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易的手术台被搭建,医疗舱在旁边放着,但周依依却冷静地看着手底下被她划开的祂。
血肉早已经不再是人类的模样,它们仿佛都有着自己的思考,生长着、发出声音。
根本不用她去缝合,它便自己能愈合。
耳边仍旧响起那些听不清的哀嚎祈求与窃窃私语。
周依依冷静地在最后将改装的神经阻断装置扣到了他的脖子上,一股极强的电流让他昏昏欲睡。
“阿越,该休息了,你已经很困了。”周依依柔和下了神色,脸上还带着持久未下去的红晕,其实她的手在解剖过程中也在发抖,但是祂感觉不到疼痛。
郑清越当真在周依依的一字一句下渐渐地闭上了眼。
周依依的催眠课一向学的不错。
而她跟他相处这么久,其实郑清越一点也没抗拒她的暗示,以至于看着沉眠的郑清越,周依依竟然生不出太多惊讶。
不管他究竟是装的还是真的,此刻她都应该感谢他。
虽然从此地逃跑很难,但倘若不尝试一下她不甘心。
她快速将手术刀插进了自己的胳膊中,光脑的信号随之消失。
车内的零件很快被她拆解,变成一个小型便捷的飞行工具。
周依依逃跑了。
尽管先行者怎么暗示,欧禅林他们怎么相信,周依依不认同自己是个邪神。
这当然不是说邪神不好,如果可以她很乐意当,但她并没有与邪神一词足够匹配的能力。与其相信先行者无中生有,不如相信这群家伙当初筛选基因时出了差错,那个致使人精神紊乱的后果终于暴露了出来。
逃跑的过程中周依依观察着地形,按照先行者的执行能力估计已经开始追击她了。
十分钟还是五分钟来到?——她不屑又疯狂地想着。
周依依驱动着简易飞行器躲过密密麻麻的树冠,因为能量不足也并没有任何安全设施,所以她的飞行器并不能往最上空飞去。
没能躲闪而过的树叶划破她的皮肤,她的肾上腺素急剧飙升,恍惚间仿佛听见了机翼的共鸣声。
快点,再快点。
就在离旅店不远的地方,周依依的飞行器却莫名其妙转了弯。
她突然想起自己第一晚莫名其妙地出现在邪神庙附近,还有最近的旅行一直在避开此处,包括郑清越所说的身世。
只要见一面那庙中神像就知道谁在撒谎了。
记忆中的神像虽然模糊不清,可她记得是郑清越的眉眼,是俊秀的男性眉眼。
她应该去看看神像。
这个思想驱使着她远离航线。
——去探查那真相。
人类生来就有探查真相的冲动。
周依依想到这些不由得紧张起来,飞向神庙的途中她几次回头,总觉得好像先行者马上要露出那可怖的獠牙。
一米两米三米,穿过没有光且布满青苔的石路,不远处低矮的庙顶出现在她的眼前,周依依擦了擦脸上的血。
她几乎是从飞行器上甩了下来,因为她非得太快了,快的好像有鬼在撵她一样。
忽然,她要起身的身体有些僵硬,周围的空气许是因为高大的树木所以极为阴冷,好像有什么冷冷地东西压在此处一般看不见太阳。
眼前的石路上出现了一双小女孩的脚,小巧的绣花鞋上的云纹清晰可见。
周依依的心滞了滞。
她本该抬头去看看是谁在装神弄鬼,是什么神奇且值得研究的现象,可头皮竖起的寒毛却在第一时间麻痹了她的身体。
大脑的理智屈服,在这诡异地场景下不战而败。
小女孩的脚后跟是抬起的,好似有一根绳子将她整个人吊着。
你如果看见就会为此而感到疑惑,正常人谁用脚尖走路啊,踮着脚如何走的稳当?
