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行礼,她跟着“人”往外走。
外面桌上的酒和糕点并没有消失,但周依依不大想去猜测那究竟是不是真的,是的话哪来的。
走到门口,快要迈出栅栏门口时周依依停下了脚步。
郑清越侧头看向她,神色不明:“怎么了?”
他左臂空空荡荡,能听得见那里传来的骨骼摩擦声,一种让人紧迫的心悸一直在蔓延。越往外走,那里传来的声音越大。
花朵的香气越发扑面,浓郁到让人有一种恶心的窒息感。
周依依抿了抿唇,盯着他的眼睛,迟疑地问:“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吗?”
郑清越面前露出短暂的茫然,这让他看起来人畜无害。
“少了什么?”
她一时没开口回答。
那茫然的神色随着时间的推移消失,他开始定定地同她对视,连嘴角的弧度都有下垂的痕迹。
周依依预感不妙,立刻转身两三步将地上的手臂拿起。
沉重的石头质感传递到脑袋中缓解了那极为让人恐惧的想像,虽然并不是柔软的血肉,但那内里的结构和他缺少的左臂发出的声音一样,都在挤压运动着。
她感觉自己的手臂也有些发麻,那大概是人类的疼痛敏感性在作怪。
恐惧本应使人远离危险,可周依依却更加紧紧地将那手臂抓住。
心脏不规则跳动了一会儿,在转身第三步时趋于平缓。
这可真是奇怪。
是身体的保护机制启动了吗?人在极度害怕下所以变得平静?
郑清越看着她捧着那手臂向自己走近。
“这是你的吧?”
不知是不是这个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了,沉默了片刻,他才开口道:“是。”
“那给你。”
周依依计算着衣服口袋里的阻断器怎样的动作拿出来比较快捷,如果他翻脸自己是该跑还是该拿出来扣在他脖子上。
不过面前的家伙暂时好像并没有对她出手的意思,他甚至自己撩起了衣袍,让她帮忙安上。
手臂断口处同样是灰白色的骨骼和红色的肌肉分明,周依依下意识多看了两眼。
没有血液流转,为什么也是这样的颜色?他的这具身体靠什么维持基本的活动?
可以预见,如果未来这样的能力真的能被人类所利用,那科技将进行新的一场革命。当然,面对这样一个暂时无法以现有科学来解释的未知生命,那其中的能量不光代表希望,或许还蕴藏着毁灭。
她将手臂放了上去。
很快,如同两块热腾腾的年糕,断臂与身体连接在一起,那手臂外侧的深深划痕也就也渐渐合上消失了。
周依依多停留了片刻,感受到那石质感逐渐变柔软,有些接近真正的人类皮肤。
“可以了……谢谢。”
这还是个有礼貌的邪神。
她抬起眼来看他。
除了那只有些古怪的金属眼睛和仍旧有些僵硬的面部肌肉,这个家伙看起来也跟人没有很大区别。
人类至今还没从宇宙中找到另一种类似于自己的智慧生物。文明因为战争曾经有过断代,这里应该属于保护性挖掘抢救出来的古代遗址之一。
真稀奇。
这样的存在从前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和人类相处的?
昨天的老伯说那是邪神庙。
周依依来之前也查过一些资料,关于旧日人们的鬼神传说。
根据昨天隐约听见的一小段词来说,她很快在其中找到一些类似的。其中有流传最广的冥婚、祭河神、落洞女。这些都是断代前被称作东方国家的文明中的神奇故事。
因为这个古遗迹就是东方遗迹,所以她多往这个方向查了查。
事实证明有备无患。
周依依很快将邪神庙的情况锁定在祭河神的这一民俗上。
听说在很久之前,那个连科学都没萌芽的年代,当出现什么天气异象和无法人力解决的事情时,人们就会给这离奇的事情立神像,并对神像进行祭祀活动,如献祭猪牛羊,或者是人。
祭河神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每逢旱涝之灾,旧时的人们就会祭奠河神,有的人认为给河神献祭一个纯洁的新娘,祂便会平息怒气,所以会选芳龄少女在正确的时辰沉入河中。
她昨天不会是被当做祭品,阴差阳错唤醒了他吧?
周依依侧目看他。
邪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神?
