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钰绕过后山,顺着崎岖石路不断上前,走了一上午,终来到目的地,一座破旧道观——透天玄观。
推开散着腐味的胡桃木门,进入观中前院,一名三十岁上下的女子身穿暗红道袍,手持拂尘,背对大门竖立。
虞子钰走到道长身后,双膝跪地行礼:“徒儿虞子钰,拜见祖师娘!”
灵虚子悠悠转过身,道:“你上山作甚?”
“祖师娘,徒儿最近修炼遇着难题,百思不得其解,甚是困惑,特地上山来请祖师娘指点一二。”虞子钰跪在粗糙地板上,双手交叠举过头顶,恭恭敬敬说道。
灵虚子轻轻一挥拂尘:“哦,细细说来,让为师给你答疑解惑。”
虞子钰道:“祖师娘,最近几日总是有人说,世上并无妖魔,也没有神仙。所有的修道之法皆是装神弄鬼。他们说,弟子没有阴阳眼,能看到妖魔鬼怪,只因为患了癔症,产生的幻象罢了。”
灵虚子暗自咬牙:“哪个孽障跟你说这些的?”
“我爹娘,大姐,二哥都这么说,他们还想让我吃药治疗癔症,不过药都被我偷偷倒掉了。还有,我那个塞外来的未婚夫李既演,也说了同样的话。”
灵虚子闭眼睛冥思半晌。
而后回话:“修道本不易,被世人误解乃常有之事。你须得坚守初心,莫让那些闲言碎语乱你道心。记住,众人皆醉你独醒。你天资过人,只要勤于修炼,得道成仙是早晚的事。”
虞子钰心中还在动荡不安,所有人都不理解她,让她开始动摇了。
“祖师娘,弟子最近道心不稳,请祖师娘告知弟子,神仙究竟在何处!让弟子见一见神仙真容,弟子才可安心修炼。”
“这个......”
灵虚子面露难色,抬手借着宽大袖袍咳嗽两声,遮遮掩掩道:“你道行尚浅,如何能见得了神仙真容。潜心修炼方是正道,不可好高骛远。”
“弟子道行尚浅,可祖师娘功力深厚,定能见得到神仙。求祖师娘带弟子见一次神仙,了却弟子心愿,也好让弟子安心修炼!”
话毕,虞子钰结结实实磕了个响头。
灵虚子进退为难,左顾右盼良久,方才回话:“也罢,既然你精诚所至,为师便试一试。”
得了师傅允可,虞子钰喜逐颜开。
又诚心诚意磕了个头:“多谢祖师娘!待日后子钰得道成仙,定带着祖师娘一同升天,享尽极乐!”
“你且先在此处等等,待为师准备准备。”
灵虚子左手持拂尘,右手掐了个剑诀,脚下生风朝斋堂走去。一进斋堂,她放下手中拂尘,来回踱步,思考该如何应付虞子钰。
片刻后,灵虚子灵光一现。
她前往炼丹房,先用稻草烧制出草木灰,待草木灰冷却后,用布袋装起来。再将草木灰倒在蒸笼内的干净纱布上,往上面浇水,如此便可过滤出碱水。
灵虚子炼丹多年,仙丹没炼出,倒是从炼丹中琢磨出不少奇妙迹象。碱水与姜黄汁相遇会生红,曾青得铁则化为铜等等。
虽不知这些现象到底如何产生,但确实能唬人骗钱。
尤其是骗骗虞子钰这种脑子发癫的,百试百灵。
她正在炼丹房捣鼓姜黄汁,虞子钰的脑袋在后窗猝尔出现,问道:“祖师娘,你准备好了吗,何时带我去看神仙?”
灵虚子惊得一身冷汗,扭头喝道:“马上了!你趴窗上作甚,莫要偷看我,万一触怒仙人可就不好了。”
“哦,那你快点。”
“知道知道,别吵了,仙人都要被你吵跑了。”
虞子钰从窗台上爬下,又回到道观前院,跳到院中央碾盘上打坐。
心中默念灵虚子教她的清心诀:“万物尤动,我独净静,不痴不癫,不可成仙,万古寒夜,心神合一......”