周依依认出了她的衣摆,粉色的暗纹,是桃林中那个小女孩,也是当日人生互换体验馆里那个白色的大厅中反着拍手看向她的小孩。
她深呼吸一口气,握紧了有些哆嗦的手瞬间抬起眼来。
女孩的身影消失了,她只看到了空白的空气。
这里仍没有一丝鸟叫。
阴冷的风吹过。
周依依:对不起,从前是她对于郑清越的声音大了点。
这种见不得且莫不着的东西实在是不受人喜欢,总有种开枪都打不中的感觉。
但是小女孩的存在倒是跟人们一直研究的理论对的上,只是以前存留的磁场而已。想来比起这一段旧日影像对于先行者他们而言,肯定不如郑清越的吸引力大。
事实上如果郑清越不是邪神,那她与他都没有好下场。他的身体明显不是人类所能办到的,还有那古怪的磁场跟声音,自己他召唤出的琉璃石像,这么好的实验研究素材,先行者的那群家伙怎么会放过他。
她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记忆有很大问题,对于邪神其实是她的这一推论也确实并不是一点都寻不到原由,但是先行者这种一鸟两吃的行为实在是数不胜数。
因为相信了先行者的话,自以为是地觉得自己的猜测才是对的而猝不及防失去了更多东西的人多如牛毛。
如果要摆脱这种困境,最好不要去思考先行者要干什么,而是思考自己要干什么。
周依依撑着胳膊从地上站起来,极快地环视了一周,然后连忙往庙里跑去。
耽搁了两三秒对她而言也是致命的。
迈过门槛,廊檐雕琢的庙宇内燃着真实的香,在所有的一切都电子化的时代,这里相比较而言就太古朴了。
刚刚仰头看向正中央的神像,周依依就愕然顿住了脚步。
只见那神台之上端坐的石像,它并非男,也并非女,它面容早就碎裂,身躯斑驳,仅仅只能看出个人影来。就算是刚入门的新手,塑造出的人像也要比这个好的多。
周依依脸色发白。
石像下放着数十个小牌匾,面前皆是琉璃石像,有的碎成一小块,有的还算完整。
这里什么信息都没有,怪不得先行者没有人在这里守候。
她喘息一声,然后立刻转身走出去。
风声变大了,周依依敏锐地朝不远处的树林看去,耳边是车子行驶的声音。
先行者竟然没有出动飞行器而是用车子来追她?!
为什么?
周依依感到有些不解,心里因为这个出人意料的情况而感到了一丝慌张。
究竟遗漏了什么?
带着浓重的疑问,她驱动自己的简易工具往不远处的旅馆赶去。
先行者的车很快发现了她的踪迹追了上来。
周依依几乎在同他们打追逐战。
她绕了一圈才冲向旅馆后面的停机室,然而跑到一半她就同一个推门的人对视上了。
那个人惊讶地看着她:“周依依?!”
“路九。”周依依同样不解。
他们这群人不是说在这里等着先行者接他们回家吗?怎么现在还没走?
“你们怎么还在这!”她问的声音很急,不同平常的冷意泄露,直压过了对面人的气势。
路九被镇住,没能像往常一样无视或反问,他不由自主地解释道:“附近禁飞,得再等两天。”
周依依心沉了下来。
很快身后就传来脚步声,有武装的人寻了过来。
路九看向那些来势汹汹的人怔了怔,他不由得看向明显神色焦急头发杂乱的周依依。
他很快在这一瞬间明白过来,是周依依惹事了。
“你……”
还没说完,周依依就跑了,甚至不屑于再给予他半分目光。
很明显,这群人即使不是弃子,也差不多了。
在邪神庙的记忆中也有他的身影,所以她也并不对自己的行为有所解释,聪明人在这时就已经该意识到不对准备跑路了,笨蛋她也乐的看他倒霉。
就像他们说的一样——大家并不是针对你,只是你足够倒霉罢了。
后面传来层出不穷地喊话声,要求她停下脚步。
周依依并不理会,一闷头地往前冲。
抬脚跨过一个栏杆,她几乎用了这辈子的运动天赋,终于到达停机处,看到了那一辆备用小型飞行器。
后面脚步声逼近。
在这种情况下基本上没有可能突破重围,但是也并不一定不行。
总还有百分之一的几率可以尝试的。
记忆里她好像从不对这么小的几率下赌注,可这一刻的狂妄仿佛是映照在她灵魂中的。
不顾那好话说尽要开枪的人们,她爬上了飞行器。
接着她匆忙打开后看着飞行器上的各种指示慢慢地停了下来。
外面是众人的警告声。
“周依依,从驾驶室出来!我数到三就会开枪!一。”领头的人在远处对她冷言道。
周依依坐在驾驶室看向外边当真举枪的人。
这个飞行器她没办法开。
一是因为燃料很低,根本撑不到她想去的地方。
二是刚刚路九已经说了禁飞,显然不是光口头上的那种禁飞。她知道先行者那里有扰乱飞行器雷达的东西。
三就是她………倏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开它了。
周依依不禁想起了人生互换体验馆中关于机器按钮的问题。在一些东西上她记得很清楚,但像摁按钮这种无关琐事上,她的记忆很模糊。
外面的人已经准备扣动扳机了。
那么现在该如何抉择呢?
要赌自己是邪神继续强行启动机器,而他们不敢动手吗?
失败的代价她承受的起吗?
远处被拆解的车厢内,就在她离开不久,车上被解剖的郑清越便醒过来了。
面对打头的白衣研究员郑清越合拢上自己正在生长的身体,也将那些疯狂压抑的视线遮挡。
他侧头问道:“什么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