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许知知起了个大早,白雾笼罩,她推开窗户深吸几口气,扑面而来的凉意令人清醒了几分。
还早,撑着手肘,她的视线下意识挑向南边邻墙的屋落。
佛不愿渡,天也不容?许知知心里喃喃。
回忆起上一世的朝堂,“乱”是许知知唯一能想到的字,她虽被关在后院,不知民间之事,却知晓许林帆曾有过一月皆未上朝的记录,打听才知,众官员皆是如此。
最令人咋舌的,是上朝后的一团乱麻,本井然有序的制度,一月的堆积,紧接着便是官员们半年的不眠不休。
为官如此,百姓可想而知,而这一切的幕后之人便是——叶淞。
他是将萧朝搅了个天翻地覆。
许知知不由暗叹,没想到这样的人,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
“夫人,早膳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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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滴清露滴落,远方扬起亮色,晨鸟在树间婉转鸣叫。
将军府的院落较一般府里都要宽阔许多,用于晨起练武之地,叶淞所居住的扶风院,空荡荡的却无练武的身影。
然而隔一方土地的地下,漆黑一团的空气中风潮汹涌,少年一身隐隐白衣,手提长剑,剑如游龙净是带着料峭冷意的杀招。
刀锋凌厉,呼呼作响。
一瞬,手上的长剑没有一丝惯性的立住。
没在黑暗中如冬夜一般的眸色缓缓抬起,望向上方,耳边嗡嗡作响的剑身,微微地歪头,嗤笑一声。
“你起来了?”
叶淞从里打开门,一眼就瞧见许知知双手歪撑着头趴坐在在棕木色的八角亭下,见他立马正了正身子眉眼上扬笑道。
蜜桃粉的素锦薄衫贴着纤细肩头,抬起头的动作,乌发散在颈部,与之相衬的楚眸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清澈明净。
叶淞站了一会,垂眸后嘴角扬起弧度,“嫂嫂。”
声音沉稳,丝毫不像刚睡醒的模样,许知知也没多想:“吃了早膳再走吧。”
叶淞既承袭了封号,今日进军营报到,那之后两人接触的时间自然就少了许多,许知知自然不能浪费任何一个可以讨好的机会。
她站起身,叶淞的视线从桌上丰盛的早膳移至许知知那十分乖巧的脸上。
那张脸昨夜还是一片煞白,一双杏眼随时便可决堤的模样。
叶淞缓缓踏出步子,唇畔含笑温文无害。
待坐下,他舀着手中汤匙,轻吹,入口时顿了顿,抬起头看向还站着的许知知:“有劳嫂嫂,嫂嫂用过了?”
“还……还没。”许知知顺着答道。
她这么久还能在叶淞面前反复横跳,靠的就是胆大心细,不至于连吃饭还要看他的脸色。
只是……今日的叶淞,格外不一样。
正合身的白衣,墨发被一根细长的玉簪束起,就连喝粥的动作都能让人联想到闲雅二字,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人,今日上任之地是在郊外的军营。
许知知怀着一丝担忧,“招殃之端,莫很于气性;避祸之法,莫过于忍让。”
轻柔微软的音色,没在身后青竹被风拂过的沙沙声中,却能清晰的落入叶淞的耳中。
叶淞看着勺中的清粥猛的坠下几滴,垂下的眼睑,这双手就是在握住几十斤的砍马刀挥舞时都不曾有一丝的颤抖。
“嫂嫂是在担忧我?”他面色淡淡,将粥吞下,抬起的目光几分意味不明,又似几分揶揄。
很明显不信。
“当然。”许知知语气肯定。
她才不信萧烨川会这样好心,今日军营中等着他的,不知是什么呢。想着许知知更坚定了心中的想法,兰亭山山贼一事,必须得让叶淞救人。
一顿饭下来许知知怀着心事也没有再说话,当然也是因为叶淞出奇的没有再嗤笑反驳她,两人之间的气氛少有的和谐。
以至于叶淞离开后,许知知还处于懵神的状态,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夫人。”收拾碗筷的软软拍了拍她,在她耳边提醒了一件重要的事:“今日是大小姐与屈家公子约在芙蕖阁的日子。”
许知知惊醒。
看向软软,烫红的嘴巴张着,随后奖励般的捏着软软的小脸蛋,“我差点忘了!”
软软:“!!!”
