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流城不大,周氏在家中意外晕倒的消息很快便传到了出去。
“你说什么?周氏中毒昏迷不醒?”柳家,柳夫人一起床便听到了这个消息,她的脑海里闪过木清那张看似纯良无害的脸,昨夜木清那双漆黑的眼睛一闪而过。
“怎么可能?应该是我想多了。”柳夫人晃了晃脑袋,不可能,她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周氏可是她的嫡亲伯母,她没有胆子下毒的。
她一边安慰自己,一边问婢女:“有查出来是谁下的毒吗?”
“听说是周氏身边的嬷嬷下的毒,”婢女回道,“周氏喝了嬷嬷端上来的燕窝后便中毒晕倒了,他们在嬷嬷的手上验出了和燕窝中一样的毒,人赃并获。”
“哦?”柳氏来了兴趣,“那嬷嬷为什么要下毒害周氏?她给周氏下了什么毒?”
婢女摇了摇头,“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夫人,”这时,管家走了进来,“木家来人了,说想求夫人出手救一救他家夫人。”
柳家以医药起家,而柳夫人的柳姓并非夫姓,而是柳家的柳,她是柳家的继承人兼实际掌权人,儿子是和招赘来的丈夫生的,柳夫人的医术,在整个北流城都是首屈一指的存在,也就是有这样的底蕴,她才会拿出一颗筑基丹作为聘礼。
在灵气丰沛的万年前,筑基丹只是一种十分常见且廉价的丹药,几乎所有修士到达炼气大圆满后就会服用一颗筑基丹,无副作用地提高筑基的几率。
但在灵气稀薄的万年后,炼制筑基丹所需要主药四叶冰心草已经十分稀少,所以筑基丹的价格一直居高不下,一颗筑基丹,价值千金。
若不是柳夫人的儿子出生时伤到了脑子,再加上木清是个九绝经脉的单灵根,柳夫人想要柳家的后代里能出一个单灵根天才,她也舍不得拿出这颗筑基丹。
如今周氏昏迷不醒,柳夫人生怕这桩婚事出了岔子,只好收拾一番,便赶去木府。
木府的气氛十分紧绷,凝秋院外摆着一条长凳,柳夫人匆匆瞥了眼,发现板凳上的是他昨日打过照面的嬷嬷,似乎是周氏身边的得力助手。
她似乎被打了许多板子,神志已经不清楚,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
“让夫人受惊了,”领着柳夫人进来的管家赔笑道,“叛主的奴才就应该乱棍打死,只是她还是不肯招她给夫人下了什么毒,我们暂且留她一条小命。”
柳夫人盯着李嬷嬷看了会,道:“她似乎在说,不是她。”
“柳夫人心善,”管家道:“这奴才给我家夫人下毒这件事证据确凿,您不必听她颠倒黑白。”
这是木家的家事,就算他们即将成为姻亲,柳夫人也没有理由多管闲事,她移开视线,“带我去你家夫人那里吧。”
凝秋院中聚集着许多人,然而柳夫人刚迈进凝秋院,第一眼看见的却是站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木清。
她穿着一身单薄的旧衣,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陈旧的发带扎起,连一根簪子也无,她身材瘦弱,明明已经满十六岁了,但看起来却比旁边比她小一岁的木盈盈还要小。
许是她的眼神落在木清身上的时间久了,木清扭头朝她看过来,她朝柳夫人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微笑,嘴巴一张一合。
“又见面了,柳夫人。”
她说得很小声,中间又隔着一段距离,但柳夫人还是从她的口型中读出了她在说什么。
她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夫人,这边请。”管家的声音将柳夫人从恍惚中拉回神,她收回视线,跟着管家进了屋内。
一进入屋内,她便闻到了一股不怎么好闻的呕吐物的味道,木家现任家主,木清的大伯木华丰,妻子突然昏迷不醒,木华丰守在一旁,愁眉不展。
“麻烦柳夫人了。”他对柳夫人道,柳夫人身为北流城中医术最高的医修,
即使木华丰是木家的家主,在她面前也不敢端着架子。
“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木家主不必客气。”柳夫人摇了摇头,坐在床边,手搭上周氏的脉。
周氏的脉象十分凌乱,脉像细弱,时缓时快,是中了毒没错,然而柳夫人仔细检查了她的指甲、口唇、眼底,却看不出她似乎中了什么毒。
不过这种毒素没有侵入经脉,应当不是修真界的毒药,而是一种她没见过的凡毒。
这种凡毒虽不会致命,但若是不及时解毒,周氏恐怕还有的是苦头要吃。
柳夫人想了想,还是忍痛给周氏塞了一颗解毒丹。
一颗解毒丹下肚,周氏苍白的脸色修炼变得红润,她睫毛颤了颤,有转醒的迹象。
柳夫人又给周氏探了探脉,道:“我已经给她服下解毒丹,应该已无大碍,之后修养几天就好。”
木成丰松了口气,“多谢柳夫人。”
柳夫人替周氏盖上被子,又在一旁的铜盆中用清水洗了洗手,之后才看向木成丰,“令夫人中的毒实在诡异,就连我也看不出来是什么毒,之后入口的食物,还需多加谨慎一些。”
木成丰点了点头,又一次道:“多谢柳夫人提醒。”
他将挂在腰间的一个荷包解下递给柳夫人,柳夫人捏了捏荷包,便揣进怀里,荷包中放着的是一百颗灵石。
如今灵气稀薄,灵石产量稀少,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人,日常大多以金银和铜板为货币,只有在有大面额的交易时,才会以灵石作为货币支付。
一颗灵石可以兑换十两金子,但十两金子却换不了一颗灵石。
一百颗灵石相当于木家半年的营收,不过柳夫人出手,值这个价。
柳夫人收了诊金,又写了个药方给周氏调理身体,随后便带着人走了出去,走出凝秋院时,她看到板凳上的李嬷嬷已经断了气,她再回头扫了眼凝秋院,却没有在院子里看见木清的身影。
她摇了摇头,觉得可能是她想多了,木清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怎么会是这件事的背后主谋?
