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周依依看着眼前的人,她伸出手来,咽了咽口水,开口道:“麻烦……扶我一把。”
说罢就要跪倒在地。
郑清越将她揽入怀中,地上草叶有着湿湿的露水。
周依依紧紧地抱住他,郑清越又要来薅她头发,她头发本来就少,前段日子还因为研究遇到问题一把一把地往下掉,虽说她面前有胎记,她也习惯了并不多为此烦心,但是斑秃的话还是最好不要,怎么说她也还是女孩子啊!
她声音有些虚:“头疼。别薅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你都不知道,我当然也不知道了。我发誓我不是自愿的。”
郑清越冷着脸仍要将她埋在自己怀里的头拿出来,但她态度太坚决,而他的身体分崩离析,太过用力,所以手指一个接一个地掉落。
草地上一个有些金属义眼的石像人拥抱着一名柔软的少女,它身上斑驳,僵白色的面容冷硬,明明一只手将人狠狠地往怀里勒,另一只手却锲而不舍地去扒拉少女的头发。身旁跳动着的、内里鲜红的一个个手指,给这夜间林木中的唯美画面添加了诡异的感觉。
周依依紧紧地靠着他,发现这一次并没有出现一堆血肉,于是有些喘地将头抬起,看到他阴暗上头的脸,倒吸了了一口气。
整个金属眼球都露出来了真的没关系吗?别落灰了,别落了,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郑清越看清楚她的表情反而扯嘴笑了,这是周依依第一次看清他的笑容,血肉混和在石块般的面容中,夜色赋予他苍白眉目中神性,金属眼睛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她们这个年代的混乱美,如果换个胆子小的能直接昏过去。
他开口问道:“害怕?”
周依依屏住呼吸,却发现自己也没有那么害怕,甚至有些过于平静了。但这绝对不正常。她从前是这样的性子吗?
“没有。”
她回答完察觉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打哆嗦,这让她的话显得有点没有说服力。但她并不着急解释,反而吻上了他血肉斑驳的金属眼睛。
这突兀的举动制止了郑清越伸向口袋的手。他感受到了湿润的唇印在那只没有生机的眼睛上,排斥着想要滚落在地的金属眼球就那样又连结在身体中。明明没有设置知觉的金属眼球表面的纹路在此刻仿佛流淌着血液一般跳动起来,一直延伸到平缓的石心。
郑清越身上的裂痕开始恢复,周围萦绕起尘土,就像星球的星环一般。
这里离神庙很近,几乎只有几步之遥。意识到这一点,刚刚缓和的他又开始裂开细细的裂缝。
周依依吻了一会儿感到没有效果,于是退后坦白道:“我好像看见了你要娶亲的一段画面。”
郑清越顿了顿,金属眼睛在眼眶中滚动一瞬,像线路受损的机器人。
草地丛丛,有东西在窃窃私语。
“就光看见两个聊闲话的老人,其他什么也没看见就醒过来了。咱们回去吧?明天班导找不到那四个人肯定会想办法联系先行者,到时候你恐怕会暴露。”
“不用担心。”郑清越打断道。
周依依有些没辙,话题不让转移,轻吻也不接受,还能干什么?跑吗?往哪儿跑?跑的过嘛。没了危机感,郑清越勒的她腰疼,她开始发散性地去看周围的琉璃石像。
他们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怪异,明明是最圣洁不过的样子,可一层接一层地绕成密密麻麻的一圈还是有些挑战人的心理承受能力了,而且他们全部面朝中央,不管是鲜衣怒马的还是书卷长袖的都勾着唇笑,着实妖异。
郑清越掰着她的脸让她转过头来,露出生气的表情,他那张类人的脸上流露出可怖的神色。
“在看什么?我不好看吗?”
周依依抽了抽嘴角。您自己瞅瞅您现在能让人看吗?就算是邪神麻烦也尊重一下人类审美好吗?知道为什么机器人不让造的两张脸对称吗?知道人偶娃娃是小众审美吗?恐怖谷该让你来拍。就这样还想知道什么是爱?吃屁去吧你。
“好看。”
“撒谎。”
“…………”那别摁着她往怀里挤行吗?晚饭真的要吐出来了。
周依依发现现在自己的理智值可真是变高了,她面对自己晚饭和胃一起离开身体的局面竟然只是觉得略微无奈。
“他们是你的雕像吗?”
