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督察,是不是堕道了?”
夏琅月的话语回荡在安静的空气中,如一把精悍的铁锤敲击江渔与周天南的脑海。
周天南低骂了一声,他竟忘了。
谁说时时刻刻都践行着心中道义的人不会堕道?
修道者本就是这世上最脆弱不堪的存在。
谁知道一个心存悲怜,宛若苦行僧的修道者的内心深处扎根着什么?
这样的人或许坚毅,又或许脆弱不堪,一戳就破。
他凝望殷云泽消失方向,那处尽头,对应着正封闭的府城。
“去找人,”他深吸口气,维持心跳的平稳,说,“左督察……”
话到一半,他顿了顿:“左谏言恐怕拿走了满策府的州府印,我们先找人进入府城想办法拿回州府印。”
州府印除了能证明一府之主的正统身份外,还能强制开启或封闭府门,通常只有府主与无相阁一些高层才知道州府印的位置所在。
若左谏言真的堕道,留给满策府众人的无疑只剩死路一条。
不论如何,满策府无人能进无人能出,无疑是座囚笼。
他们要寻求生路,至少得先将满策府开启。
他曾见过前人留下关于修道者堕道的记录,印象最深的是一位修行怒道的六阶强者,无差别杀戮之下,以一己之力屠杀将近三府的百姓。
虽然修道者堕道的情况绝无仅有,几千年里,两只手便能数得过来,但无一例外的是,堕道总伴随着一场无差别的屠杀。
夏琅月原本还有些惶恐不安的情绪在,但见周天南已经规划好要做的一切,也逐渐从紧绷缓缓放松。
没什么大不了,她安慰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大不了一死。
这样一想,她又鼓起了勇气:“可我们找到人后,进去帮谁?”
江渔原本安安静静呆在一旁,此时听到这话有些憋不住了。
这真是个好问题。
府城内殷照雪以一敌二,与左谏言、龙含宁打得不得开交,他们若找人进去对付左谏言,那龙含宁怎么办?
少了一个对手的殷照雪又怎么办?
这也是个大杀器啊。
周天南沉默了:“……”
夏琅月眼神纯良,看他就像在看某盏指路明灯。
他垮下脸来:“白痴,不会自己判断?”
果然,周天南还是那个周天南。
夏琅月咬牙忍了忍,最终没有与他争辩。
对,她也要学会自己判断,毕竟关键时刻的夏家,只会听她号令行事。
江渔忍不住提议:“殷照雪受了伤,一定撑不了太久,我觉得可以先解决左谏言的事。”
刚好她可以趁乱摸鱼,偷偷给殷照雪奶一口。
夏琅月下意识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不,”周天南道,“先解决殷照雪,我们对上左谏言或许还有几分压制力,对上他未必。”
夏琅月:“可……”
周天南警告:“不想死太早就听我的。”
江渔只能沉默是金。
殷照雪,你到底有多招人狠?
几下商量完,夏琅月循着夏家的方向匆匆而去,周天南带着江渔向东飞驰。
期间路过一众屠杀妖鬼的修道者,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一群布下剑阵走哪杀哪,招摇得不像话的人。
一道道属于剑器的寒芒闪过,妖鬼立即倒下一大片。
江渔顷刻就将这群人跟无名剑宗对上了号。
不是号称“无名”吗?这可不像想要“无名”的样子。
刚一细想,一道刺眼的剑芒便从眼前闪过,等回过神,周天南已经带着她逐渐向下靠近。
江渔:“你要做什么?”
不是去找周家的人吗,怎么忽然就冲无名剑宗的人去了。
人群中有个身负重剑,其貌不扬的男子回头,周天南平稳的声音随之响起:“看到个认识的人,下去打个招呼。”
两人落在那男子对面。
男子脸上带着平和的笑,看到周天南没有丝毫意外,笑着说:“来了。”
周天南点点头:“来了。”
他继续笑眯眯道:“那将她交给我吧。”
周天南依旧点点头:“好。”
江渔:??
说着,就将江渔放开,接着后退一步,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
江渔刚要往后退,男子的手就迅速抓了过来:“妹子,快跟我来!”
说完,将她往后带了一步,与先前殷照雪带她藏匿身形的做法别无二致。
江渔认出了这个称呼。
是那个老乡?他怎么在这?
一切发生得太快,江渔摸上双面骰,感受到双面骰没有任何动静后,才暗暗放下心。
眼前的景象没有任何变化,无名剑宗的人依旧在,唯一不同的是,她好像被这个老乡拉入了某处结界。
很快,她看到周天南怒气冲冲地回到原地,却被无名剑宗的人拦了下来:“周少主!你想要干什么?”
“人呢?”周天南压着心头的怒火,“刚刚这里有个背着把重剑的人,是你们无名剑宗的吗?”
“什么重剑!”无名剑宗之人个个如临大敌,“我们剑宗之人从不用重剑!请周少主不要无事寻开心!”
“很好。”周天南压抑着怒气,直将指节捏的嘎嘣作响。
没人用重剑,那方才无声无息迷惑了他,将他手中的人骗走的是谁?
