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的帕子？
林灏不敢相信。
将绢帕接在手中，林灏细细回想林嫣今日用的什么颜色的帕子。
可他当真没留意此等小事，根本想不起。
绢帕散着浅浅蔷薇香，似乎是嫣儿素日最喜欢的蔷薇香露的香气。
忽而，他眼睛一亮，想起嫣儿的帕子上，都绣了个小小的“林”字。
思及此，他赶忙检查四个帕角。
其中一处帕角，确实也绣了什么，只是绣线被树枝或是旁的什么勾花了。
即便他拿指尖抚平，亦很难辨认是不是“林”字。
不过，傅锦朝敢让他转交给嫣儿，那就一定是。
否则他一交给嫣儿便会露馅，傅锦朝不至于撒这等无意义的谎。
小妹的帕子若是无意中弄丢的，定会告诉他们，悄悄去找寻，以免落入外男之手。
可嫣儿没说，也未表现出任何异常，便说明这帕子是她自己给傅锦朝的。
不对，也不是全无异常。
她大庭广众把董澍说的落荒而逃，让所有公子恨不得对她避而远之，在林灏看来，就很不应该。
这下可好，嫣儿若不想入宫，便只有眼前这条路可以一试。
怎么偏偏就是傅家人？林灏头疼扶额。
随即抿抿唇，将绢帕收好。
林灏隔着桌案望向傅锦朝，心情复杂。
面色郑重问：“你与嫣儿，究竟是什么关系？若你是因为陈年往事靠近她，我劝你不要痴心妄想。要报仇，便大大方方冲我们林家男儿来。”
陈年往事？嗬，祖父临终前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此事。
幼时，从锦衣玉食的云端，跌入人人唾弃的深谷，傅锦朝也曾质问祖父为何要害全家蒙羞。
待长大懂事些，傅家所有人对此事讳莫如深，他也是。
直到祖父临终前，坐在院中藤椅上，望着渐渐失去温度和色彩的夕阳，对他叮嘱：“锦朝，祖父一生行事磊落，无愧天地，你不必以生在傅家为耻。大丈夫，或是面朝黄土稼穑，或是仰望青云安民，若你选择后者，须得谨记，天威难测，龙眼无恩。”
祖母耳提面命要他报仇，而祖父生前从未提此二字。
但他蒙祖父教导，深知祖父为人，当年的事，定然另有隐情。
听到林灏在他面前理直气壮提起旧事，毫无愧疚，傅锦朝内心越发坚定。
银釭侧，傅锦朝眸光微闪，眼神仍旧温暄清朗：“林兄，林小姐性情率真，乃傅某平生仅见。这世间美好的人和事都值得珍视，我还不至于卑劣到去欺负一个弱女子。”
他话里没有一个字与傅首辅有关，林灏无从探究他对林家的真实态度。
不过，他称嫣儿为弱女子？林灏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听良俊说，今日嫣儿驳斥董澍时，傅锦朝也在场。
他是见过嫣儿伶牙俐齿的一面的，竟还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番话。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难道傅锦朝对嫣儿是认真的？
林灏打量着傅锦朝，时而拧眉，时而舒展。
是不是真的，一试便知。
若傅锦朝对嫣儿是真心，且能自己化解危机，把嫣儿许给他，倒也是个避开选秀的好办法。
若他不是真心，或是没本事脱身，就别怪他们林家心狠了。
“我家小妹自然是千般好，傅兄果然慧眼识珠。”林灏神情缓和下来，慢条斯理品一口梅子酒，眼底藏着精明，“嫣儿相中你，我这做哥哥的便认可。只是，恕我直言，以傅家目前的威望，傅兄若想得到我伯父的认可，允嫣儿与你在一起，怕是比登天还难。”
他轻叹一声：“嫣儿年已十七，因前头两桩婚事不顺，我也怕她心里过不去。若能今年把婚事办了，也免得她想岔，或是被外人说道。”
林灏先夸后贬，又试图勾起他对林嫣更多怜惜。
傅锦朝对他的盘算明若观火，上却露出一丝疑惑，沉声问：“林兄的意思是？”
“你去向陛下请一道赐婚的旨意，越快越好，我便相信你对嫣儿是真心。”林灏为自己的急智暗暗兴奋，面上却克制着，竭力表现出几分迟疑为难，“伯父那边……等你拿到圣旨，我会替你美言。”
闻言，傅锦朝当即起身抱拳，郑重道：“谢林兄如此抬爱，锦朝必不负所托。”
长臂微抬，拿起持壶将彼此酒盏满上，傅锦朝将自己盏中梅子酒一饮而尽。
落在林灏眼中，大有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诚挚。
猜到傅锦朝此去可能会面临的惨境，林灏忽而生出罕见的一丝恻隐之心。
“傅兄，若陛下不允，你当如何？”
傅锦朝唇角微弯，眸如朗星，气质清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回到林府，林灏饮了一碗醒酒汤。
趁着夜风吹吹身上的酒气，才拿着装帕子的锦盒去找林嫣。
支摘窗畔，林嫣正倚着紫檀木凭几晾头发。
赏花宴回来小憩了片刻，这会子还不困。
便榻中间的卷草纹嵌螺钿茶案上，摆着色泽柔美的芙蓉玉茶具，今日还是第一回拿来用。
林灏进来时，林嫣正好在欣赏壶耳处透雕的玉兰花。
“灏哥哥，来尝尝刚煮好的牛乳茶，煮茶的碧螺春乃今日长公主赏的。”林嫣含笑招呼，准备给他斟一杯。
此番过来，本就不是为了喝茶，尤其看到这芙蓉玉茶具，他更喝不下去。
“不必了，你们小姑娘喜欢的口味，我喝不惯。”林灏拒绝，笑着叮嘱，“你也莫多饮，免得睡不着。”
走到茶案另一侧坐下，目光扫过那一整套漂亮的芙蓉玉，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早知道这茶具是傅锦朝送的？”
否则，林灏想象不出，她还有什么理由去接近傅锦朝。
“嗯？”林嫣放下玉杯，目光讶然望向林灏，“这是傅公子送的？”
见她还想装作与傅锦朝不熟，林灏忍笑摇头。
也不多问，取出锦盒，准备直接拆穿她。
林灏将锦盒放到茶案侧，打开盒盖，冲她道：“傅锦朝托我转交给你的。”
说这话时，他盯着林嫣的脸，并未看到她脸上有任何诧异的神色。
显然帕子就是嫣儿自己给傅锦朝的。
也不知这两人将帕子传来传去，打的什么哑谜。
林灏双臂环抱，好整以暇问：“说说吧，你的绢帕为何会落到傅兄手里？”
傅兄？林嫣一脸莫名，堂兄与傅锦朝何时交情变好了？
“才不告诉你！”林嫣收回绢帕，藏入袖中，假装什么事也没有。
傅锦朝依言还回帕子，没拿去做文章，那她自然也会依照承诺，不把今日的事说出去。
林家只会比傅家更信守承诺。
她越是不肯说，林灏越觉得她与傅锦朝之间郎情妾意。
作者有话要说：林嫣：我哥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