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李既演呕了几下,也没吐出什么。反倒是惹得虞子钰气恼,捏碎手中馊馒头,往李既演头上按压。

“我好心好意给你吃东西,你就是这般待我?果真是塞外来的泥腿子,不懂礼数!”

凉湿春风与馊馒头的酸臭味混杂,熏李既演头晕脑胀。他虽为武将,长年在塞外驻扎,可素来爱净洁,但凡条件具备,定是要将自己收拾妥当。

“你为何总是这样?”李既演站直,拍掉脸上散着馊味的面屑。

“什么样?”

虞子钰恼怒这粗汉如此直白盯着她,她乃是天定修道之人,又开了阴阳眼,以后是要当神仙的。这泥腿子竟然敢这般质问她,着实不知天高地厚。

“你前几日让我用茶水洗头,今日又这样,为何如此?”李既演冷厉的目光,直勾勾投射在她白净面容上。

虞子钰脑子发懵,发了个怔,不知该作何回应,便道:“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你胆敢笑话我的本事,莫不是嫉妒我有修仙天资,想加害于我?”

她再次抽出长剑,架搁于李既演肩上,“我看上你,愿意嫁你为妻,是你的福气。我当你是枕边人,你却这般质问我,贱人!”

李既演薄唇轻抿,抬起手,二指夹住剑尖。他是习武之人,又久经沙场,弹指一挥,轻松弹开虞子钰的长剑。

“你到底会不会使剑?”他问道。

虞子钰躁红了脸,她知晓自己的本事,对于刀剑棍棒,她不过是会些皮毛。不过她也不屑于学,她是要修道成仙,又不是与人比武,学那些凡夫俗子的东西做什么。

利剑收入鞘中,她梗着脖子道:“我的本事是降妖除魔,修道成仙,又不是舞枪弄棒。罢了,不与你计较。”

说完,便要离开。

李既演大步向前,面对她倒退着走,笑容明净,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虞子钰,这世间没有鬼怪,也没有妖魔,也不可能修道成仙。”

“你知道个屁!”虞子钰嫌弃这贱人,不想让他当夫君了。

看来,还得尽快物色新的男子才行,房中术亦是修道的一部分。

她已是精心钻研过,按照道家《黄庭经》所言“内者,心也。景者,象也。外象谕,即日月星辰云霞之象;内象谕,即血肉筋骨藏府之象也。”

虞子钰认为,修道修仙之根本,应该是分为内景和外景。

结合她自身的情况,外景便是她的阴阳眼,如今她已是开了阴阳眼,这外景已是颇有长进。

剩下的,便是内景了。

内者,心也,内象谕,即血肉、筋骨、藏府之象也。讲究的是以身为玉炉,以心为金鼎。要修炼内景,应当是遵从阴阳调理之法。

这也是虞子钰急于,找个合适的男子同房的原因。

万事皆为轻,唯有修仙为大。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修仙。既然李既演如此不得她的心意,那弃了也罢。

虞子钰如此想着,匆匆下山。

李既演在后头跟着她,很快又追上:“虞子钰,你是从何时开始发癫的?三年前我来京城见到你时,你还是个挺正常的姑娘。”

“我没发癫,你们不懂。”虞子钰头也不回,朝前疾步而行。

她甩掉李既演,自己回到虞府,爹娘和大姐都在等她,她那不成器的二哥虞元楚也回来了。

二哥一看到虞子钰,笑得吊儿郎当:“哎哟,三妹,你又去抓妖怪了?这次是抓到什么东西,拿出来给二哥瞧一瞧。”

虞子钰剜了他一眼,不搭理他,转而对母亲虞凝英道:“娘,我不要嫁给李既演了,我要重新找个更加称心的。”

“你不是带他去散步了吗,他惹你不高兴了?”

虞子钰一想起方才李既演弯身呕吐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闷声道:“他不吃我送的东西。”

“你送他什么了?”大姐虞青黛接话。

“馒头。”

虞子钰不再与家人闲聊,又跑进屋里。在屋内一堆道家典籍中,准确找出《黄庭内景玉经》出来,一页一页翻看着。

屋外。

虞凝英又是连声叹息,对丈夫赵天钧道:“要不再给子钰找个太医来瞧一瞧吧,再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啊。”

“找了太医不吃药有何用。让她吃个药,跟要她的命似的。”赵天钧近几年为了女儿的癔症,到处寻医问药,也是急白了头。

虞元楚满脸无所谓:“你们天天说三妹发癫,我倒是不这么觉得,她不过是沉迷修仙罢了,这算哪门子的癔症?再者,万一她真的有阴阳眼,能看到咱们看不到的东西呢。”

“这世间哪有妖魔!全是江湖术士装神弄鬼,你也跟着她胡闹是不是!”赵天钧厉声呵斥。

“行行行,我不说行了吧。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们就看我不顺眼!”虞元楚打开手中折扇,吹着口哨回自己屋里去。

虞青黛轻拍母亲的背:“娘,那子钰和李将军的亲事,还能成么?”