郑清越启唇道:“不是。”
周依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我不看了。”
她又待去轻吻他的眼睛,被他捂着脸推开,她柔软的脸在他手下刚刚好,鼻尖的气息交换在他手心中,眼睛在指缝处偷看着他。
“那我们回去吗?我真的有些困了,这次你揽的我紧些,那我就不会丢了。”
郑清越遮住她半张脸问道:“再紧,你的肠子就要从肚子里挤出来了。”
“………”
周依依:你他妈也知道啊!草!故意的是吧?
“如果我死掉就不会有人像我这样爱你了。”她死死地盯着他警告道,实则若要别人听到也颇有些撒娇的意味。
但郑清越清浅的笑却收敛了,幽深的眼睛看着她,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断她的脖颈。或许是长年累月的命令与训练使他没有这么做,也或许是理智告诉他没有办法杀死祂,于是他轻轻的松了松胳膊,让脸色已经青白的人得以喘息。
然而,下一刻却又立刻重新收紧。
周依依的反应是——“呕。”
还好没吐出来,只是干呕了一下。她立刻闭紧了嘴巴,重新趴在了他的怀里,闻闻清香的泥巴味缓和一下。最重要的是,再勒就直接吐他怀里!到时候人内脏一破体而出,连带着红红黄黄的汤水都抹到他身上,死也要报复他!
他好像看起来不太爱干净的样子,走到哪儿都掉灰,然后又将灰吸回去,他不会并不在意吧?因为是石像邪神所以脑袋也不管用了吗?
周依依趴了一会儿,却感觉腰上的力道变小了,接着那只手移到了她的背上抚摸着,但他从前可能没做过这个动作,所以显得很僵硬。
拙劣的模仿。
郑清越像抚摸电子狗一样抚摸着那弯曲的脊背,感受着怀中的柔软与温暖,开口道:“不许再离开我的视线了。”
周依依藏在他怀里装听不见。又不是她自己想出来,她不记得自己有梦游的习惯。
还有,如果这一群密密麻麻的琉璃石像不是郑清越,那么刻的是谁呢?她隐约记得,那大的神像底下好像确实放着一座一座的琉璃物品来着。难道是他的兵、他的手下?可看这群琉璃人气宇轩昂的样子,怎么样也不像什么将军的手下之类的。
“冥婚也可以是活人跟死人吗?”她突然问道。
郑清越抵在她的额头上,磁场紊乱,内置的感应器不受控制地在周围投放光幕,有在城里不间断的广告,有不知道是什么的乱码,红的,蓝的,绿的,那种刺啦刺啦的响声像电路要短路的机器。感受到密密麻麻的电流,让周依依想到了很久之前那些用了盗版模块而致死的人。
他的呼吸还若有若无,拟人的心跳还没回复,额头掉落的碎块在地上几欲升起回到身体,低声说话带着飘渺的非人感:“为什么不能呢?”
周依依心跳砰砰地作响,她带着怀疑和试探问道:“活人……怎么能和死人在一块。”
郑清越道:“祂想做什么,自然就可以做什么。”
你可真厉害,这么厉害还不是死了,有本事去扛核弹啊。等着先行者发现不怕把你老巢一锅端了,反抗军真该让你做领头羊。
那个之前谈论过的冥婚的故事又浮现在周依依的脑袋中,故事里女孩的结局犹在耳边。已知郑清越从前是个人,后来死了,可能是那女子不愿意嫁他,所以没成亲。死后莫非是他族人也害怕他孤独,所以给他举行了冥婚?那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变成了邪神。
周依依努力回想起之前听到的古怪歌调。“新娘笑盈盈,泪却湿襟袖”以及后面的“夜来诉衷肠”可能就暗指了冥婚吧。因为嫁的是死人,所以忍不住哭泣,而也正因为是死人,所以才只能夜里相见?
之前她查过,有很多民俗中都说过,死人是不能在白天出现的。
至于后面的“请下俊俏郎,金玉饰其身,琉璃化作骨。”就让周依依有些疑惑了。难道不是指这些琉璃石像是他的化身吗?
在迷惑与不解中,两人相携离开。周依依的目光从郑清越的脸庞划过,落到一旁的草丛中又立刻转移。
郑清越牵着人往前走着,手指坚硬又冰冷、脆弱又锋利。古怪而扭曲的非人之物真的学的会那虚构的“爱”吗?还是那只是蛸蛛布下的谎言?
一旁的草地上忽然划过一抹流光,那是一粒做工精美的宝石纽扣。往前几步远的枯树下不知是谁打下的地洞,一个熟悉的人在颤颤发抖,布满纹路的苍老的手紧紧地捂在他的嘴上。
风吹过,草叶下的人露出双眼——梅沛然抓着自己脸上的手额头青筋凸起,湛蓝色的瞳孔里满是惊恐。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我都有看奥,很开心能看到小天使们的评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