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厕所出来,于玥一眼就看见厨房水池里对着一堆脏兮兮的餐具。
她到客厅去看了一圈,隔壁大姐还没回来,就去敲住在主卧的那小两口的门。
等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了趿拉拖鞋的声音。
开门的是情侣里的男生,他穿着一条大裤衩子,打着赤膊,单手横拿着手机,戴着一幅黑框眼镜,头发乱糟糟地瞪着敲门的于玥,没好气道:“干嘛啊?”
“水槽里是你们的锅碗么?”
屋里只有一张一米五的床,成堆的衣服摞在床边地上,独卫的换气扇开着,轰轰地发出明显的噪音。
“怎么?”男生不耐烦地问。
“麻烦洗一下,天气不好,都快臭了。”
“要你管?”男生态度挺横的,手机里外发的游戏声响起。
他“欸”了一声,“砰”一下关上了门,在屋里叫喊起来:“开、开、开——老狗去哪儿了!……”
于玥吃了闭门羹,耐着性子翻了个白眼,再次敲响了房门。
“有病啊!”男生这回光脚冲了出来,“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碍着你啥事儿了?”
“你他爹的骂谁呢,啊?”于玥双手叉腰,声量比他还高,“老娘受了一天臭气,回来还得忍你?我是你妈还你是我儿子?我可生不出你这种小垃圾——”
“你——”
“你什么你!还准备打我是吧?”于玥假装撸了下袖子,一把拍在自己胸口,“你打啊,动手啊!但凡敢动我一下,今晚我进拘留所,你进太平间!——看谁横得过谁,以为老娘怕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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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玥从来不是好脾气的人,只不过她从小生在教师家庭,接触的圈子非常小,受的是非常严格的教育,对自己有很强的道德和是非观要求。
没见识过“人心险恶”,长大步入社会,她才慢慢发觉,这个世界跟她从前接触过的,非常不一样。就算生气、不高兴,碍于面子,时常会下意识选择委曲求全——
委屈的是自己,成全的是别人。
工作七年,她改变了非常多。
从唯唯诺诺不敢说话,到一言不合就开吵,再到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一步步懂得了,怎么虚以委蛇、怎么达成目的。
当了管理层之后,她的心理素质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不发火则矣,一旦跟人吵架,绝对不怵,脑子转得飞快,起码声势上不能输人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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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似乎是被她的气势唬住了,嘴巴动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于玥的死亡注视下,他总算锁了手机,光着脚丫走进厨房,开始“叮铃咣啷”地洗刷锅。
于玥松了口气,回到屋里关上门,一下子跳上了床,整个人呈大字型仰面躺着,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过了不知多久,她忽然被一阵“轰隆隆”的噪音吵醒。
祝同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前,朝前倾着脖子,使劲盯着屏幕看。
“回来了……”她揉了揉眼睛,打算起身去洗漱。
“今天也累死了……”祝同坐在原地翻了个白眼,跟她吐槽了起来。
祝同是一个艺人工作室的拍摄剪辑,老板是个过气歌手,十年前红过几首歌,现在靠接商演、走穴赚钱。
大部分时间,她就跟着老板天南海北地飞,行李箱里随时随地背的不是衣服、化妆品,而是拍摄器材。
这个岗位没有不熬夜的,她经常熬到半夜两三点才回来,睡一觉缓过劲儿来,再继续通宵剪片子。
她经常跟于玥说想离职,可一时之间找不到更好的去处,只能边吐槽边干活,骂完老板还得等着老板发工资。
于玥跟她说着话,开门看了一眼,发现厕所门关着,大概是隔壁大姐在里头,于是站在门口等。
听着那隐约传来的“轰隆隆”的声音,她看了祝同的电脑一眼:“你听见了么……不是你电脑排风的声音?”
“大姐在洗衣服呢。”祝同推了推金丝边眼镜。
“靠,大晚上的,十点了!”于玥骂了一声。
但从昨天开始,她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好不容易调整心态融入工作和生活,今天又累了一天,回来还吵了一架,实在有点提不起力气了。
“算了,她洗吧,等她出来我洗脸刷牙就睡了,也不耽误。”
过了足足二十多分钟,大姐才从厕所里面出来。
她还穿着她黑色的束身内衣,面无表情转身走向了厨房,拿出一盒蛋糕来回了屋。
于玥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进去之后看见洗手池四周掉着一堆长发,撕了块卫生纸清理干净,又把牙刷和洗面奶放在了上面。
怕水溅出来打湿卫生纸,她便把从屋里拿出来的纸放到了洗衣机顶上。
洗衣机是波轮的,从顶上能看到里头的情况。
她还没把纸放上去,就没忍住又骂了一声。
祝同正皱着眉头往pr里面导特效,听见厕所门“哐”一声打开,于玥从门外探出头来:
“我靠啊!”她压低声音,“那大姐在洗衣机里洗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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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问于玥,这一个星期来过得怎么样,她可能会用两个字来形容——煎熬。
以前她真的没想过,现在的年轻小孩在北京过的是这样的生活。
她是一三年来北京实习的,那会儿北京房价也贵,但是影视传媒这行正刚刚兴起,热钱大批量涌入,项目如同雨后春笋。
她赶上了公司初期,又赶上了快速发展的好时机,几千块的工资只拿了两年多,艾达离职之后,就开始拿上了高额的项目奖金。
那会儿爸妈每个月给她资助一千五百块生活费,和大学时候给的一样。转正没多久,她就跟何莉莉一起租了一个隔断两居,之后大概有四年没搬过家。
何莉莉跳槽去了平台后,爸妈帮她付了四百多万首付,买了套三环附近的2000年以后的小两居,把次卧的一间租给了于玥。两个人这么一直住到了于玥提总监,几乎没有感受过跟陌生人合租的痛苦。
后来月白融资上市,于玥拿了老员工原始股,再有每年的项目奖、年底曹州给的奖金,一年到头至少能拿六十万,多的时候上百,足够她在北京过得挺滋润了。
本来今年,她也在跟爸妈商量买房的事。
她打算自己付首付,在何莉莉小区也买个一居,好好装修一下。爸妈却说她们帮忙添一些,干脆一步到位,买个大点的,住起来也方便。
天知道这两天,于玥有多想念她的好闺蜜何莉莉。
回想起两人住在一起的这七年多,也不是没有吵过架,也会经常互相嫌弃对方懒,但比现在受的这苦,简直可以称得上“神仙日子”了。
自打来到这儿,她再也没有了以前闲暇时在家里做饭的心情,最多早上起来煮一碗方便面,其他时间就算有空,也宁愿在楼下小店里吃。
不是懒得刷碗,而是懒得进厨房。
阿姨一个月来一次,刚打扫过没两天,厨房里的油污、垃圾就堆得像是三个月没打扫过似的。
还有上次发现大姐在洗衣机里洗鞋,她又没办法不用洗衣机,只好在网上买了一整箱的衣物消毒液,每次洗衣服都提前把桶自洁模式开上一遍,再倒上两倍消毒液的量,这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