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社员们注意啦!”

“社员们注意啦!”

次日中午,兔子刚炖到锅里,生产队的大喇叭就响了起来。

马占国早上去公社开会,刚回来,县里要修建水库,把任务分派到各个公社。

公社开会研究决定,每个生产队的社员都要参加这次的义务劳动,务必保质保量完成任务。

说是义务工,并不是真的白干活,马占国说了,去一天大队给记一个满工,也就是十个工分,还管三顿饭,现在就开始报名。

张明花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戴上围巾准备去报名。

还没出院子,就被陈秀珍叫住了,“明花,你干啥去?”

“我去大队报名参加义务工。”明花说着继续往外走。

去年她去了,没的今年不去,一天十个工分,还管三顿饭,这活能干。

“去啥去,在家呆着,你脑门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呢。”陈秀珍紧走几步追上她,伸手将她拽住了。

“你爸说了,今年的义务工不用你去,有他跟你大哥呢,消停在家呆着吧。”

陈秀珍跟张长贵可不是为了几个工分不在顾闺女死活的父母。

孩子前几天流了那么多血,还没养好呢,家里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了,这时候去出苦大力,死冷寒天,吃不好住不好的,万一留下病根怎么整?

“妈,我都好了,你看我脸色是不是都过来了?”张明花觉得自己身体好了,昨天上山什么事都没有。

参加义务工虽然累,不过对她来说不叫事儿,前世今生她都生长在乡下,不是那种矫情吃不了苦的,干点力气活不算什么。

“那也不许去,明天让你爸上大队要几捆高粱秸秆你在家编炕席,你嫂子那屋的炕席得换了,被壮壮尿得都呕烂了。”

知道闺女闲不住,陈秀珍就随便给她安排了点儿活。

“好吧,我不去了,在家编炕席。”

张明花无奈的笑了笑,打消了念头,不让她出义务工,她在家编炕席好了。

到时候多编几张,还能拿集市上换东西,没事再进山里逛逛,碰碰运气,总之别让她在家里窝着就成。

“妈,二姐!”一道沙哑而又熟悉的声音从大门外面传进来。

张明花笑着回头:“明宇,你回来啦?”

陈秀珍也上前几步,满脸的高兴,“我老儿子回来了。”

瘦瘦高高的,一身蓝色衣服的张明宇背着书包进了院子。

瞧见张明花额头上的纱布,他眼神沉了沉,随即关心地问道:“二姐,你头上的伤好些了没?”他刚才进村时就听说了,孙寡妇给他二姐脑门砸破了,吓得他赶紧往家走。

“好多了,明宇你先进屋歇会儿,饭马上好了,大嫂炖的兔子。”

张明宇早就闻到肉香味了,“咱家哪来的兔子呀?”

“你二姐在山里砸到的。”陈秀珍打量小儿子半天,瘦了也高了,在学校学习一定很累,回来这两天得多做些好吃的给他补补。

“二姐运气就是好。”张明宇笑着赞了一句。

张明花傲娇的咧着嘴,“那是当然,你二姐我运气向来就好。”

说话间,她瞥到墙头上趴着的几个孩子,翻了个白眼,她家跟大伯家住得实在太近,吃点啥好东西都藏不住。

就是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人来蹭肉,张明花念头一闪,进了厨房。

往灶里添了些柴禾,她也会做饭,不过平时多半都是她嫂子做得多。

主要是她以前不爱做灶上活,宁可去上工,她妈也是,再说壮壮也小,她嫂子就在家做饭带孩子。

饭菜做好刚出锅,张长贵、张明辉父子俩回来了。

张长贵进屋瞅了瞅,转身出去了。

陈秀珍撇了撇嘴,扬声对厨房里的明花道:“明花,多拿几副碗筷,你大伯呆会儿要过来吃饭,明辉,去把你奶背来,再叫上你三叔。”既然找了,就一个都别落下。

张明花笑着应了一声,看着她大哥出去了,她嫂子从橱柜的坛子里拿出几个鸡蛋,磕到碗里搅碎。

张明花拿好碗筷,过来帮忙看火,顺便削个萝卜,切丝凉拌菜。

院子里,张长贵隔着墙头朝东院喊了一声,“哥?”

闻声,张长富立马从屋里出来了,“长贵呀,啥事儿啊?”

“家里炖了兔子,过来一块吃两口?”张长贵说道。

张长富笑了,脸上的褶子都堆积到了一起,“好。”

“把三柱也抱过来吧。”叫上所有孩子不现实,张长贵只能叫上大哥家最小的孙子。

张长富没拒绝,回屋抱起炕上的小孙子,“走三柱,跟爷爷吃肉去。”

听说要吃肉去,三柱乐得手舞足蹈,正张罗吃饭的姚氏耷拉下脸,没吭声。

每次都是,只要老二在那头一喊,她家这狗男人立马就笑呵呵的出去,可真是亲兄弟!