灵虚子找来几块黄姜,放入研钵,药杵不停奋力捣砸。再用纱布包起姜末,拧出姜黄汁,收集了一小瓶汁液。
找出黄符纸,毛笔沾上碱水,在纸上画出太上老君的画像。晾干后,黄符纸上半点痕迹全无。
她仔细叠好黄符纸,装有姜黄汁的药品揣入怀中。手持拂尘出了炼丹房,来到前院中央。
对还在打坐的虞子钰道:“子钰,走吧。为师方才已和太上老君密语过,让他等会儿显灵,给你开开眼。”
虞子钰喜上眉梢,从碾盘上跃下,拱手作揖:“多谢祖师娘!太上老君在何方?”
“你随我来便是。”
灵虚子领着虞子钰离开道观,一路往山上走,来至山顶。她让虞子钰盘坐在一块大花岗岩上。
“子钰,等会儿见到太上老君真容了,不可大喊大叫,要顶礼膜拜,记住了没?”
虞子钰右手竖起剑诀:“是,徒儿记住了。”
灵虚子从怀中取出黄符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粘在前方树干上。放下拂尘,双手伸直,掌心向上,掐出七品莲花手诀。
威声喝道:“太上老君,大显威灵,喜路开八丈,丧事开七尺!吾请南斗六君,北斗七星快快显灵,老君驾云腾雾走仙路!”
说完,取出装有姜黄汁的药瓶,姜黄汁洒在黄符纸上。
黄符纸上的碱水和姜黄汁相遇,迅速变成红色。纸上原本画好的太上老君画像,逐渐显现出来。
灵虚子得意一笑,抬抬下巴对虞子钰道:“徒儿,快看,这便是太上老君的真容,还不快磕头跪拜。”
虞子钰连忙从石块上下来,对着那黄符纸利落跪下:“弟子虞子钰,拜见太上老君!”
她扭头看了一眼灵虚子,又道:“祖师娘,见到老君,你为何不跪?”
“哦哦,定然是要跪的。”
灵虚子擦擦冷汗,也跪在虞子钰身边,一本正经道:“我徒虞子钰天赋异禀,乃是修仙大才,人中龙凤。请老君多加佑爱,让子钰早日得道成仙!”
听得灵虚子的话,虞子钰心花怒放。心中更是暗下决心,祖师娘这般为她着想,日后她得道成仙了,一定要带着祖师娘一同升天!
拜完,灵虚子将黄符纸收起来,叠好放入怀中。
“子钰,今日见着神仙了,以后可能安心修炼了?”
虞子钰站起身,抿抿嘴道:“看得也不是很真切,总觉得过于虚无缥缈。祖师娘可有其它法子,带我到神仙面前,与神仙交谈一番?”
“咳咳咳,不可好高骛远。太上老君愿意显灵于黄符纸,是看在你有阴阳眼的份上才显现的。他人想在这黄符纸上看,都看不到呢。你好好修炼,待功力有所长进了,为师再带你去寻别个仙人,让你看个够。”
虞子钰拱手道:“多谢祖师娘。”
师徒俩又下了山。
看了这么一出,虞子钰这些日子摇摆不定的道心,也算是定了下来。
回到道观,灵虚子下厨做了一桌饭菜,带着虞子钰一起吃。
饭间。
虞子钰道:“祖师娘,徒儿最近研读《黄帝内经》颇有心得,觉得修道既要修心,也要修身。修身应讲究男女阴阳调理之法,故而,我想找个男子同房试试看。”
灵虚子干笑两声,又敛了神色。
“也可。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子钰长大了,也该体验体验这房中乐事。不过,你可物色好人选了?”
虞子钰:“嗯。那塞外来的将军李既演,倒是有几分姿色。只不过那人品行不佳,不听我的话。我最近正在研究御夫术,想着好好管教他。”
灵虚子也弄不清御夫术是什么东西。
不过还是点头顺着她的话道:“也好,完事开头难,御夫术艰深晦涩,非一朝一夕就能弄明白,你自己慢慢悟吧。”
“好。”
随后,虞子钰又问起究竟何为道,何为内丹,何为道家遁术。
灵虚子一时之间答不上来,摆起脸色敷衍道:“修道本就要自己多思多悟,你事事都来问为师,难道这仙,也要让为师帮你修吗?”
