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秋末,马家沟大队。
社员张长贵家院子里,他媳妇陈秀珍一把拽住孙寡妇的胳膊,不让她走。
“不行,你不能走,我家明花都被你给砸晕过去了,人到现在还没醒呢,你瞅一眼就完啦?哪有这样的!”
孙寡妇用了挣开她的手,满脸不以为然的道:“那你还想咋地?我又不是故意的,谁叫她当时不躲远点儿。”
陈秀珍听得这个气呀,倒了八辈子的霉碰上这么个胡搅蛮缠不讲理的。
“不是故意的也不行,我闺女脑袋都被你开瓢了,流了那么老多血,得吃多少好东西能补回来?你少废话,赶紧赔钱!”
一听叫她赔钱,孙寡妇无赖的道:“没钱,一分钱没有,我家在生产队还挂着不少账呢!”马家沟谁不知道她家是倒挂户,年年打饥荒,要钱真没有,她兜里比脸还干净。
“那人你就白打了,我闺女招谁惹谁了,好好的一张脸被你留个疤。”
“留疤就留疤呗,反正她也嫁不出去,在家给你当老姑娘不是正好!”
平时在背后说惯嘴了,这话她想也没想顺嘴就秃噜出来,说完就知道坏了,可话已经出口又收不回来。
陈秀珍黑了脸,抬手就往她脸上抓,“好你个孙寡妇,打了我闺女不赔偿,还当着我面编排,真当我是泥捏的没脾气呢,看我不撕了你这张臭嘴!”说着她整个人扑了上去。
孙寡妇自知理亏没敢还手,只能往后面躲,她个子小,身子灵活躲得快,陈秀珍追了半天愣是没打着她,气得火冒三丈。
脱了脚上的鞋,照着她脸砸了过去,别说砸得还挺准,一下子拍到了孙寡妇脸上。
“呸、呸、呸…”
孙寡妇张口吐了好几下子,陈秀珍鞋底子上不知啥时候粘了坨鸡屎,糊到她脸上,那个味儿啊,谁闻过谁知道,太恶心了。
见她吃了鸡屎,陈秀珍心里总算出了口气,捡起鞋穿上,叉着腰,跟围过来看热闹的村民一起放声大笑。
孙寡妇被笑得面子上挂不住,眼珠一转便坐到地上,拿手捂着头又哭又嚎的。
“哎呦,我脑袋好迷糊,肯定被陈秀珍打坏了,快给我找大夫。”
好嘛,这就讹上了,大伙看得是目瞪口呆,又忍不住想笑,跟西洋景似的。
这时大队长马占国过来了,见孙寡妇在地上撒泼,立马板着脸呵斥了一句:“行啦,别嚎了!赶紧给我起来,有话好好说,都闹腾一早上了,你想干啥!”
孙寡妇顿时收了声,麻溜从地上爬了起来,讨好的叫了声,“表哥。”
马占国瞪了她一眼,朝一旁始终没吱声的张长贵招了招手,“长贵你过来,咱俩好好说说这事。”
张长贵闻言上前了几步,语气很是强硬的道:“大队长,我闺女可不能白挨打。”
“放心,不会叫明花侄女吃亏的。”
马占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哼了一声,他就知道这个张老二不是随便好打发的,看来今天孙家必须得出点血了。
张长贵可不管大队长怎么想,这事儿明摆着呢,他家占理,大队长要是敢偏帮也得问问张家的上百号人答不答应!
马占国当然知道不好偏帮,不过赔偿给多少还是能商量的。而见没什么热闹看,围着的人群渐渐散了,院子里安静下来。
屋里,张明花已经醒了,她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躺在炕上,望着头顶低矮的房梁忍不住露出苦笑,她今天真够倒霉的。
本来累死累活的好不容易忙完了秋收,生产队交完定额任务,大队长通知去分粮,是件高兴的事。
没想到孙寡妇跟个婆子打起来,两个都是能当奶奶的人了,不顾羞耻地滚在一起,撕扯抓挠的不算,还摸啥扔啥。
孙寡妇一玉米棒子就砸到张明花脑门上,当时就把她砸懵了,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擦都来不及人就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被抬回家了,村里大夫给她包扎了伤口,孙寡妇偷偷摸摸的过来瞅了一眼看,听说没什么大事转身就走,她妈不干了,拽住孙寡妇吵着要赔偿。
孙寡妇不想给,闹闹吵吵的老半天,大队长被找来调解,张明花没听清孙家最后赔了多少钱,忍着头疼,小心的翻了下身侧躺着,然后又开始发呆。
到现在才她知道自己是胎穿的,只是之前失去了记忆,今天这一砸很多事都想起来了,可能这就是所说的因祸得福吧。
张明花自我安慰的笑了笑,视线落到炕梢的榆木箱子上。
这箱子是她妈结婚时的陪嫁,已经很多年了,有些旧了,上面摆着几样她平时用的小东西,比如镜子、木梳、蛤蜊油,还有个针线笸箩。
坐起身凑到箱子前,拿起镶着木框的镜子照了照。
出现在镜子里的是个圆脸杏眼,五官特别精致的姑娘,皮肤很白皙,还梳着两条齐腰的麻花辫,面相秀丽姣好,但这不是她前世的模样,她前世没这么好看。
不过两世的记忆已经融合在了一起,感觉上很玄幻,但可以肯定那些都不是梦,确确实实是她前世今生的经历。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瘦高挑的陈秀珍端着搪瓷缸子进了来。
“明花你醒了,头还疼不了?”见闺女醒了,陈秀珍原本还担忧的表情立马一松。
这孩子今天把她给吓坏了,不过错眼的功夫就一脸血的躺在地上,怎么叫都不醒,要不是刘大夫当时在场,检查说没啥事儿,都准备送公社卫生院了。