显然许知知无视被□□的变形的小人儿,“你拿着银两,差人暗中看守道安街杨老夫子的府邸前后门,若有出远门的小轿,立马通知我。”
软软捧着手中的银两,有些不解:“杨老夫子?鹤白山庄的杨老夫子?夫人……”
许知知“嘘”了一声,将手指抵在软软口唇中,“秘密。自有我的道理,快去吧,天知地知你知我者,不可再问了。”
神秘兮兮的模样,本还一脸疑惑的姑娘,转眼郑重而端正的点头。
“夫人放心,软软嘴巴最严了,就是严刑拷打……”
许知知捂住她的嘴,“……那倒也不必。”
若说当年的叶家是所有百姓的羽翼信仰,那鹤白山庄便是天下文人的崇信之域,而杨老夫子也正是天下文人学子之首,其影响力可想而知。
而许知知记得,上一世的杨老夫子独女——杨兮月便是死在了兰亭山上。
不止如此,前世的叶淞将在五年后成为杨老的关门弟子,从此才崭露头角,在朝堂之上一骑绝尘。
可这一世的叶淞承袭了封号,不说他还能不能拜师,就是五年时间……
萧烨川,显然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
许知知叹一口长气,她怕等不及。
若是叶淞能在山贼手里救下杨兮月,便能早上五年与杨老夫子搭上关系,说不定能将叶淞打乱的官途扭正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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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军营。
“禀告将军,叶淞来了。”
话毕闪身到一边,帐帘掀开,一束白光涌进,纯白衣袍的男子身形欣长挺拔的立在帐前,环视一圈后,迈步向着正中央。
“于将军、司马将军。”叶淞双手拱起,微微颔首。
一圈的目光直射向他,男子仍旧背脊耸拔,丝毫没有踏入虎穴狼巢的跼蹐不安。
斜躺在虎皮毯上的于溢嗤笑一声,一旁的几人也跟着应和。
“叶小公子莫不是走错了地儿?”侧首的司马昆大笑着道。
此话说的也不是没有根据,还在长个的年龄,在这一群五大三粗的人面前,分外像只小羔羊。
又是哄堂大笑。
“司马将军说笑,我是奉圣旨前来应职。”
叶淞右手将圣旨举起。
霍然间,一众的笑声卡在喉咙,地位低些的小兵慌忙跪下,以司徒为首的将军脸色变了一瞬后,也不得不低下头严肃起来。
黄旨在上,若再调笑便是在质疑皇上的决断。
叶淞将黄旨横放在手上,低下的眉目划过一丝讥嘲,眼皮都懒得抬起:“还请于将军查看。”
虎皮座椅上的于溢没有动作,前日的深夜召唤,他早将此事了解清楚,自然也知道圣旨的内容。叶淞的承袭不过是堵住万千民口的幌子,皇上真正要的,是叶家彻底的身名俱灭。
方正结实的脸缓缓笑起,下巴的横肉堆积,“叶将军上任的正是时候,今日正是每月一次的将士赛事,叶将军不妨也参与参与。”
“是。”
无人瞧见那一张如清贵公子的面目下,神色逼戾,不屑的望着脚下的几只蚂蚁,嘴角的弧度轻蔑。
草场早已围成几圈,浓浓的人气儿将风滚热,空气中弥漫着嗜血野性。
两个体型相差极大的人在诺大的圈中搏杀,呜嗷声隐没在一圈圈的欢呼声中,鲜绿的草场血渍覆盖,斑驳闪烁着光泽。
“叶将军,可有兴趣?”于溢迎着阳光眯起眼睛。
这样的血腥场面,他量叶淞这般的小公子,就是不当场呕吐,也要吓得腿脚发软。
当年叱咤边疆的叶家,如今的后人怕是连刀都提不起来,若是在上任的第一天,便吓得尿裤子……于溢大笑出来,看向身侧的叶淞。
殊不知,叶淞藏在身侧的手心颤抖,双目的红丝隐现。
他何不知于溢的目的,只怕是要他失望。
这样连绵不断的吼叫声,空气中的血腥味,叶淞从未有过的血脉沸腾的感觉,仿佛他天生便属于这里。
脑中许久才艰难挤出一张喋喋不休的小唇:“招殃之端,莫很于气性;避祸之法,莫过于忍让。”
眸色归于平静。
叶淞环顾四周,皱起眉心看向中间细弱挨打的小兵,沉沉道:“为何会有这种赛事。”
眉目的几分不忍神态,像极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知知:被人欺负了怂一点。
叶淞:好,我尽量不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