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烟雨桥

藏在那个盛夏的名字

2023.04.28迢十七

那年的夏天热到不像话。

无休止的高温预警,香樟树上蝉鸣不停。

但盛夏七月的风永远为他而来。

——

那是二零一七年,连着两场暴雨都没浇灭汀南的高温。

陈珥抱着一堆刚发的暑假作业,背靠着墙站着。已经过了放学的点,旁边教师办公室里,雷一柠还在被班主任老谢狗血淋头的训着。

走廊上几个男生嬉笑着推搡过来,声音由远及近——

“你暑假去哪儿玩啊?”

“玩什么玩,我暑假要卷了,合校分班考进实验班,吓死你们。”

“得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个月早恋被抓,这次成绩又掉,被二班班委甩了吧?不过你也别太难过,哥们告诉你真爱不是一时上头,而是懂得放手。”

“滚滚滚,谁他妈早恋,你别想污蔑我守护了十六年的清白。”

正捍卫清白的男生转头看到陈珥,“花儿你还没走啊?”

陈珥长得好看,是那种看着都想暗恋的好看。虽然没正经投过票,但同学间起哄,本来校花级花的瞎叫,后来叫着叫着就剩花了。

下秒他目光越过陈珥,看到办公室里丧眉搭眼的雷一柠,乐起来调侃,“雷姐这批|斗会还没结束呢啊,这次到底勇夺倒几啊,让老谢这么上火。”

陈珥正要开口,办公室里传来谢春江暴躁的声音,“外面的都安静点!”

被这黄牌一警告,几个闹哄哄的男生,立马作鸟兽散。

又过了会儿,雷一柠终于从办公室里出来。陈珥听到声音抬头,不巧目光正对上了也跟着出来的谢春江。

都训话半天的谢春江也不嫌累,拉着陈珥又开始喋喋不休,“下学期我们香山校区要和本部合并了,知道吧?”

陈珥:“知道。”

谢春江也不管有没有人要听,“八月初就分班考了,暑假心别野了,只有两个实验班。看这次总排名,陈珥你还是比较危险,老师希望……”

陈珥还能面上乖巧,雷一柠实在烦了,给陈珥递了个眼神。

陈珥不看她,一副好学生模样,淡定应和老谢,雷一柠撇了撇嘴。

十分钟后,终于熬到谢春江自己觉得嗓子干,主动挥手放了她们。

“老谢也太能说了,你居然还能受得了。”

陈珥那会儿正在回消息,顺手将手机屏幕给她看,“和我们家陈鸢比起来还差点。”

雷一柠凑过去,微信界面上,四五条六十秒的长语音,而且对方还在正在输入……

雷一柠笑死了,“那确实没人能比你妈厉害。”

陈珥和雷一柠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闺蜜。

他们妈就是闺蜜,陈珥妈在烟雨桥那片开了个家规模不大的宠物医院,雷一柠妈就在旁边开了个理发店,两家人好的跟一家人似的。

出了校门,走到公交站。

雷一柠在烦回去怎么交代期末考的成绩,“我怕我妈当场晕厥,她还停留在我班级前几考上附二的荣光时刻。”

那时太阳还挺烈,没一会儿陈珥就被晒得有点发蔫,“我自身都难保,没法救你。”

“你不是考挺好的吗?香山这边你能排到年级前三十吧?”

“但本部那群人变态,加上他们,总排名都快掉出前一百了。”

还有个原因陈珥没说。

雷一柠啧了声,恨恨道:“真太变态了!”

陈珥无比赞同:“确实。”

那天下了公交后,两人在巷口分别。陈珥路过社区篮球场,有人正在打球。

她那会儿被陈鸢夺命连环语音烦得心躁,偏头看过去一眼。

茂盛翠绿的香樟树,夏日傍晚的夕阳透过树叶的缝隙,将设备老旧的篮球架镀了层耀眼的金光。那群肆意热烈的男生里,有几个穿着和她一样的校服。

也就那么一眼,陈珥收回视线,走进旁边弄堂最里面那户。

客厅里的电视机放着重播了八百遍的甄嬛传,陈鸢没在,外婆刚打完麻将回来,现在在厨房做饭。

陈珥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进厨房帮忙。老太太正在颠锅,火苗和里面的菜都蹿得老高。

她心口一跳,立刻上前将锅接过去,将老太太赶到一边,“我说您都多大岁数了,非要炫自己技术么?”

老太太相当不服老,瞪着眼,中气很足的冲她说:“我才66!”

陈珥没理她,直接关火起锅装盘,转身将菜端出到餐桌上。然后她又进来拿碗筷和饭盒,将陈鸢的先装到饭盒里。

吃饭时,老太太想起来问,“考怎么样?”

陈珥:“挺好。”

“那你妈怎么急成那样?”