张明花放下手里的镜子,看着这世的母亲,出声回道:“妈,不怎么疼了,就是还有些晕。”
“流了那么多血能不晕吗,给,妈刚泡的红糖水,快趁热喝了吧。”陈秀珍将手上的缸子递过去。
张明花点点头接过来,先低头吹了吹,然后才小口喝起来,温热的糖水流进胃腔里,感觉甜津津的,人也精神了不少。
前世她也是生长在乡下的,可惜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是被几个叔伯养大的。
说养也算不上,她又没花过他们什么钱,反倒是她父母留下的房子跟钱财都被他们瓜分了,她就像狗崽子似的被放养长大,从小没过几天好日子。
不乐意多回想前世那些糟心的事,张明花收回思绪,将手里的搪瓷缸子推到陈秀珍面前,“妈,我喝不完,你喝吧。”
可能是老天补偿她,这世她不仅父母双全,还有两个兄弟跟一个姐姐,关系还都不错,就是这个年代物质实在匮乏,红糖水都是好东西,她妈平时从来舍不得喝。
“妈不喝,你喝不完留着待会儿再喝。”
“待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张明花一脸的坚持。
陈秀珍笑了笑,她哪能不明白闺女的一片孝心,就没再拒绝,把剩下的红糖水几口喝了,喝完不仅嘴里是甜的,心里更甜。
“妈,大队长怎么调解的,老孙家赔了咱家多少钱?”张明花靠墙坐着。
她家是土坯房,举架矮,屋里光线昏暗,摆设也简单,除了炕梢的一对箱子,地上有张旧桌子和一个洗脸盆架,就没别的家具,屋里瞅着空控荡荡的,不过她一个人住挺宽敞的。
陈秀珍撇撇嘴,侧身坐到炕沿上,“还能咋调解,孙寡妇家里穷得叮当响,连那母耗子都不乐意在她家絮窝下崽儿,队里替她垫了五块钱,说明年拿工分抵扣。
钱不钱的还其次,妈还要了一只鸡跟十斤粮食。”鸡跟粮食孙家不可能没有。
“那她给了吗?”
“开始不想给,最后在大队长的劝说下勉勉强强答应了,说呆会儿给送来,也不知道能不能送来。行了,这些事儿你别管了,躺下再睡一会儿吧。”
这孩子脸白得跟纸似的,瞅得她这个心疼,眼瞎手瘸的孙寡妇今天便宜她了!
大夫包扎时她在跟前瞅着呢,伤口不大但留疤是肯定的,白瞎了她闺女漂亮脸蛋。
张明花点点头躺下了,她脑袋涨涨的还隐隐作痛,她想再睡一会儿。
看着闭上眼睛的闺女,陈秀珍却皱着眉,心里有些发愁。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哪路的鬼神了,她家明花从小就多灾多难的。
当年还在她肚子里时差点没掉了,出生后没多久赶上饥荒,没有奶水喝,好不容易喂大了,出去玩又掉进雪窝子里,找回来后就发起高烧,险些没夭折了。
好了以后就忘了很多事,脑子也不大灵光,倒不是傻,就是反应比一般人慢,给人感觉心眼子不是太多的样子。
明花小时候又精又灵长得还招人稀罕,之后变得憨憨愣愣的,村里一些人给起了个绰号,叫她“二憨子”。
对生活没什么影响,家里就没太在意,人只要不傻,憨点就憨点吧,那老话不是说嘛,憨人有憨福。
前两年大了媒人开始上门,结果相看了好几个都没成,村里风言风语的,说什么的都有,这脑门上再留个疤,以后对象更不好找了,陈秀珍叹了声气,转身出去了。
张明花可不知道她妈在替她犯愁呢,躺下一会儿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是很安稳,感觉自己走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四周很是昏暗,突然,身后有只手猛的推了她一下。
她脚下一空,就掉进坑里,刚要惊呼出声,便从梦中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七零夫妻回城日常》
于红霞嫁给知青丈夫姜广军七年,回到城里时,孩子都生了三个。
住进大杂院婆家的第一天夜里,她做了个长长的梦。
梦里因为不是招工回城,没有单位,她只能一直当临时工,朝不保夕,全靠丈夫一个人养家,日子可想而知。
要钱没钱要房没房,还生了个老四,一家六口挤在婆家不到七平的小隔间里,受尽了嘲讽和白眼,连娘家人都看不起。
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回城后的生活处处透着心酸和无奈,各种不尽人意。
大女儿因为落水留下病根,婚后多年生不出孩子,被迫离婚,长子被重男轻女的公婆惯得不成样子,长大后没有担当,自私自利,三十岁了还在啃老。
二女儿毕业就帮忙养家,因为拖累太重,处的对象黄了,一直没有结婚。
小儿子倒是聪明,却总想着一夜暴富,不劳而获,结果十几岁就进了少管所,出来后仍屡教不改,她男人才五十多岁就被气死了……
于红霞哭着醒来,心抽搐般的疼,希望梦里那些不是真的!
黑暗里,身边的丈夫却将她紧紧抱住。
“媳妇,别哭了,这次咱们一家都好好的,不生那个混蛋老四了。”
于红霞身子一僵,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你也梦到了吗?”
姜广军摇摇头,他不是梦到了以后,他是被小儿子气死后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