也没心情继续闲聊逗趣了。
腼腆的侍从从钟吾修士的席位退走,沿着校场边缘走到无人之处,方才的瑟缩气质便消散一空。
谢其琛靠在校场的桅杆前,抬头看向端坐于校场主席台之上的池羽。
白发蓝衫的圣女美丽纯洁、清冷温柔,是修真界最尊贵的存在,为许多人所敬仰甚至仰慕。
……许多人敬仰甚至仰慕着池羽。
为什么这件事会让他觉得这样烦躁?
池羽作为灵脉圣女,自然会受到诸多仰慕的目光,这不是很正常吗?
可当这件事直白发生在眼前,他却觉得注视着她的那些人是如此碍眼。
好想把用暧昧目光看着池羽的那些人的眼睛剜下来。
对了……
还有前两日那个澹台家的少年修士……池羽对那少年修士似乎十分关注。
那日后,谢其琛去探听过,了解到那少年修士名张林,是自小就被收进澹台家的弟子。
就像他平平无奇的名字一样,这是个无论哪一方面都平平无奇的人——除了脸长得不错。
池羽究竟为什么对那少年修士这样关注?
除了提供给澹台修士的饮食,连其余方面也都亲自过问……
烦躁。
前不久,她还只关心他一个人,只对他一个人展露真实的笑容,现在却突然多出这么多人分走她的注意力。
想让这令人生厌的配额划分快些结束,然后将池羽拉回与世隔绝的灵山。
而最令他烦恼的是,他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为这些事感到如此烦躁……
谢其琛垂眸,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似乎快要明晰了。
但最终,谢其琛依旧没能准确捕捉到脑中一闪而过的那缕念头。
他深吸口气,漠然地转身离开校场。
由于三世家子弟聚于校场切磋,包含圣女侍从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去了校场,灵山别馆中一时间显得空空荡荡、冷冷清清。
谢其琛走到别馆的花园,找到处假山一跃而上,准备在午后的暖阳里小憩片刻。
谢其琛进入了浅眠,而后,做了个梦。
梦中,他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举目四顾,空无一人。
他走了很久,突然,池羽出现在了眼前。
他感到一丝喜悦,便加快了脚步走向池羽。可池羽却背对着他,并没有注意到他。
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正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抱着池羽的胳膊撒娇。
女孩长得眼熟,他很快便想起来了,这是樗里家的大小姐樗里琬琰——一个尚且年幼就已经十分狡黠的女孩。
这个女孩用伪装出的娇憨之态博取池羽的欢心——就如从前的他。
池羽似乎很喜欢这个女孩,温柔地与女孩说着话,即使谢其琛在后面叫她,她也没有注意到。
谢其琛只得继续往前走,试图追上池羽。
樗里琬琰很快就消失了,然而没等谢其琛松一口气,一对英俊的双胞胎兄弟出现了。
那是钟吾家尊贵的双胞胎小少爷。
钟吾锦凡拿着一支不知打哪采来的难看野花,仿若油滑的花花公子一般,向池羽献媚。而钟吾锦平则在一旁起哄。
谢其琛面色黑沉,眯了眯眼,抬起手虚虚一握。
无需任何祷语,一道残忍的术法就降落在了这对双胞胎身上。
瞬间他们的身体爆裂成满天红雨,然后消散不见。
谢其琛冷笑,毫无对这对双胞胎兄弟的歉意。
然而即使抹杀了双胞胎,还是有人来打断了谢其琛走向池羽的脚步。
一个穿着澹台家标志白衫的少年站在池羽面前,冲池羽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池羽突然便提起裙摆跑向那少年。
谢其琛面无表情看着一切,感觉心口有黑色淤液弥漫上来,几乎将他整个人吞没。
【既然你要跑向别人,就把你锁起来吧……】
一道银白的锁链从虚空凝结,缠绵而满怀爱意地袭向池羽,将她纤细的手腕、脚踝、腰肢都捆绑了起来。
锁链刹那缩紧,直接将池羽拉回了他的怀中。
他伸出手,将娇小的她整个搂进怀里,而后抬起眼,看向不远处一脸茫然的白衣少年。
【你也消失吧。】
于是那个名叫张林的少年,便如方才钟吾家的双胞胎兄弟一样,化为了满天血雨。
谢其琛轻哼,碍眼的人终于都消失了。
“为……为什么要杀了他们?”池羽一脸被吓到的模样,哆嗦着声音,抬起头质问他。
“因为他们很碍眼。”谢其琛漠然地回答。
“那我呢?我救过你,你为什么要绑着我?”池羽试图挣扎开束缚她的锁链,表情十分不解。
“因为……”
“阿琛!”
谢其琛突然睁开眼,橘色的天空映入眼帘。
“阿琛!你怎么在这儿?”
谢其琛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意识到这是池羽的声音。
对了,他在灵山别馆的花园睡着了。
谢其琛坐起来,低头,果然在假山下看到正仰着脑袋看他的池羽。
池羽见他醒了,赶紧对他招手:“快下来吧,万一被其他人看到,怀疑你了就不好了。”
谢其琛静静地坐着,是想起了方才梦中的池羽。
梦中,他对池羽出手了。
用银色的锁链束缚并囚禁了她。
为什么?
他对池羽明明毫无恨意,甚至为数不多的正面情绪都系于她一人,为什么他竟然会对她出手?
池羽见谢其琛还在出神,挥了挥手:“你想什么呢?三家弟子的切磋都结束了,正吃晚饭呢,估计很快就要吃完了,没多久他们就会各自回房,到时候会经过这里的。”
谢其琛回过神,从假山上跃下,落到池羽面前。
池羽帮他掸了掸沾到灰的衣角:“为什么在这里睡觉?对了,这两天扮作侍从可还习惯?”
“还好。”
“这两日好忙,都没时间同你说话,好在‘面询’的准备都做完了。”池羽笑眯眯地打量谢其琛,“你用这张脸,我看着还真是不习惯。”
谢其琛看着池羽的笑容。
此刻她只看着他,眼睛里只有他。
突然之间,心中一阵清风吹过,这两日一直挥散不去的烦躁就消失不见了。
想……伸手触碰她。
想……让她一直这样对他微笑、只对他一个人微笑。
谢其琛情不自禁地抬起手,然而,就在此刻——
“圣女大人。”
一个柔和的男声响起。池羽与谢其琛同时转头,便见少年修士张林就站在不远处。
谢其琛微不可查地眸色一沉。
方才放晴的心情宛如是错觉,再次阴云密布。
池羽则怔了怔,而后立刻端出对外的端庄形象,露出个微笑:“你是澹台家的修士吧?寻我何事?”
“我是来向大人道谢的。”少年修士奇怪打量一眼谢其琛,“不过若大人正有事,我过会儿再来也可以的。”
池羽回答:“只是在吩咐侍从一些杂事罢了,不打紧的。你说要向我道谢是为了什么?”
少年修士看了一眼谢其琛。
池羽顿了下,说道:“无妨,他是我亲近的侍从,你不必在意他。”
少年修士点了点头,这才继续说道:“这几日在灵山别馆中吃住均是十分舒适,忌口食物虽多,却惊喜地发现至今还未吃到任何忌口之食,而除了饮食外,其余方面也十分合乎心意。”
一顿,少年抬手向池羽行礼,“想来,是大人做了特殊安排吧?”
池羽顿了顿,心中已经对少年修士的身份确认了七八成。
作者有话要说:似乎刺激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