“没考过谢争。”

老太太幸灾乐祸,“那你完啰。”

陈珥没吭声,假装没听见。

吃完饭陈珥抢先洗了碗,出门要给陈鸢送饭时。

老太太磨磨蹭蹭走到她身边,开始声音还有点心虚,“给我带包烟回来,别被你妈知道。”

陈珥闻言眉头皱起来,“昨儿不是还有一包吗?黄霜如女士你最近烟瘾怎么越来越大了?不能这么抽,你控制一点,不然我告诉陈鸢。”

老太太被说的气得又开始瞪眼,语气逐渐理直气壮,“我都多大岁数了,都要70了,爱抽烟怎么了?我不就这点爱好吗?你这小孩怎么回事,还动不动告状,谁教你的?”

也不知道之前谁还不服老。

陈珥穿好鞋子,不跟她拌嘴,直接拎着饭盒就出门。

他们住的地方离烟雨桥不远,出了弄堂,走一段路过个红绿灯就到。

陈珥到的时候,陈鸢正在站在安安宠物医院门口拉着个人在聊天。看到陈珥来了,才万分不情愿的停下来。

“谁啊?聊得这么投机?”陈珥将饭盒递给陈鸢,宠物医院里有养几条救助的流浪狗,其中一条黑色的小卷毛见陈珥来现在正高兴的摇着尾巴。

“之前一个来给猫打疫苗的顾客,他家楼上的邻居。”

陈珥弯腰摸摸小卷毛,小卷毛乖得一直在舔她手心。

听到这话,她抬头满眼佩服看陈鸢,“这你也能聊上?”

陈鸢懒得搭理她,吃了两口饭想起重点来,“你这次名次怎么比谢争低那么多,你这样分班考还能进实验班吗?”

谢争是陈珥爸再婚妻子的孩子,陈鸢什么都好,就是和这个已经离婚了十年的前夫过不去,全方位要和他们较劲。

特别陈珥和谢争还是同龄,去年中考陈珥没去附二本部去了香山,就让陈鸢心里别扭。这次排名又落后那么多,她都快急死了。

陈珥倒是挺淡然的,漫不经心地逗狗,“没人聪明。”

“真没点出息!你怎么不聪明了?你随我必须聪明!”一生要强的陈鸢被气得饭都吃不下,看她哪哪都不顺眼,“走走走,我晚点还有个绝育手术,你先回去。”

“等你呗。”陈珥说。

“不要你等!”

陈珥“哦”了声,没事人一样,轻轻拍了下小狗脑袋站起来,推开宠物医院的玻璃门走了出去。

那会儿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了,两侧昏黄的路灯亮着。烟雨桥上十分热闹,接踵拥挤的车辆,烧烤店小炒店里座无虚席,上了年纪的阿婆坐在路边在卖玉兰花编的手环。

路过篮球场时,她鬼使神差的又看了一眼,已经换了波人打。陈珥快走到家门口,才记起老太太嘱咐的事。她又转身往回走,进了巷子口的便利店。

“一包苏烟。”

陈珥话音未落,便利店的门又自动打开,走进两个男生。

店员的注意力被分散过去,迟了两秒才说,“苏烟没了。”

陈珥压根没注意这两个男生,她抬头看了看柜台上的其他烟,拿不准主意,低头给老太太发了条信息。

他们两应该刚从篮球场过来,身上还带着热气,声音也热,“我说,你今儿怎么这么蔫?这球被你打得简直没脸。人要不是看这脸被打了可惜,早揍你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身边另一个男生才搭理他。

跟他比起来,对方的声音就显得清缓松散得很。那人先懒了吧唧笑了声,然后才慢悠悠欠打地说:“困啊。”

“昨晚干什么去了?今天来学校你就迟到,不会真被周心怡堵着了吧?”说着男生还贱兮兮笑起来,“说说呗,到底发生什么了啊?这次周大美女出的是哪招啊?”

“滚蛋,昨晚通宵看球赛。”

这时外面又出现几个男生,应该是他们一起打球的。

那男生看见,也不管他了,快步走出去和他们聊天。但没过几秒,就站在门口急吼吼的出声催。

“林舒扬快点,就买个水你磨蹭什么劲?”

“快不了。”

被叫林舒扬的男生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冷淡劲十足的声音就在她头顶出现。

陈珥打字的手下意识一顿,下秒她低着的视线里,出现一个和她一样的校服裤,还有一只手。

这人已经站到到她身旁。

那只冷白修长的手,将两瓶矿泉水和一盒薄荷糖放在收银台上。

陈珥无意识地盯着,等他扫码付完款,拎着两瓶水走出去。

她才慢一拍觉得刚刚那名字有点耳熟,等抬头看过去,他已经混入夜色里。

那晚好像真的比平日热闹,连树上蝉鸣都比往常要吵。

那人身上的校服灌满风,身旁人笑着从后面搭上他的肩。他侧过头,随意抓了下被吹得七歪八倒的头发。

不知道在聊什么,他懒洋洋地笑起来。那模样散漫鲜活的,好像比这燥热的夏夜,还要热烈。

陈珥看了两秒收回视线。

那会儿,陈珥其实连林舒扬的长相都没有看清。

更不知道,这会是她和他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