“再看看吧,能成自然是好。如今皇上不理朝政,各方势力相互勾结,咱们家近几年不得势,若是能和李太尉家连亲,是再好不过。”

李既演回到将军府,门侍低声道:“将军,老爷过来了。”

“嗯。”李既演冷面进门,一路进了书房。

李方廉端坐于案桌后方,低头细瞧桌上的案卷。李既演走到屋中,弯腰拱手作揖,声线低沉:“父亲。”

李方廉也不回话,屋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许久后,李方廉才开口:“我听说,你今早自己去虞家提亲了?”

“是,父亲。”

“为何不知会我一声?”李方廉从案桌后方走出来,站到李既演面前。

李既演依旧低头垂眸:“父亲您说过,儿子与虞子钰天造地设,再是般配不过。既然如此,这门亲事乃红鸾天喜,我上门提亲,有何不对?”

李方廉讪笑:“红鸾天喜,你个泥腿子倒是还知道这个成语。”

他指了指李既演,再次提醒:“儿啊,为父早告诉过你,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你莫要怪我不让你读书识字,父亲这都是为你好。你今后想成大事,只需听话即可,父亲不会害你的。”

“是,父亲。”

李方廉思忖片刻,又问道:“你当真是喜欢虞子钰?为何心悦她,跟父亲说一说。”

“儿子愚昧,不知该作何解释。只是见到她了,觉得她好看,便想跟她结为夫妻。”李既演的答案一向简明,他不识字没读过书,没太多的思考能力。

平日里话少,并非是天性沉闷,不过是怕说得多了,会暴露自己不识字的真相罢了。

“那也好,改日我再去找赵尚书谈一谈,把亲事定下。”他摆摆手,“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父亲。”

李既演回到自己的寝屋,坐了一下午,待到天黑,才蹑手蹑足从床底下找出一本三字经。李方廉对他管教严苛,尤其是读书识字方面,下足功夫不让他学习。

在塞外时,从不让他有接触书籍的机会。

也就是近几日回京城了,李方廉忙于应酬,对他的看管松了些,他才有机会偷偷藏得一本小儿识字的《三字经》。

他反反复复翻看三字经,脑袋愈发钝痛。书中的字,他认得的,几乎不到二十个。他猜想,是不是李方廉给他下了什么药,让他脑子如此愚笨。

看了半晌,看到一个“子”字,这是他为数不多认得的字之一,思绪逐渐飘远。

子,虞子钰的子,会是这个“子”吗?他开始猜想,“虞子钰”这三个字,到底是怎么写。她长得那么好看,想必名字也是好看的。

他想找虞子钰谈天说地,虞子钰是个脑子有病的,就算他肚里没墨水,虞子钰应当也分辨不出来,他也不用如此自卑。

李既演再次想起三年前初见她之时,她举着兔子灯笼,和大姐虞青黛在街上说笑。

夜里回来,他便想虞子钰想得神摇魂荡,一有闲时,总是发了疯琢磨男女之间那点子破事。想亲虞子钰,想抱虞子钰,想跟她做夫妻。

疯狂到后来,找画师画了她的画像,暗夜里饥渴地将画像给吃了。

虞子钰这边还在扭捏,到底是要找新的男子,还是找李既演凑合凑合。次日,她背上长剑,挎上弯刀,正准备上山寻妖魔。

在偏院碰到孙嬷嬷,忽而想起前些日子孙嬷嬷提及的“御夫术”。

心想着,既然李既演的性子如此不称心,但他相貌绝佳,宽肩窄腰,身高八尺威风凛凛。万一能够调教好了,凑合着过也行。

“孙嬷嬷,你过来!”虞子钰喊道。

孙嬷嬷正在清扫落叶,放下扫帚,走过来道:“三小姐,何事?”

“嬷嬷,我之前听你和桃嬷嬷她们闲聊,好像在说什么御夫术,御夫术到底是什么?”

孙嬷嬷掩面而笑:“哎哟,我家三小姐长大了,学会问这种俗事儿了。怎的,三小姐和李将军的亲事,要成了?”

“你莫管太多,我忙得很呢。你且先告诉我,什么是御夫术。”

孙嬷嬷笑得慈祥:“这事儿因人而异。乃妻子驾驭丈夫的手段,约束他,管教他,让他听你的话,就是这般意思。”

“那到底要如何管教?”虞子钰刨根问底。

“这个我哪里说得上来,大致便是制定个为夫三纲,性纲、心纲、身纲,让他听你的话,这就行了。”

虞子钰听得糊里糊涂,自己琢磨了一会儿:“性纲、心纲、身纲......我懂了!谢谢嬷嬷,我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

“你真的......懂了?”孙嬷嬷唉声道。

虞子钰已经跑远:“我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懂!我连那晦涩修道之术都能搞明白,区区一个御夫术,还能难得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