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见了那位董公子,她不喜欢,便回来缠着爹娘取消婚约。
“小姐,至少先染好指甲再去呀!”芳茜望望天色,“快到摆晚膳的时辰了,小姐这会子去寻董公子,也不合规矩。”
有道理,爹娘再急,也不会明日便把她嫁出去,她有的是世间。
安安分分等了一宿,林嫣已经想好了,如何约那位董公子相见。
谁知,第二天一早,她刚出言吩咐芳茜出府递话,却听正服侍她梳妆的芳茜,忧心忡忡道:“小姐,奴婢方才去传膳,听说……”
芳茜手持沉香木梳篦,替她梳着发丝,说到此处,动作更为缓慢。
顿了顿,向着菱花镜里,望着林嫣的神色,才继续:“听说,董家的人一早抬着厚礼来退亲了,还是董太太亲自带着媒人来的。”
退亲?林嫣眨眨眼,不明所以。
这桩亲事定得快,退得更快,从始至终,她连那位董公子是扁是圆都不知。
“那董公子可有一道过来?爹娘就这么任由他们退亲了?人可还在前院?”林嫣挪挪身形,侧过身来坐着,心里有好些疑问,面上倒不伤心难过。
她只是有些愤慨与好奇,董大人能坐到大理寺卿的位置,怎会如此出尔反尔,还是对着他们林家。
“齐嬷嬷在外头守着,封了当值的嘴,奴婢不敢多留。”芳茜微微摇头解释。
伸手从妆台积如宝塔的翠玉明珠中,挑出一对点翠坠珠蝶钗,正好配林嫣身上绣孔雀蓝襕边的春衫。
梳妆打扮好,连早膳也没顾上吃,林嫣便穿过重重游廊,匆匆赶往正院。
可还是晚一步,董家的人已经走了,爹娘也已回到正院。
料想爹娘心情必不会好,林嫣担心,便顺路折了两支簇开的紫阳花,往正院方向去。
院中一个服侍的人也没有,静悄悄的。
林嫣捧着一绯一蓝两团球状花簇,款步走上石阶,想进屋去问问怎么回事,宽慰爹娘。
没想到,刚走到廊庑下,便听到爹爹重重拍了一下桌案。
吓得她身形一颤,手中花簇险些滑落。
林嫣心有所动,俯低身形,轻悄悄隐在门扇外,侧耳细听门里的动静。
杯盏叮当声中,爹爹愤然:“一而再,再而三,实在欺人太甚!难道他看上我女儿,我便只能把女儿送进去不成?!”
“老爷慎言!”谢氏赶紧捂住林尚书的嘴,望望紧闭的雕花门扇,含泪摇头。
“或许,这便是嫣儿的命。”谢氏的嗓音低低的,带着哭腔。
林尚书眼中蕴着不甘:“我林易蹈厉半生,为的就是不认命。如今,却仍是连女儿的亲事都不能做主么?不行,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
谁看上她了,要让爹娘把她送进府去?
所以,爹娘仓促地为她和董公子定亲,董家又莫名其妙来退亲,都是受人胁迫?
爹爹乃二品大员,皇帝的肱股之臣,什么样的人家能把爹爹逼成这样?
林嫣实在忍不住,当即站直身形,推开门扇,捧着紫阳花球进来。
妍丽的玉颜因薄怒而多了几分稚气:“爹爹,阿娘,是谁敢这般欺负咱们林家?”
登时,林尚书和谢氏堵在嗓子眼的话,悉数咽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想把此事遮掩过去。
即便皇帝想让嫣儿入宫,却并未言明。
以嫣儿的性子,早早告诉她,只怕还容易闹出事来,当今皇帝再表现得仁厚,也仍是一国之君。
“嫣儿,你怎么来了?还没用早膳吧?我叫巧云去看看大厨房还有什么好吃的。”谢氏说着,便起身要朝外走。
垂下眼睑,意图掩饰眸中尚未消散的泪意。
“阿娘莫要糊弄我,我都看到了。”林嫣拉住她手臂,轻轻递上绢帕替谢氏拭泪,嗓音又柔又娇:“阿娘,您告诉我,那胆大妄为的人是谁,嫣儿保证不冲动。”
敢把她的阿娘气得掉眼泪,她一定要让欺负他们林家的人好看!
虽把谢氏留下来,可任凭她如何软磨硬泡,爹娘就是不肯告诉她实情。
小半个时辰后,林嫣步出正院,神情有些沮丧。
迎面遇到齐嬷嬷从外头进来,被对方手中烫金帖子吸引住。
林嫣又打起几分精神:“嬷嬷,你手里拿的什么?”
