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古村落仿佛带着湿气绵绵,倾斜长出的柳枝在风中弗动。阳光暖洋洋地穿过屋檐,照到地上。
众人四散开来,步入村落。
没有商业化的各种改造,有老人三三两两地坐在空地上推着牌九。
周依依瞥了一眼虚拟投映出的牌桌,向那边走了过去。
郑清越的手还与她交握着,就像一个不能随意放开的定时炸弹,虽然不怕死,可等待死亡、从死亡生存中挣扎的紧张是存在的。与非人之物相处,总带着隔阂。
有人投映出村子的地图上前搭讪。燕心知的短发挑染了流行的颜色,带着檐帽,一身利落的装扮很有活力。不同于其他人的商业道路,她未来想要从事这种古代文明的探索类行业。
盖因她上面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作为家中最受宠的孩子,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并没受到太多阻力。
此次出游,她是除谭欣水外最赞同的。
“这牌不错啊。”燕心知道。
打牌的人看了她一眼,吸了口烟屁股,夹在手中,微亮的灰烬掉在地上。
燕心知笑着拿出烟来分。
村民们起先无人收,她身旁坐着的头发毛糙的中年男人吸了最后一口,突出烟雾,将烟拧在地上乱七八糟的黑色烟灰缸中,抬手接了过来。
后面也就陆陆续续有人也接了。
同桌的一个人摆手:“我不抽。”
“他有肺病不能抽。”对面的人开口道。
人群中有人笑了笑,打牌的声音又逐渐大了起来。
一个黄色软发的人看着燕心知她们问道:“小孩,你们也是那什么先行者公司的?”
“我们这趟旅行是他们赞助的。这是我们的毕业旅行。”
黄毛点了点头,哦了两声。
“小孩,你们这烟不赖啊!”牌桌上的人起哄。
燕心知笑的皮实:“再来根?”
那人便当真又抽了根别在脑后。两人就着这烟插科打诨了两句,夸燕心知比之前的人长的俊又好。燕心知也笑眯眯地受用了。
黄毛又问:“你们来这儿不是拜神的?”
同行的小易摁着耳后,眼上出现一层光膜,他正在录像。
“你说的是那个将军庙?”
“是啊,就在那个山头,你们过来没去看看?”
“我们到最后才去那里参观呢,顺路也就离开了。”
“那你们可巧,正赶上祭典。”
燕心知转过头问道:“祭典?”
“我们这儿……”
有举着老旧烟柄的人磕了磕桌子,拿了燕心知一包烟的人就闭了嘴,嘿嘿笑了两声,将牌摔在桌子上:“天杠!”
他注意力又回到了牌上。
只有那个软头发带有混血血统的黄毛,咧着一口烂牙的嘴还看着他们,他似是有些癫或智力不太高。
燕心知看了眼坐在角落一脸苦像皱纹的老头。
旁边一直抱着胳膊冷眼看着的人问道:“你们这里经常有人来拜神?”
可这里不是先行者名下的土地吗?还没开放,顶多进了两三趟内测的人,怎么听他们这话,拜神的好像挺多。
“瞎,咱们哪清楚,先行者给我们工资让我们住这儿,我们就住。让我们按时祭神我们就祭。谁管到底他们搞什么。”
一边黄毛却道:“有!不少人都向我们将军求呢!”
燕心知看向他表露出适时的惊讶与好奇:“都是求什么?等祭典我们也求求。”
老人皱了皱眉头,看了眼黄毛没再做什么。
黄毛摇头晃脑,得意洋洋中夹杂着神经质:“求财!拜神。求灾!拜神。你说他们会求什么?”他嘴里哼起不知名的调子来,“………沙场裹尸君莫还来………朱红砂……唤新娘……夜里诉衷肠……拿来心……拿来肝……捧出我双手……将军啊……将军啊……”
他逐渐抽搐起来,嘴角涌出白色唾沫,这是典型的电子毒品戒断反应。
众人心有嫌弃地退开。
自从先行者的新一代神经镇定信号虚拟药物的发行问世,有不少人都过度使用,导致出现不可逆的神经问题。
古旧的石板缝隙长出青绿色的苔藓等植物,蝴蝶从旁边一小丛花上飞过,牌桌上的筹码从这个人手中又移到另一个人手中,无增无减。
周依依早就带着人挑了个无人的宽阔路段往里走了,因为一下车,才刚站了一会儿,就有几人朝他们走来。
走进里面才发现这古村落只是外面看起来相当落后,但也只是仿造了外壳,内里露出钢筋铁骨来。
这里竟然还有自动售卖机,有三角形的指路标弹出信息在半空中,浓重的色彩带着先行者的标志。
街道上的小型捡垃圾机器人做石头外壳装扮,行动缓慢。虽说是为了符合复古的氛围,但内里的线路是红色的,奇怪地更像是碎裂成几瓣的石头妖怪,或是一团粘上石头的无皮血肉疙瘩。
后面的人越跟越近。
“站住!”
“周依依!郑清越!再跑我就让你们赔昨天私自动用车上医疗舱的钱!学校的实验室你也别想再进去!别以为你升了学,升了学也一样!”
