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着美男的她自然没注意到十三娘的神色。
她倒也没那般大胆,真想着要干什么,只是守了两世的规矩,日子淡过了头,总想着些突破,哪怕是看看也好啊。
害!可不敢馋人身子。
夜幕略带湿气儿的风,许知知往外探了探,檐角的琉璃灯明亮,灯外细细的水珠。
就在她胸前的心跳缓下来些时,门外一阵细微动静,人影浮动。
许知知望着雕刻如意冰花的紫檀木门,心尖疯狂扯动。
门开也就一刹那。
许知知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在看见男人踏进的鞋时,她便顿感不妙,毕竟那般老旧得发灰的黑靴便不多见。
果然,她看着叶淞的脸。
“物美价廉”四个大字仿佛刻在了叶淞的脑门上。
……!!!
叶淞似乎没她表现的这么惊讶,站在门那停了一瞬。
随即关上门,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不得不说,十三娘向他禀告他这个嫂嫂寻他之事时,他也确实有片刻震骇。
花间阁、雪月间,表面上互为对家的青楼,实则皆是叶景生前所创下的情报网,皇家对叶家的忌惮,光靠死士难以翻身,还需那些朝廷文武官员的支持,而秘密,则是控制人心的利器。
蛰伏多年,花间阁与雪月间更是做的隐蔽,就是萧烨川亲自派人来查探,也探不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而许知知却找到了这里。
半敛漆眸,叶淞扫了一眼桌上空了的水杯,掀开衣袍坐下,修长指尖倒上新的茶水,“你怎么会来这。”
……
许知知脑海里再次回忆起早晨与软软的谈话,以及十三娘的最后一句。
“!!!”
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浮上心头。
叶淞不是来嫖的,他是……被嫖的?
慢着慢着,叶淞那些天的早出晚归做活计,不会是这个吧,书肆只是个幌子?许知知震惊的完全掩不住脸上的表情。
若真是这样的话,那逼着他赚钱的自己……岂不是成了逼良为娼的罪人!
救命,那她以后还有活路吗?
许知知欲哭无泪。
叶淞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换,柳眉耷拉,一双清眸隐隐湿气,一副天塌了的摧折模样。
眼神闪了闪,指腹绕着杯沿。
“你是,被迫的吗?”小小的声音轻柔如雾,听起来可怜兮兮。
叶淞挑了挑清冷眉目,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你是为了赚钱,还是为了情报?”许知知紧接着道,希翼的目光紧盯着叶淞的眼睛,那里一片漆黑。
她自然没忘记青镜楼,这最后一支的希望。
那双黑目仿佛能将人吸入,叶淞指腹压在杯沿停住。
刹那间,烛光颤烁。
映着少女的侧颜,墨发高高拢起在玉冠之中,碎发自鬓角轻柔下滑,贴着雪颊,身上的衣衫倒是眼熟……叶淞望着许知知搭在桌角的青白指尖,抓着的衣角是被裁剪过的痕迹。
窗外的焦躁蝉鸣,眉梢细微拧了下,望着女子纤细的颈脖。
危险的一抹暗沉情绪:“情报……”
话语刚落。
“真的?”
许知知歪着头握住突然挡住她视线的手掌,拉下来些,杏眸顿时明亮,清光灼灼。
她就说嘛,堂堂首辅怎么可能为了钱而卖身!
不是被她逼迫的就好。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越抓越紧,欣慰的点着头,没想运气这样好,这家青楼竟真的是鼎鼎有名的青镜楼前身。
至于叶淞要的情报,她自然不会再多嘴询问。好奇心害死猫,这个道理她还是知晓的。
朦胧清风,许知知回眸看了一眼大开的窗户,细弱的肩膀瑟瑟抖了抖。
叶淞无知觉间也跟着她的动作看向窗外,再低下时,女子也回头眼神相撞个正着。
愣了一瞬,许知知的视线从那高挺的鼻梁移开。
手心灼热的温度,她微抿花瓣似的唇,缓缓松开手,眼看着被她拽的毫无血色的手尖,顺手搓揉了几下。
软柔的掌腹,滚在指尖,搓热后便毫无留恋的离开。
叶淞心底莫名的一种微妙感。也仅仅一秒,拳心便已下意识收起,面色与平时无异。
“明日……就要去军中报道了吧。”
“嗯。”叶淞答的声音空洞。
厢房内静的出奇,许知知一边活络着话语,一边脑袋里嗡嗡控制不住的想入非非,难得对叶淞的情绪没有了敏锐。
就算这儿是青镜楼,那为什么进来的是叶淞?十三娘又去哪儿了?
