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三个字,向思佳的魂魄都要飞起来离体了。
下午和小飞龙打架,被提去办公室,让雷政委做了一个下午的思想工作,她耳朵现在还是麻的!
眼下情况,雷政委不得不开口:“向思佳,你把苏叶赶出宿舍的?”
“没有啊。”向思佳故作茫然,“苏叶,你不回宿舍干什么?”
“我倒问你,知道我没回来,还反锁门?”苏叶直接把皮球踢回去。
反锁门,显然不是舍友还没回来时该做的。
向思佳支支吾吾:“我,我忘了!”
“我这么一大活人没在,你也能忘?”
以前怎么没见苏叶这么伶牙俐齿?
向思佳急得抓耳挠腮,想怎么辩解,却听苏叶打了个喷嚏。
苏叶:“雷政委,因为向思佳给我被子倒水又锁我在外面,我现在可能生病了。”
此时不少宿舍都打开门来瞧,走廊被照亮,苏叶那明显不正常潮红的脸,也叫雷政委看得清清楚楚。
伸手一摸苏叶额头,雷政委神色变得严峻起来。
苏叶没乱说。
下午时候在泳池泡了一遭,就已经埋了病根,要不是靠着毅力撑过去,苏叶又得放一次鸽子。
后来回文工团好好吃了饭,洗了热水澡,病气被压着。
如果今晚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就没事了。
偏偏向思佳作妖,用水浇她的被子,此时苏叶穿着单薄睡衣,浑身止不住颤抖。
雷政委最怕的就是这群姑娘小子出事,急忙要把苏叶扶进屋子里。触手入一片火热,她心道糟了,又让隔壁宿舍的快去医务室拿退烧药安乃近来。
“还有被子没?”雷政委问。
“没有了。”
苏叶被扶着躺下,眼睁睁地看着雷政委从向思佳床上把棉被捞过来盖在自己身上,胃里一阵恶心。
但碍于雷政委面前,实在不好发作,只好忍耐。
向思佳此时更不敢说什么,默默打开自己的衣柜抱出一床新的棉被。
苏叶盯着那新棉被,心思活泛起来。
“去拿安乃近的怎么还没拿来?”雷政委倒了杯热水放在苏叶床头,脸色焦急,“我去看看。”
人一走,向思佳就说:“算你狠!”
苏叶撑着坐起来,微微一笑。
还有更狠的呢。
她端过水杯,毫不客气全倒在了盖自己身上的棉被上。
向思佳瞪大了眼睛:“你……”
却听外面雷政委接连不断的急促脚步声,还有声音:“来了来了,安乃近来了!”
苏叶安静躺回去,闭上了眼。
雷政委手里捏着药片和温度计进来,一眼就看见苏叶的被子又湿了一块。
而苏叶微微皱着眉,脸色红得好像大虾,虚弱地躺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向思佳!”雷政委立刻转身,嗓音严厉。
“咳咳……”苏叶睁开眼,嗓音虚弱,“政委,是我自己不小心……”
“对啊!”向思佳冤得想哭,“就是她自己倒的啊!”
“她发高烧,还能自己倒湿自己被子?!”雷政委这次说什么也不信了,“向思佳啊向思佳,外边社会上那些不好的风气让你全学会了!”
苏叶:“政委你相信我,真的是我自己弄的。而且只湿了表面,比我自己的被子好多了,不碍事的,我能睡……”
“你生病了还逞强!”
雷政委严肃的眼神一扫,锁定向思佳床上的新被子,于是再次把新被子搬运到苏叶身上,原来那床则原样丢回向思佳床上。
嗅着干净的肥皂味,苏叶满足地叹了口气。
向思佳都快懵了。
苏叶的操作,她见都没见过!
“政委你信我啊,真是她自己故意搞的。”她徒劳地解释,委屈道,“湿被子我怎么睡呀……”
雷政委一瞪眼:“你也知道湿被子没法睡?!”
苏叶恰如其分开口:“政委,我有些害怕……”
“别怕。”雷政委半扶着苏叶起身,先给她上温度计。
五分钟后拿出来一看,都39度往上了。
这数字让她胆战心惊,生怕苏叶烧出问题,小心地喂她吃药。
“你好好休息。”雷政委安慰苏叶,“别多想。”
“谢谢政委,能有政委真好。”苏叶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乖巧回答。
雷政委的心都软乎成一块棉花了,下意识想说让向思佳晚上好好照顾苏叶,又想到自己在向思佳都敢干坏事,于是道:“向思佳,你今晚去招待所住!”
