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淑芬那模样,真的像被鬼给挼住了!
“以后也少和柳珍宝玩!”
杨桂云心下一抖不敢再想下去,她低头看着女儿闪着好奇的大眼睛,脸色一冷又嘱咐她,“这次不听话妈就拿你爸放羊的鞭子把你腿打断,听到了吗?”
“听到了,妈我会乖乖听话的。”
叶穗穗乖乖点头,妈妈说让她别和柳珍宝玩,又没说她不可以去看田淑芬,她一边乖巧应下,一边心里打着小算盘。
如今招弟姐头七没过,如果她的死真的另有隐情,她叶穗穗倒是很支持她报仇,就是不知道她的仇人是谁。
得了女儿保证,杨桂云这才拉开房门打算去做饭,恰巧大门外响起了叫门声,刚才她被吓着了顺手拴上了门。
“你爸回来了我给他去开门,你把鞋穿好再下地,别光脚跑。”
杨桂云把叶穗穗的鞋倒扣在炕边上,这才出门屋子。
叶穗穗点点头,拿起布鞋穿在了脚上,她妈手巧,村里人剪鞋样子画鞋垫都找她妈,她的方口布鞋鞋头的位置上还绣着一朵花,旁边还有只小蝴蝶,黑色的手工布鞋一下子就比旁人的洋气起来了。
紧赶慢赶跑到门口,叶俊明已经进来了。
“爸!抱抱!”
叶穗穗忍着鼻间的酸涩伸着手站在爸爸叶俊明跟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上一世她读高二的时候她爸因病去世,她还记得那天周六,英语课上她堂哥来找她,带着爸爸去世的噩耗她浑浑噩噩的回了家,那次没见到爸爸最后一面,如今已经隔世,已经隔了整整十年。
“爸身上湿。”
叶俊明无奈的解释了一句,见小女儿不为所动,只得将固执的小人儿抱起来,又没忍住亲了亲她的脸,“越大越会撒娇,今儿尿床了吗?”
“哎呀爸,我都那么想你你还问这种话。”
叶穗穗窝在他怀里撒娇,心里眼里的欢喜都化作了泪水悄悄抹在了叶俊明潮湿的衣服上。
她爸叶俊明是叶家庄出了名的好男人,也是出了名的命苦。
叶俊明五岁丧父八岁丧母,家里姐弟四个他排行老三,还有个妹妹小他五岁是遗腹子都没见过父亲,大姐嫁人之后大哥也结了婚,大嫂说养不起年幼的小叔子和小姑子,要么把他过继出去要么把小妹送人,叶俊明为了给妹妹留条活路就被过继给了生了一个女儿的二叔家,可是没两年二叔家的堂姐招了上门女婿,他也正是半大小伙子最能吃的年纪,又被送到了他四叔家,终于长大能挣工分了,他被送去当兵,领的补贴都在他四叔家。
可是不过两年,他四妈去世他四叔瘫痪在床,他的三个堂姐各自嫁人,说是既然过继了弟弟,那瘫痪的老父亲就不是她们的责任,叶俊明没办法就复员回家,伺候了四叔两年给他送了终,一年后清明节,三年没回娘家到老父亲临终都没回来看过一眼的三个堂姐回来了,在她们父亲坟墓旁边的一个墓地里哭的呼天抢地,虽然哭错了坟却并不妨碍她们卖老父亲留下的院子和地,卖了之后三人分了钱又走了,绝口不提过继来的堂弟叶俊明。
如此一来,二十四岁的叶俊明又没了家,他只身一人去煤窑背煤,打了两年工遇上了同在煤窑背煤的叶穗穗的三舅杨建业,从而认识了杨桂云,一年后一九八零年,他用半袋麦子和一百二十块钱做彩礼,赶着骡子娶了杨桂云回来,用二亩川地兑了以前农业队里的牛圈,在这里安了家。
如今一晃十七年过去了,当年的俊小伙成了四十四岁的中年汉子,没家的人也成了五个孩子的父亲,有了妻儿有了家。
因为幼年的遭遇,叶俊明从来都没有西北这块土地上男人特有的重男轻女和不把婆娘平等对待的劣性,他小时候就疼惜妹妹,结婚后爱惜妻子疼爱女儿,是叶穗穗心里最好的男人最好的爸爸。
叶穗穗抱着叶俊明的脖子偷偷流眼泪,上一世她爸和她妈结婚三十二年,恩爱了三十二年,她爸甚至没对她妈说过一句重话,在爸爸确诊胃癌之后,她妈妈半个月暴瘦三十多斤,到她爸去世,她妈妈差点也跟着去了,直言要不是叶穗穗还没成年她就跟着丈夫去了。
“怎么还哭了?”
