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纵容(3更)

既是林小姐,谢良俊等人对她的维护,便都合情合理。

虽不了解这位林小姐的脾性,可他明白,林尚书最大的软肋便是他的独女。

近些年来,林尚书一改年轻时的做派,大肆提携族中子弟,广结朝臣、幕僚,恐怕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林小姐将来做打算。

皇帝私下里曾多番与林尚书商讨新政之事,都被那老狐狸糊弄过去,而早朝上一提起,林尚书便带头反对。

不知皇帝是如何想到要林家和傅家联姻的法子,可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招虽不算光彩,却有用。

至少,表面上两家冰释前嫌,能让林尚书一脉反对的声音不那么强烈。

而成为尚书女婿后,林家人要避开与他交谈,几乎避无可避。

赐婚对于皇帝而言,有许多好处。

于他而言,傅锦朝原本也认为好处多于坏处。

此刻,望着被范彦修拆穿,仍落落大方直面众人,拒绝被谢良俊拉到身后庇护的林嫣,傅锦朝忽而不确定,与眼前的女子成亲,究竟是福是祸。

平心而论,眼前一身青衫,明艳俊俏的女子,与他见过的女子都不同。

“给你就给你。”既被识破,林嫣也不再伪装,将布囊递向范彦修,嗓音清脆问,“鸣泉楼那套芙蓉玉茶具,你想卖多少银子?”

闻言,范彦修错愕,连布囊也没顾上接,奇道:“你打败我们,只是为了鸣泉楼的彩头?”

“不然呢?”林嫣眨眨眼,一脸疑惑。

不然……范彦修以为,她顶着谢良俊的名号,是为了给林家争风头。

没想到,是他小人之心了。

不过,林家终究是害过傅家的罪魁祸首,而他是傅锦朝的手足,时时刻刻得站在傅家一边。

于是,范彦修伸手去接布囊,神情倨傲:“不卖,多少银子都不卖,小爷可不缺银子。”

谁知,他手刚触到布囊,还没来得及抓住,便被身侧冲过来的几位姑娘抢了去。

她们护着布囊,交还给林嫣。

望向范彦修,同仇敌忾:“姑娘家怎么了?你们这么多男子还不是败在她脚下?我们就要把花签给她。”

此情此景,范彦修始料未及。

蹴鞠队的人已灰溜溜撤了,他涨红脸,还想辩解几句。

没来得及开口,便被傅锦朝制止。

“林小姐巾帼不让须眉,赢得花签,实至名归。”傅锦朝立在范彦修身侧,冲林嫣一行人施礼,“彦修一时鲁莽,请诸位见谅,改日傅某做东,向诸位赔礼。”

谢良俊等人本想以静制动,暂且与傅锦朝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事情发展到眼前的局面。

几人不着痕迹拿眼神交换了想法,还是林家这一代最受器重的林灏站出来,上前还礼:“傅侍讲言重,方才舍妹不慎将球踢偏,砸到傅侍讲。”

话说到一半,他侧眸瞥向林嫣。

林嫣知道堂兄是何意,她特意偏过头,望向另一侧,不接林灏的话茬。

父亲和表哥都说,傅家人不是好人。

而傅锦朝的祖父曾为一己私利,在科考时徇私舞弊,有其祖父必有其孙子,傅锦朝也不会是什么好官。

向傅锦朝道歉?她才不要!

“该林某向傅侍讲致歉才是。”林灏无奈躬身,可他待林嫣的宠溺与纵容,任谁也瞧得出,“舍妹年纪还小,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傅侍讲与这位兄台见谅。”

说到此处,他目光自然而然落到范彦修面上,顺势问:“若兄台当选第一公子,赢得那套茶具,还请割爱,林家愿……”

没想到,林家人轻飘飘赔礼之后,竟还觍着脸想要鸣泉楼的彩头!

范彦修眼睛越睁越大,不可置信地盯着林灏,只等他说完,再一口回绝。

岂料,林灏话没说完,便被林嫣脆生生打断。

她嗓音细细,透着不知不觉的撒娇意味,语气却独断:“灏哥哥,那茶具我不要了。”

骄矜地瞥一眼范彦修,抢过谢良俊手中折扇,林嫣扭身便走:“不稀罕。”

她一走,林灏等人客气地笑笑,便都扭头追上去。

夹着花木芬芳的清新春风里,傅锦朝依稀听见谢良俊喊林嫣:“你慢点儿,我的小姑奶奶!”