虞子钰放下碗筷:“弟子并非此意,请祖师娘息怒。”
灵虚子摸摸虞子钰乌黑长发,叹息道:“罢了罢了,你道行不够,为师就不怪你了。吃过饭便下山吧,回去好好修炼。”
“是,祖师娘。”
临走前,灵虚子拿来一瓶丹药交给她。
“子钰,这药是给男子用的避子丹药。你若是要和男子同房,须得先让男子服用此药了才可同房,切勿怀有身孕,免得耽误你修炼,乱你道心。”
虞子钰不知道竟然还有这般神奇的药,欣喜接过:“多谢祖师娘。”
灵虚子又道:“你要以阴阳之术调理身心,且得找个合自己心意的男子。不管是品行上,还是身体上,都不可将就凑合。”
虞子钰深深鞠躬:“知道了,祖师娘。”
她正欲转身离开,灵虚子又在背后轻咳一声:“子钰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虞子钰这才想起来,从腰间取下钱包,一袋子碎银都交给灵虚子:“祖师娘,这是弟子的一点儿心意,还请祖师娘笑纳。”
灵虚子握着钱袋掂量几下,伸出手,满目慈爱替她擦掉额间细汗:“嗯,下山吧。有何不懂的,再上山找为师。”
“是。”
虞子钰背着长剑,紧握腰间弯刀,熟门熟路从石路走过,离开绝隐山。
日沉西山之时,终于回到京城。
她直奔李既演所在的将军府。
既然祖师娘说,要找男子同房,须得找身体和品行都合自己心意的。李既演相貌倒是合她眼缘,就是不知身子如何。她得里里外外检查一番,才能确定要不要和李既演成亲。
来到将军府门口,她开门见山对门口侍卫道:“我是虞家三小姐虞子钰,正与你家将军谈婚论嫁,我现在有急事找他,你去通报一声。”
“是,虞小姐。”侍卫迅速转身进府。
少顷,侍卫出来迎她进去,说是李既演就在屋里等她。
虞子钰抱着剑随侍卫入府,很快来到李既演寝屋前。侍卫轻扣门扉:“将军,虞姑娘来了。”
低沉男声从屋内传出:“进来。”
侍卫推开门,俯身对虞子钰道:“虞姑娘,可以进去了。”
虞子钰抬腿进去,刚一进门,又迅速将门关上,看向坐在茶桌边上的李既演。
他今日身穿常服,镶金线的白衣将高大颀长身姿衬得极为英隽,一双大手覆着一层薄薄的茧,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彰显着刚劲的力道。
“找我何事?”李既演握起白玉茶杯,学京城那些风流公子哥品茶。
虞子钰站到他面前,神情严肃:“李既演,你当真喜欢我,想娶我为妻?”
“嗯。”
虞子钰审视他,从俊朗面相到高大紧实的身姿,一寸都不放过,道:“既然如此,你听不听我的话?”
“听。”
“那你将衣服脱了,给我看看。”虞子钰刚正不阿,如审讯罪犯的正义清官。
李既演放下茶杯,抬眸看她:“脱了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你管我要做什么,和你说过多少次,我乃修道仙人,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少跟我扯东扯西的,不懂礼数。”
李既演觉得虞子钰这般做法和说辞侮辱人,不愿照做。
虞子钰想了想,甚是厌烦,她日理万机,要悟道修仙,又要降妖除魔,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还得挤出时间来管教这贱男人。
这贱人非但不体谅她,还这般扭捏作态,让他脱个衣服磨磨蹭蹭,浪费她时间。
“我有阴阳眼,看一下你的身子,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既然你不给看,那咱们也不必再纠缠了,如此不听话不懂事的夫君,不要也罢!”
唾骂完,她转身就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