“柳夫人,好巧,又见面了,我大伯母没事了吧?”
垂花廊下,柳夫人再次和木清不期而遇,又或者是说,木清是在这里等着柳夫人的到来。
柳夫人盯着木清,木清虽然嘴上说着关心的话,但眼神里却没有一点担忧,反而透着一股遗憾。
遗憾什么?遗憾周氏没有死吗?
电光火石间,柳夫人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是你下的毒?”
木清笑了笑,“夫人在说什么?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我怎么会如此丧心病狂,向自己的亲伯母下毒?”
“对了夫人,我伯母说要将我许配给您儿子,我和您儿子什么时候成亲?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柳夫人看着木清清纯无害的笑容,只觉得背后发凉,此女如此心狠手辣,连亲伯母都下得去手,若是入了柳府,以她儿子单纯的心性,恐怕连怎么死都不知道。
不行,此女并非良配,这种歹毒的女人不能进她柳家的大门!
柳夫人转眼间便下了决定,不过如今木府还乱糟糟的,她决定等过几天,周氏好一点了再来商量婚事作废的事。
这种阴险毒辣的女人,她柳家可不敢要。
木清欣赏着柳夫人如调色盘一般丰富的表情,嘴角始终挂着淡笑,她对柳夫人道:“我便不送夫人了,还请夫人待我向令郎问声好。”
柳夫人倒退了几步,和木清拉开距离,“你与我儿并无关系,问好就不必了。”
“绿儿,我们走。”
木清脸上的笑容未变,她往一旁侧了侧身,让柳夫人通过。
世界上是没有秘密的,周氏醒后,对着木华丰说出那日木清的异样,木华丰又审问了当天进出厨房的人,最后从别人的证词中发现那天除了李嬷嬷外,木清也动过那盅燕窝。
木清也从未想过隐瞒,否则她便不会大摇大摆地走进厨房了。
当天傍晚,木清被木华丰的人“请”到木家祠堂。
“跪下!”木华丰坐在祠堂的主位上,他的身后是木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自然也包括原主父母的牌位,他眼神阴鸷地木清,厉声责问:“你伯母中毒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你父母去世后,是你伯母含辛茹苦地抚养你长大,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你老实坦白,毒药是从哪里来的,你是受了谁的指使?”
这个世界以实力为尊,木华丰能坐得稳木家家主的位置,自然和他金丹期的修为分不开,木清感受到属于金丹期的威压,如同一座大山压迫在她的脊梁之上,木清的身体在重压之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喉咙深处涌出来一股铁锈味。
但木清却依旧挺着脊梁,她神色淡然地咽下喉咙里的血腥味,抬头看向木华丰,这个寻常的动作在金丹期强者的威压下,她做得十分艰难,不过她的面上却不露丝毫痛苦和忍耐,她风轻云淡地笑了,“大伯这话说得可有证据?”
“至于你刚才说,伯母含辛茹苦抚养我?”木清歪了歪头,“这个抚养是指打算将我嫁给一个傻子?还是指她贪墨我母亲的嫁妆?”
“胡说八道!”木华丰怒斥道。
“大伯,”木清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在金丹期的威压下,她眼底的毛细血管破裂出血,在眼尾的位置透着一抹妖邪而又疯狂的红,“你说若是整个北流城都知道木家的家主夫人侵吞妯娌的嫁妆,虐待侄女,你这个木家家主,还有没有脸在北流城待下去?”
“你敢!”他是木家的家主,但并非对周氏做的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木清说得信誓旦旦,且他对周氏的为人有所了解,清楚事实恐怕确实如木清所言。
他是要脸的人,妻子动了弟媳嫁妆这事若是被捅出去,他怕是要颜面扫地。
木清欣赏着木华丰犹如调色盘般变化的脸色,轻声道:“大伯你这话说的好笑,我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有什么是不敢做的?”
木华丰盯着木清,木清毫不退缩地迎上木华丰的视线,她从木华丰的眼神里感受到了一抹淡淡的杀意。
不过这里是木家祠堂,木家禁止族人之间自相残杀,除非木华丰不想当这个木家家主了,否则他是不敢轻易动手的。
几息过后,木华丰率先收回了金丹期的威压,看着木清的眼神带浓浓的失望,“我念你年纪轻,不懂得打理铺子,便让你伯母帮着照料几分,但没想到你是这般想我和你伯母的,罢了,既然你怀疑你伯母动了你母亲的嫁妆,改日我便让你伯母将你母亲的嫁妆还你。”
因为有把柄在木清手上,对于木清给周氏下毒一事,因为没有确凿证据,他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你对我与你伯母有怨,又动手伤了她,这个家已经留你不得,过几日你便带着你母亲的嫁妆,回老宅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