姚氏心里发酸,自打分家,她这个当嫂子的就没端过老二家饭碗,陈秀珍不叫她,有事她也不找陈秀珍,两人别着劲,妯娌关系处到现在是一点脸面没有了。

其他孩子眼巴巴地看着,也想去,被张长富喝止住了。

张明香咬着嘴唇,她也想去,以前有肉堂姐还会给她留,现在是指望不上了。

张长富抱着小柱翻墙过来,陈秀珍笑脸相迎,“来了大哥,进屋吧。”

张长富笑了笑,他不太善言辞,倒是小柱嘴甜叫了声,“二奶奶。”

小模样还挺招人稀罕,陈秀珍摸摸他小脑袋,让他去跟壮壮玩。

很快,张明辉把老太太背来了,后面跟着张长喜。

张家弟长得非常像,都是大高个,国字脸,皮肤黝黑,不爱说笑,看着老实巴交的,其实心里都有成算。

等孩子们叫完人,陈秀珍摆了两张桌子,叫大家上炕坐。

张奶奶姓李,没有大名,大家都喊她张李氏,今年七十一,养活了五个孩子,十多年前张爷爷去世,分家后跟着小儿子过。

她坐到炕头,稀罕了会儿两个小重孙子,等明花端菜进来,便拉住她,仔细瞧了瞧她脑门的伤口。

“这肯定得留疤了,不过不要紧,奶叫你大姑打听到个老中医,他有一种膏子,抹了疤能去掉,赶明儿弄一罐子来,不然白瞎了这么俊的小脸。”

老太太一直惦记这事呢,她三个儿子,七个孙女,最稀罕明花,哪怕明花脑子烧笨了不如小时机灵也稀罕。

也就三房的明雪能比了,那可是她从小时候带大的。

她也不问陈秀珍乐不乐意拿钱,反正她做主答应了,弄得陈秀珍跟后妈似的。

好在陈秀珍不往心里去,还满脸高兴的道:“疤能去掉可太好了,她大姑啥时回来,叫她给明花稍一罐子?”

“得过几天呢。”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纸包,里面包着松子仁,是她闲着没事儿时剥的,把最大的一包给明花。

“这两包给明宇跟明翠。”明翠是大房老六,也在县城读高中。

“谢谢奶,松子仁我留着慢慢吃,这是我撕的兔子肉,您快尝尝香不香。”

张明花笑着没推辞,她奶岁数大了,眼睛花,手也抖,这么多松子仁不一定剥了多久呢,可她若是不要老太太肯定急眼。

老太太牙口大好,大块肉啃不动,她提前把骨头剔掉撕成小块,吃着不费力。

“好好,还是我二孙女孝顺。”

一旁的张明辉不乐意了,“奶,你真偏心,我费劲巴力把您背来,有松子仁咋不给我点儿呢?”

这老太太,背她一路也没说兜里揣着松子仁,进屋了才拿出来。

李氏虎着脸,佯装生气道:“你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的,要吃自己剥去,别指望我老太太。”

张明辉摸摸鼻子,讨了个没趣,惹得众人呵呵直笑。

张长贵从柜子里拿出半瓶酒来,给大哥跟三弟各倒上一杯。

张明辉腆着脸也蹭到半杯。

剩下的张长贵放起来了,他就这么些酒了,得省着点,喝完就没了,就这还是他大闺女拿回来的,他自己哪舍不得买。

兔子挺肥的,加了几个土豆,炖了满满一盆,桌子上还有一道白菜炒蘑菇,一道白菜炖粉条,加上大葱炒鸡蛋,炸花生米,凉拌萝卜丝,正好六道菜,还挺丰盛的。

“大哥,吃肉,长喜你也吃。”

张长贵热情的招呼着,都是自家兄弟用不着客气。

“好好。”、“我吃着呢,二哥。”

张长富五十一了,满脸沟壑,鬓角白了,腰背也驼了,都是累的,没办法,他儿女多,不卖命干不行。

张长贵心疼自己大哥,平时关系看似一般,没事很少说话,可家里炖了肉他还是惦记着,叫大哥过来吃几口。

上次炖鸡给老三家送了没给大哥家送,毕竟大嫂跟孙寡妇是表姐妹,他找大哥过来吃鸡,不是故意找茬干仗吗?他还没犯傻到那地步。

这次的兔子不一样,是明花从山里弄回来的,他家要吃独食,大房的孩子肯定不舒坦。光闻着味吃不着,心里痒痒,保不齐出去说点什么,到时候多膈应。

陈秀珍跟自家男人过了快三十年,还能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叫大伯哥来吃饭她也是默许的,还把婆婆跟小叔子一块找来,笑脸相迎,还加了菜,论大气,姚氏可不赶不上她。

张长富自然把这些全看在心里,老二媳妇为人处事确实比他媳妇敞亮。

不过他不好明着说什么,毕竟关起门来姚氏才是他媳妇,是给他生儿育女跟他过了大半辈子的那个,兄弟什么的自然得靠后。

张李氏把什么都看在眼里,不过她甚少干涉儿子们之间的事。

哥兄弟之间就那么回事儿,妯娌不合更是千古难题,她的三个儿子媳妇算好的,村里闹得厉害的人家可太多了。

她吃着饭,突然想到什么,便说了一句,“明花找对象的事得抓紧了。”

众人愣了,都停下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