“禀小姐,是长公主府的赏花宴。”齐嬷嬷朝屋里望一眼,叹了口气。
自家小姐生得如花似玉,齐嬷嬷越想,心中越是惋惜不已,小姐样样都好,怎的婚事如此艰难。
对于小姐的婚事,齐嬷嬷到底没说什么,笑道:“听说伯府也受到了请帖,到时小姐可以同清瑶郡主、陈家小姐一同赏花,长公主府的牡丹品种最是齐全。”
林嫣知她在感慨什么,也知齐嬷嬷素来疼她,便回以洒脱一笑。
目光再落到请帖上,林嫣心念一动,登时豁然开朗。
再大的事,也有爹爹和哥哥们顶着。
实在不成,她还可以请清瑶郡主帮她去求长公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可担心的?
注意力被赏花宴吸引大半,她便不太为爹娘瞒着她的事纠结了。
从齐嬷嬷手中接过请帖,林嫣轻盈地转过身,重新回到正院。
欢欢喜喜与谢氏商量裁制新衣,挑选礼品,参加赏花宴的事去了。
芳茜左等右等不见她回去,便提着食盒来正院寻。
直到此时,谢氏方知,女儿连早膳也没吃。
“你呀,何时才能长大,不叫阿娘操心?”谢氏无奈感慨,眼底却盛着满满笑意。
因着董家匆匆退亲之事,谢氏早膳也吃不下。
这会子瞧着女儿明艳的眉眼,那万事不往心里去,仿佛不知愁的情态,谢氏的重重心事不知不觉消散大半,也跟着用了些。
新衣连裁带绣,费了十余日的功夫,能上身的时候,赏花宴也到了。
林嫣起得早,待练完一套八段锦,润肤、梳妆毕,时辰已不早。
用罢早膳,准备顺道去陈府,和陈玉浓一道去长公主府赴宴。
谁知,她正吩咐芳茜,便见玉浓袅袅从院外进来:“不着急,我来找你,也是一样。”
林嫣立在廊下,衣袂被暖风拂得翩然摇曳,墨发侧垂着数串金丝白玉步摇。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侧首望去,眼波流转欢喜。
悉心打扮过的她,让陈玉浓都下意识滞住脚步。
上下打量她一通,陈玉浓才含笑上前:“书里说佳人一顾能倾人城,我今日才信,并非夸大其词。”
闻言,林嫣也不接话,笑盈盈冲芳茜道:“快拿一把镜子来,叫玉浓姐姐好好瞧瞧,诗书里的倾城佳人长得什么模样儿。”
两人说说笑笑,挽臂登上马车。
马车辘辘驶动,两人说起赏花宴,便不免谈及同样受邀的青年才俊。
“董家公子今日似乎也在其中,听说品貌都不错,你若见着,伤心难过,我肩膀借你靠一会儿。”陈玉浓知她未曾在意与董家的亲事,一面提个醒,一面不忘打趣。
“光借肩膀哪里够?”林嫣面上无一丝羞赧,落落大方笑应,“今日有才有貌的郎君众多,玉浓姐姐若有相熟的,替我引见一二还差不多。”
“有了新的郎君,我自然不为旧人伤怀了。”说到此处,林嫣捧着粉腮眨眨眼,娇艳又俏皮。
陈玉浓正含着一口香茶,听她这般放达不羁,一时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憋得面颊微红。
“嫣儿伶牙俐齿,我是说不过你的,我投降。”陈玉浓放下青白瓷杯,将绢帕举过头顶,含笑告饶。
言毕,她撩起车帘一角,欣赏外头熙熙攘攘的繁华景致。
忽而,望见一道有些眼熟的背影,打量两眼,侧眸问林嫣:“你过来瞧瞧,那是不是傅表哥?”
不管是不是傅锦朝,林嫣都没兴趣去认。
正要回绝,却见陈玉浓又朝外望去,嘴里嘀咕着:“奇怪,似乎也是往长公主府方向去的,赏花宴也邀请了傅表哥么?”
京中贵人宴聚,通常极看重家世威望。
贵人不出明月桥,明月桥那边的人家,即便在朝中有一官半职,也很难跻进真正公侯宗亲的门槛。
是以,这话勾起了林嫣的好奇心。
她稍稍倾身,一手撑在窗沿,顺着陈玉浓指的方向往外望。
或许是对家之间的夙怨牵绊,即便见过傅锦朝的次数并不多,可林嫣仍一眼认出。
前面骏马上端坐的姿态谦朗的背影,正是傅锦朝。
“不认识,只一个背影,兴许是玉浓姐姐认错了。”林嫣坐回去,眼睫微颤,口是心非道。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中午12:00左右更新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