叶俊明一手抱着女儿一手艰难的脱掉身上潮湿的外套,摸了摸小卷毛,浓眉大眼的西北汉子被风霜催老的脸上如今满是对小女儿的纵容,“别哭了,爸以后不说穗穗尿床的事了,乖。”
“嗯,爸你说话算数。”
叶穗穗不好意思的擦干眼泪,又破涕为笑。
“你自己玩吧,爸给你妈烧锅。”
将叶穗穗放在厨房的炕上,叶俊明坐在了灶口跟前的小马扎上,低声跟锅台前忙碌的妻子说话,“后川那二亩地幸亏我去了一趟,不然咱们麦子地里被路上水灌下去得糟蹋不少粮食。”
“你泡了一身的水,换身衣裳我晚上洗,你去炕上暖一暖。”
“不要紧,火跟前坐一会儿就干了,这点雨不算啥。”
杨桂云一边擀面一边低声劝他去歇着,见他说不动也只得作罢,又低声跟他说了今天下午见到的田淑芬的事,如今丈夫在跟前,她悬着的惴惴不安的心也才终于安在了腔子里。
她本来打算烧些拌汤算了,但是孩子爸淋着雨在地边上下了一下午的苦,她就做了手擀面,孩子他爸最爱吃干拌的手擀面。
“没事,有我呢。”叶俊明缓声安抚她,“以后走哪儿我都跟着,不怕的。”
叶穗穗趴在炕墙上看着父母平淡温馨的相处,淡淡的幸福感冲淡了上一世记忆里的凄苦。
如今一切都还来得及,有她护着,这一世,她一定给她爱的亲人们挣一个锦绣圆满的人生,是她在赎罪也是她两世的夙愿。
不多时,叶穗穗听到一声“牛回来了——!”的长长的呼喊声赶紧溜下炕往门外跑,这是她大哥叶志刚回来了。
叶志刚小名圈生,是生在农业队的牛圈里有了这个名字,今年十六岁,大小伙子像极了叶俊明年轻时的模样,浓眉大眼长睫毛。
全家最宠叶穗穗的人就是他和二姐叶志荣。
奔到门口,远远地叶志强坐在骡子背上,身后是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额头上滴水的叶志刚,他身上披着半块塑料纸,显然没有一点用,蓝色的粗布衣裳都被雨水浸成了深蓝。
二哥叶志强快十岁了,小名长生,从小调皮捣蛋酷爱一切的车,爸爸叶俊明有个二八杠的自行车,前些天他二哥偷偷推着跑去大场里学着骑,人比自行车梁高不了多少,就撇着腿跨进三角杠中间两脚踩着脚蹬子撇着腿蹬,一下午摔的鼻青脸肿倒是真让他学会了,挨了爸爸一顿揍还不服气,说长大了买个自行车首先就不让老爸叶俊明骑,上辈子婚姻不幸,但他自己开了个修理厂,倒腾车辆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走在骡子前面的,是念三年级的二姐叶志荣,编着两个辫子,厚厚的刘海遮着右边半张脸,肩上斜挎着杨桂云缝的花挎包,看到叶穗穗她抿嘴一笑,显出了脸颊上两个酒窝儿,弯腰将扑到跟前的人抱起来,明明自己也还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却熟练的抱起了妹妹。
叶穗穗并没有挣扎,安静的趴在她肩头朝身后骡子背上两个哥哥招了招手,要不是下过雨骡子背上的鞍子是湿的,大哥回来这一段路坐在骡背前的人肯定是她叶穗穗。
“二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叶穗穗伸出小手,轻轻戳了戳二姐脸颊上酒窝儿的位置,又忍不住亲了一口。
二姐叶志荣小名叫巧荣,八六年生的,刚出生三天就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还吐奶,出了月子还没好,差点没养活,到一岁多快两岁的时候还不会走,当时杨桂云生了叶志强,把叶志荣放在一起奶了大半年才渐渐养活了,在户口上和叶志强是双胞胎,都上了八八年的户,明明比弟弟大将近两岁,如今倒是看着一般大。
她月子里生病脸上长了一块红斑,家人都以为是胎记,随着年龄长大胎记越来越大,上一世蔓延到了眼下整张右脸,耳朵都是红的,因为这个红斑她从小自卑敏感,受苦受累从不张口,在婆家被家暴也从没说过,被那个人渣染了一身脏病也没跟娘家人说过,扛到一个人扛不住被逼的跳了湖。
如今二姐还是个三年级的小学生,一切都来得及,二姐的脸能治,让她的脸变成这样害二姐自卑了一辈子的罪魁祸首,她也不会放过。
还有上一世逼死她二姐却因为证据不足法律没判的那家子人渣,这一回她自己判!
叶穗穗正满心想着二姐的血仇,抱着她的叶志荣却停下了脚步,她回神,柳老三正满脸烦躁的站在她家门口,仿佛想进去,又有些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