祖父倒台,林尚书居功至伟,很受先帝器重。

林家一众子弟,都受到很好的教养,各有各的清傲。

可眼下,他们跟在林小姐身侧,又是哄又是劝的姿态,像极了小跟班。

而林小姐,对于心仪的物件,想要的时候便倾尽力气去争取,舍弃的时候,说不要便毫不回头,显然是千娇百宠长大的。

她才是林家最清傲的存在。

忽而,傅锦朝真真切切明白,为何皇帝会想到赐婚这一招。

正思量着,范彦修拿手在他眼前晃晃,挡住他视线。

傅锦朝侧眸望他,范彦修咧开嘴笑,收回手,取出今日得的一把花签冲他炫耀:“你输了,银子拿来。”

“不急。”傅锦朝想想,“我记得,你提的赌约,我并未答应。”

言毕,他朝不远处系马的大树走去。

“喂,你这是赖账!”范彦修大步跟上,强烈抗议,“不急是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回城途中,傅锦朝端坐马背上,就着水囊饮了一口。

望着前方官道上陆续回城的马车,他脑中蓦地浮现出林嫣蹴鞠的画面。

他将水囊放回马鞍侧,勒了勒缰绳,状若无意问:“你是怎么认出她是女子的?”

“这有何难?”范彦修挥挥广袖,慢摇洒金扇,“你日日穿过明月桥,不妨去江边的秦楼楚馆听听曲,打听打听,区明江畔脂粉香里,谁不认得范三公子?”

“女子我见得多了,自然练就一双火眼金睛。”他下颌略扬起,似乎很为自己的眼光毒辣而骄傲。

脑中细细回想林小姐着男装打扮的模样,傅锦朝仍想不通他是如何一眼辨出的。

慧眼识人自然是一种本事,只是他不觉得有甚值得骄傲,更不屑依言效仿。

范彦修不着调,在江南时,便时常流连秦楼楚馆,被老爷子拿拐杖追着打。

老员外有的是银子,甚至准备拿银子买通所有花楼,不许放范彦修进去。

一通折腾才发现,范彦修去花楼,只为了听楼里好嗓音的姑娘们唱他写的诗文,渐渐也便睁只眼闭只眼了。

来到京城近一载,范彦修也时常往脂粉堆里去,傅锦朝没盯着他,也不曾特意打听,倒是从同僚口中听过范三公子的名号。

范三公子填的词,似乎很受欢迎。

不过,对于傅锦朝而言,他没有闲情逸致去听那些嘤嘤切切的曲调。

不知不觉进了城,将马系在区明江畔,傅锦朝环顾江水两岸的景致,目光落在那明月桥上。

“彦修,终有一日,我要让傅家堂堂正正走过这座明月桥。”

言毕,不等范彦修回应,便朝明月桥走去:“我在桥上等你。”

知道他想一个人静静,范彦修没扰他,也没心思去花楼听曲。

而是拿着花签,径直进了鸣泉楼。

林嫣没直接回城,遇到陈玉浓等一众姐妹放纸鸢,便与她们玩在一处。

哥哥们去安排膳食,林嫣坐在垂柳下的软垫上,身子后倾,双手撑在身后,仰面望着飞在天穹中花花绿绿的纸鸢,想起一事。

“玉浓姐姐,听三表哥说,你们家老夫人与傅家老夫人是亲姐妹?”林嫣收回视线,侧首问,“那位傅侍讲是你的表哥?”

“是。”陈玉浓摆好双陆棋子,将两枚骰子递给林嫣,轻笑道,“听说你今日把球踢到傅表哥身上了?”

这么快便传开了么,连玉浓都知道了?

得知傅锦朝是陈玉浓的表哥,她怕陈玉浓不高兴,别开脸,倔强嘟囔:“我又不是故意的,堂兄已经道歉了。”

“嗤。”陈玉浓掩唇失笑,眉眼弯弯望她,“你蹴鞠的准头,旁人不知,难道我还不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