区区满策府,竟不止埋了个左谏言,堪称卧虎藏龙。
无名剑宗众人正警惕着他恐会忽然暴起发狂,就看周天南阴森一笑,甩袖而去。
江渔听到身后传来呵呵一笑:“爽吧?这小子就是欠收拾!”
江渔:“……”
好了,破案了,大概是这位老乡凭借着某种手段阴了周天南一把。
虽然说她也挺想甩了周天南吧,但看了场全方位无死角的现场直播,现下心里居然还有那么一丝愧疚。
江渔收了心思,转过身,注视着对方,认认真真打了个招呼:“你好,老乡。”
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对方伸出一只手,友善道:“妹子你好,叫我丁开就行。”
江渔伸出手跟他握了握,对方堪称以蜻蜓点水的力道触了下她的手心,就松了手。
“叫我江渔就好。”
“好,”丁开咂了下嘴,“妹子,我想先确定一件事儿……”
想着与其纠结还不如抓紧时间,江渔飞快点了下头,“你说。”
丁开纠结道:“你是怎么跟那个大杀神搅合到一起的?”
“殷照雪?”江渔眼神微动,“你跟他有仇?先前是他将你吓跑的?”
丁开吸了口气,有些牙酸。
这妹子用词犀利啊,直接连“吓跑”二字都说出来了。
他沉重地龇了龇牙,“也不能这么说……”
江渔心底有了判断,想了想便直接道:“我们是双方互相喜欢的关系。”
见对面老乡的面庞瞬间僵硬,她缓缓补充,“当然,如果他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替他跟你道歉。”
扯完一通鬼话,江渔脸不红心不跳。
“妹子你没在开玩笑吧……”丁开木楞地张了张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什么互相喜欢?大杀神有喜欢的人?
这话拿去骗小孩儿,小孩儿都不会信!
很快他想到什么,正色直言道:“妹子,你别是被他骗了!”
“我跟你说,殷照雪此人手段之狠辣,心肠之歹毒简直为我平生所见之最!”
“你不要被他的外表所迷惑,你都不知道他杀过多少人……”
“我知道,”江渔说,“我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江渔深沉脸,“我已经陷进去,出不来了。”
江渔心底很悲伤。是的,她已经陷进了一口名为殷照雪的毒潭。
虽然恨不得爬出来,但至少现在不可能。
丁开表情僵硬:“妹子,你别想不开啊,换个人喜欢都可以的。”
江渔不说话,幽幽盯着他看。
丁开抹了把脸,心中已断定又是个被殷照雪脸蛋儿迷惑的女人,叹了口气:“好吧,那就只能说抱歉了妹子!”
心底那丝见到老乡的激动与震颤已然消退,他带着遗憾道:“我们不是同路人,那大杀神我担待不起,能避则避,不过妹子你要是其他地方有需要,可以来找我帮忙。”
“我不瞒你,”他说道,“我已经来了这个世界二十余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只劝你一句话,殷照雪这人要远离。”
他抬手丢了枚令牌,想作为老乡见面的最终收场,开口:“噗——”
一大口血喷了出来。
丁开愣愣抬头,与江渔对脸懵逼。
当头被人喷了一口血,江渔不知该作何反应,抹了把脸上的血,道:“你不用这样,我不会说出去的。”
令牌上刻着“屠、副”二字,她一眼便明白,这位老乡已经在这个世界混到了一个很高的位置——
屠灵楼副楼主,殷照雪前同事。
但给令牌就给令牌,还吐这么大口血,演什么苦情剧啊,她又不会到处去说。
实在太见外了。
她再次宽慰道:“你放心,好歹老乡一场,我不会……”
丁开神色骤变,半是凄苦,半是涩然地抓住她的手:“妹子,你说那大杀神喜欢你,可真?”
江渔想躲开,但以对方能当上屠灵楼副楼主的实力又岂是她能躲开的:“……嗯,真。”
丁开神色一变再变,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妹子,你能保证见到他后他不会杀我吗?”
江渔:“?”
你跟殷照雪又是什么仇什么怨?
方才不是还说我们不是一路人,怎么现在就变了?
江渔问:“你惹到过他?”
丁开将唇沿落下的血渍抹去,摇头并不直言,道:“走!妹子,你是要去救他吧!”
“我带你去,到时候你帮我说几句好话就成!”
他将叹息藏入心底。
本以为是英雄救美,谁知道居然还将自己送上了虎穴。
像他这种小人物,果然不该插手这些事。
乾州,屠灵楼。
楼顶门户大开,经由暴力拆迁,破了个黑黝黝的孔洞。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具向外散发道元气的傀儡。
一位轻捷如燕的身影迅速踏上楼顶,召出一只信鸟:“勿怪,大人怕你忍不住,交代过要破门之后才能交给你。”
祝宏恭敬地接住飞来的信鸟,侧耳倾听。
信鸟张开嘴,喉里传出殷照雪漫不经心的声音:
“向外宣告,丁开闭关为假,实则与欲渊暗通款曲,叛离屠灵楼……”
恍神中,祝宏听到对方留下的最后一句:
“满策府,将有妖君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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