身边的未知生命仍旧兢兢业业扮演着她的倒霉同伴。
周依依被迫在一个三岔路口停住。
打头的人额头贴着冰凉贴,手里捏着两个圆润的核桃咔嚓咔嚓地转着,好像捏的是她们两个的脑仁一般。
“不跑了?”
周依依半抱住身边这个名叫郑清越的未知生命的手臂,他有些傻愣地站在前面,不知是不是装的。
“什么私自动用医疗舱?”
“昨晚上你们没动用医疗舱,今天就能活蹦乱跳的?那医疗舱是梅沛然他们家赞助的,你用了不用给钱?我记得某人说过,宁死也不肯站我们这群家伙的便宜!当然,本少爷们不跟你们这种穷酸人计较,跪下来当狗,这件事就过去了。”
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周依依心里一沉。
昨天晚上的伤竟然真的不是被他们治好的。祂不光能治愈自己的身体,难道也可以治愈别人的?有什么限制和条件吗?是因为那个疑似的连结?
她握着未知生物的手,心又开始不规则跳了起来。
“你来找麻烦?梅沛然呢?他去哪了?”
领头的人脸色难看,梅沛然根本没下车,他怎么扯都不来,所以他才要把这两个该死的家伙带回去给梅沛然赔礼道歉。
他一伸手周围的三人就往前走。
虽然昨晚是他们做的过分,不过那群金字塔的烂人培养出来的少爷小姐是没有这种意识的,对于尘埃一样的她这种人产生敌意后,即便是跪下来给他们当狗,他们也会嫌弃你不够虔诚。
“咱们打不过他们,我数一二三,分开跑。”低声说完这句话,周依依猛然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来扣到了领头人的脖子上。
核桃滚落在地,人也一瞬间失去意识,镇住了其他人。
“跑!”
周依依当头甩开所有人往树林里跑去。
进去此地是不允许私自携带任何攻击性武器的,先行者把他们浑身上下全部扫描了一遍。
这个神经阻断器是她用特殊途径带进来然后组装的。
鉴于郑清越的各种非人表现,她打消了对他使用来试探的心思。
没必要。
这种温吞的生物,在她进一步观测中没表现出实质的攻击性和杀伤力,她也就没什么必要再陪他玩了。
这最后一次测试。
如果他仍在之前观测的结果范围浮动,且不会对她产生影响,她就要联系先行者了。
周依依之所以进来,是因为最近新上了一个检测仪,很贵,就发行了几台,但也很好。所以她才接了先行者某个对家的委托,进来探究此地有什么,如果可以,再带一点必要的东西出去。
之所以说是某个对家,因为有中间人在那挡着,没人能知道发布任务的人是谁,这是她根据信息推测的。
树林的树一棵接一颗,像不动的神兵,环卫在这里,遮天蔽日。清脆悠然的鸟鸣声明明在外面的道路上听的清晰,然而走进了这里,反倒变得寂静。
周依依停在一处,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些铁片开始就地组装,之后把它扣在了后脑。
很快她的眼前便弹出默认页面,接着页面解体,各种数据乱窜,最后停在一个简洁明了的对话框中。
【乌鸦:帮我打探一个古人。他叫郑清越,从前可能是个将军。】
【独眼商人:任务进行的怎么样?】
【乌鸦:收集了一些东西,但被人发现,神庙中的没来得及拿。】
【独眼商人:如果给出的信息不够有用,雇主不会支付报酬的。】
周依依颦起了眉。
她往周围看了看,那个未知生物没追来,周围也没有任何异象。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气馁,她对他有了一点厌烦。
这就是邪神?
【乌鸦:查郑清越,然后把查到的全部告诉我。不要试图隐瞒,这很关键。还有,这里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归属先行者了,你为什么没提前告知?】
对面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又回过来信息。
【独眼商人:敲一块神庙中神像的石身带出来。】
【独眼商人:半个小时后,我会将查到的信息告知你。】
界面恢复正常,周依依将东西重新拆开收起并就地掩埋。
她转身往来路走去,准备看看那个所谓邪神现在怎么样。
神经阻断器暴露,他们一定会联系学校,到时候先行者公司也就知道了,郑清越的存在也会暴露。
这趟毕业之旅才开始不到一半,就要结束了。
树影灼灼,空气有一瞬间的停滞,周依依迈向前方平底的脚却踩到了突出的圆形软东西,她一下子扑倒在地。
连风声和虫鸣都离去,她撑着胳膊抬头,收缩震动的瞳孔上映照出无数的琉璃石像。
它们一层包裹一层朝向她,金色纱衣,斑驳破旧,骑马的、舞刀的、弹琴的………面容全是微笑平和的样子,垂着眼眸,似乎下一刻就要张口说话。
而在他们身下还在蠕动着的是各种肉块,分割开的身体,有男有女,血肉模糊地聚在一起,糕点与甜酒塞,纸质的鲜花在上面随着他们的蠕动越陷越深。
骨骼的挤压声与一种不知来自何方的各种窃窃私语声和诡异的调子混和。
“……拿来心……拿来肝……捧出我双手……”
周依依眼前的光幕明明灭灭,定格在基础的通讯页面。
作者有话要说:邪神:给大家一点点小震撼(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