当然,更关键的,叶淞究竟是不是十三娘口中的,那个,咳咳,物美价廉……
偏偏这么多疑惑,问不得。
许知知抓心挠肝,冷不丁打了个颤儿,看向叶淞,欲言又止。
叶淞:“……”
眼角压不住的一阵跳动,面前人再三偷瞄过来的目光,又带着长叹低头,时而色相猥琐。
叶淞桃眼微垂,不动声色的晕开茶水。
石奚是死士,擅轻功盗取或执行刺杀之事,而十三娘则掌管着青楼情报,只是十三娘的个性散漫随意,能做得情报之事,自然心思细密活络令人难以猜透。
叶淞与她的接触不多,却也能一眼看出此人不是石奚那般极刚毅赤胆忠心之人。对他,也是试探多过坦诚。
此次唤他来这,也仅仅只有毫无正形的一句话。
但显然,许知知这副模样,不对劲。
“你……”叶淞的话被一道声音打断。
隔壁男人粗旷的嗓音,一下子打破了厢房的宁静,许知知也被吓得直起身子。
“老爷我就要干上一票大的。”和着女子的调笑,粗嗓接着道:“说出来,怕是要吓死你。”
许知知站起身,贴着墙壁,奇怪的是这声音又不像是隔壁传来的声音,却清晰的紧。
奇怪!
她自然不知这样一眼望到头的厢房竟还藏着暗格,而在这座楼中,暗格更是多不胜数。而她所听闻的男女声音,也不是别人,正是刚刚她所念叨的十三娘。
独门口技,能将所见的场景一字不落的复述出来,这样的情报更加准确,也能从说话者的语气中探出心情联系到其他之事。
叶淞偏头看着屋中一角的好不显眼的斗柜,侧身欣长挺拔,烛影打磨下睫羽倾覆,几分冷硬。
理说透露情报之事,不应有第三个活人。
眼角危险的视线,瞥向侧耳全身贴着墙壁,一只手捂着另一边的耳朵,张着嘴巴昂着头打探的人。
叶淞:……
沉思片刻。
信步过去,手掌覆上玲珑脑袋,“走吧。”
顺着手掌的力道,许知知扭过头,不知道自己已经几经生死的她,掐着嗓子指了指墙壁,“兰亭山!”
叶淞的视线略过被抓住的腕袖。
见他没反应,许知知急着继续道,又怕他听不清,夸大了口型:“山贼。”
兰亭山,这样好听的名字,皓月千里风光旖旎,近十年间却被一众山贼所占,朝廷闻风丧胆的角色,在南边直通往古里峰绵延数里的兰亭山,对路过的商队以及官驾烧杀抢掠,由于山峰众多,熟悉地形的山贼神龙见首不见尾,朝廷数次攻打无果,直至叶淞坐上首辅时,一众上京赶考的学子为抄近路被兰亭山的山贼拦路俘虏再无影讯,才由余墨请书,终是叶淞带队将其一举歼灭。
令许知知震惊的自然不是这些,以叶淞的现在的实力,当然不能与其硬碰硬,只是此时兰亭山的山贼出现,令她想起一件事。
“嫂嫂的意思是……”
许知知向着意味不明的声音抬起头,没在那双晦暗深沉的眸底。
默了一瞬。
该怎么说呢,直言让他去剿匪救人,无疑是送死,许知知怕下一秒她便会被头上的手摁到墙上扣都扣不下来。
她迅速指了指门,踮起脚在叶淞耳边极低的声音,“先跑吧。”被发现可就玩完了。
……
脚下生风,自然也没听到暗格内的声音似被什么噎住。
“奇怪,怎么会这么安静。”叶淞被拽着穿梭在厢房之间,许知知小跑了许久,发出疑惑。
望着一模一样的厢房岔口,她愣了一瞬。
很明显,她忘记路了。
看向叶淞,犹豫开口:“你……知道怎么下楼吗?”
应该知道吧,不然怎么会来这买卖情报,虽然不知他为什么到了自己的房里。
叶淞的视线始终向下,蓦然,他抬起头,紧接着他望着的方向脚步声渐起,许知知也看过去。
这脚步的频率,她脑海里自然的想起十三娘的摇曳身姿。
果然,许知知伸出头。
“小公子这就走了?”婉转的语气,十三娘正软骨似的半倚着门窗,朝着叶淞身后的她笑咪咪不怀好意道,“物美价廉。”
一字一顿。
!许知知惊的合不拢嘴。
手指着叶淞的肩膀,向着十三娘挑眼,后者含笑轻捂着唇,点头。
许知知:“!!!”
叶淞的目光从两人身上扫过,自然也注意到许知知偷溜溜儿的手指,眉心细微的蹙起。
许知知却是迅速取下身上绣着白玉兰花的荷包,甩下不长的衣袖遮住,跑过去时一股脑塞到十三娘的手上。
“姐妹,帮个忙,这事就当没发生过。”眼角向后仰着,意思明显。
十三娘掂了掂手上的重量,慢条斯理的取出里面的五两银子,晃在许知知的面前,“说了是物美价廉。”
许知知大喜。
“满意吗?”
许知知看着剩下的荷包,猛的点头:“满意。”
谁料下一秒,十三娘将荷包还是收进口袋:“剩下的,是封口费。”
……奸商啊。
学武之人听力敏觉,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在叶淞耳中,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可真是低估了她,竟跑到这处来红杏出墙。
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三两步便接近女子的后背,向着那剔透秀气的小耳骨靠近。
“满意了便走吧,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