“招待所!”向思佳瞠目结舌,“那,那里一股子霉味,什么都没有……”
文工团经常要接待一些其他单位的同志观看演出,于是在大院里有一栋小楼,专门做内部招待所。
雷政委盯着向思佳收拾东西,亲自把她送去招待所。
招待所小楼离宿舍挺远的,里空空如也,东西都是制式的,一点人味儿都没有。
雷政委还怕她溜回去找苏叶麻烦,干脆把她锁了,明天再提出来通报批评。
“咕咕——咕——”
听着窗外夜枭的啼鸣,向思佳抖抖索索躲在湿了表面的被子里,一夜都没敢合眼。
第二天一大早,全文工团开春晚表彰大会。
苏叶退烧了,躺着没打算去。向思佳则是天蒙蒙亮才合眼,直接睡死过去。
雷政委开完会直接点了两个老实的,问起向思佳平日里和苏叶处的怎么样。
老实的不敢瞎说,告诉雷政委,以前苏叶也有被赶出宿舍的情况。
仔细问询完,雷政委一阵头疼。
革命队伍里居然出现这种事,首当其冲要问责的,就是她这个政委。
“昨天还和王玲珑打架,夜里就欺负舍友……”雷政委在政委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焦虑不已地朝歌舞团的金主任念叨。
管歌舞团的金主任,虽然没有政委那么高的政治觉悟,也觉得此时不妥。
他端了杯茶,琢磨一下道:“我去瞧瞧苏叶。”
怎么判向思佳,也要看苏叶的状态嘛,不能太小题大做了。
刚靠近宿舍,就听到一阵阵咳嗽声。
雷政委递了个眼神给金主任,意思是:看吧,病得可重。
她是女的,先进了宿舍,片刻后一脸唏嘘走出来冲金主任道:“进去吧。”
金主任还不解她那表情什么意思,进门一看,也愣住了。
苏叶披着棉衣,半靠在床上看团里下发的政治学习资料。
旁边桌上摆着本子和笔,金主任走上前去拿起来看,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做了挺多笔记,还写了自己的心得。
他不禁诧异,看了眼雷政委。
恰逢雷政委正把眼神投过来,俩人精一对,心里对苏叶的满意又抬高了几分。
他俩是特地悄悄来的,其他人开完会都上课去了,宿舍里可没人给苏叶通风报信。
苏叶是抱着病,都在认真学习啊。
“主任好,政委好。”苏叶哑着嗓子问候。
“别起来。”金主任按了按手,“苏叶啊,我们知道这次春晚你没去,心里……”
“不,金主任。”苏叶直接把昨晚的话又说了一遍。
金主任一样张了张嘴,没法继续说下去了。
他只好问:“向思佳这么欺负你,你有没有什么怨言?”
“我没有。”苏叶眼神坚定,语气诚恳,“虽然我也不知道冲突从何而起,但我认为,作为革命战友,因为一些小事造成误会,一定要及时开解。我很愿意与向思佳把心敞开来谈,我有什么做的不好的,请她原谅,她有什么不好的,我也不放在心上。”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雷政委的眼神愈发不一样了,这样的好苗子啊,要是队伍里全是这样的苗子,共产主义指日可待!
金主任也找不出半点错处,缓缓点头。
“这样。”金主任想了想,说,“这次春晚表彰大会,上去的都发了奖金。这次向思佳的奖金,咱们就给你,好不好啊?”
“就当你也上春晚了。”雷政委一旁附和。
“不好。”苏叶摇头。
金主任一皱眉:“哪里不好了?”
“我没去春晚付出劳动成果,而向思佳去了。我不能白白拿她的劳动果实,不如上交,作为补贴经费,这样我也能沾光。”
“好好好。”金主任抚掌笑,“比我想得妥善,那就这么办。”
雷政委看苏叶的眼神更火热了。
这样的好苗子,怎么就在歌舞团,不在政治部呢?
出了宿舍,雷政委就念叨起来,不知道这次晋升考试能上来几个。
金主任笑她:“咱们歌舞团的,可全都是从小就唱歌跳舞,文化肯定要薄弱点,你还是等着其他地方调人来吧。”
“我看苏叶就不错。”雷政委叹息,“要是她能考过来。”
金主任哼笑一声,背着手摇头。
这群从小学歌舞的,根本没几个愿意花功夫学习考干部。
他也不直说,拐弯抹角道:“你再想,也得她考得上不是?”
雷政委去把向思佳放出来,一夜过去,向思佳十分委顿。
金主任领着她回练功房,口头通报批评并给记了个小处分,通知所有人,向思佳这次春晚的奖金放进补贴经费。
向思佳一听就急了,嚷嚷:“干脆把我奖金全给苏叶得了!”
“我也是这么说啊。”金主任摊开手,看着向思佳摇摇头,隐约失望,“但苏叶比你有觉悟,她说不想摘你的劳动成果,干脆放进补贴经费,让她沾沾光就得了。”
补贴经费是谁都可以申请的,今天跳舞脚扭了,明天唱歌嗓子哑了,都写条子去申请。
平白无故多了一笔触手可及的钱,其他人隐约兴奋。
“有觉悟”这个至高评语,被放在苏叶头上。
同一句话里,作为反面承托的,却是自己。
向思佳受不了这打击,不顾领导在场,转身冲出练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