若要她看来,这些骇人听闻的祭祀小故事里的神都算的上邪神,可结合历史实际,那还真算不上,顶多算比较极端的无名野神吧。
不知公司什么时候能发现祂已经出来溜达了。
其实一开始先行者允许众人进入其中做第一批旅游的试行者时,周依依心中便不是什么好预感。
首先虽然这里表面上是个风俗浏览实地体验景区,但她听说过这个地方很严密,有人想要潜进来,迟迟没有办法,所以才找到她的头上。这样一个地方,允许她们一群学生仔进入就很让人费解。即便不出意外他们都将会是先行者公司的骨干员工。
如今郑清越的出现致使她的这种预感更为强烈。
其次,先行者本身就值得她用最大恶毒的思维去揣测,如今这个情况,说它本身就是来让她们送死她都信。
周依依其实并没有很畏惧死亡,人类的很多手段用起来比死亡要可怕的多。
说来可笑,待在他身边,与待在车上的其他人身边,她暂时没感觉到很大的差别,若是时间从此刻截断,不会有未来的种种可能发生,她宁愿待在他身边。
两个人很快到达集合地点。
长发的导游正同班导说着话,看到他们到来没有任何异样,同平常一样上了车。
班导看了他们两个一眼也上了车。
他们似乎对于郑清越的存在默默接受了,这绝对不正常。
联想到之前班导说出的他的名字,周依依在心里给他的记录上添了一笔——疑似拥有改变人记忆的功能。
之前她对于郑清越的记录有:1、古庙中邪神。2、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跟某种古老的契约有关。3、有一定攻击倾向,但不明显。4、拥有自我治愈功能,目前看不出任何后遗症。5、公司一定曾对他或类似事物有所研究。
将行礼放下,她搀了一下他手臂道:“你先上,我跟在你后边。”
意识到自己和郑清越的连结,周依依跟他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她克制住退后的脚步,仿佛两人当真是关系还好的同伴。
车内并不很宽敞,但也不拥挤,有人已经连接上车的投影系统,玩起了游戏。
周依依看到谭欣水朝这边瞥了一眼,从她身上停留一秒又转到郑清越身上。
车内循环的空气应当很清净,但有谁喷了木制香水,前调有她讨厌的柠檬。
很快谭欣水便将目光又移开,有些不屑从中透露。
她也没察觉出不对劲。
两个人往后走,一切的氛围都平常又怪诞。
没有一个人对郑清越的存在提出疑问,好像他本身就是他们的一员。
周依依的心又开始不规则地跳动,这种只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的隐秘,让她有种诡异的心安。
不知者……死的快。
这么多的垫背人士极大的缓和了她的灰色情绪。
意识到这一点周依依有些不解。她记得自己从前是有些懦弱的,但心不坏。
不过昨天她昏过去之前确实恨不得提刀把他们全部杀掉………
她似乎是诅咒了他们……
应该不会出事的吧?
前方,郑清越像一个真正的毕业学生一样去到了后座坐下,他看向她,目光说不上深沉还是空洞,就只是看着她。
那只格外突出的金属眸子给人一种镶嵌失败的分离感,他的另一只眸子是深褐色的,很剔透,像猫眼一般。
要在附近坐下的周依依脚步一顿,衡量不到三秒就向他身边走去。
她坐在他身旁,那种冷冰冰的气息就在车里褪去。
周依依在思考他还有什么能力。
如果他只有血肉再生和改变人记忆的能力,她便要开始思考跑路了。
总不能真的让公司瓮中捉鳖。
他们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就不是局外人能想像的了。
有人开始在车上用起了早餐。
“燕心知你今天打包的东西怎么没什么能吃的?”
“知足吧你,不吃扔掉,下次别叫我帮你打包,自己早点起床。”
“要他早点起床,公园里的蚂蚁都给自己改造机械臂了!”
“啧,少搁着叭叭,我道歉行了吧?”
班导在最前边的座位闭目养神。
周依依也拿出侧包的营养剂来。
有人瞧了她一眼讽刺地笑了笑。这种人存在着这个班中还整天一副清高模样,简直就是对他们阶级的侮辱。
周依依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觉得这目光让人厌恶。大概她也是因为忍了四年,毕业一过就到了爆发期吧。
正当她打开营养剂时,察觉到了来自于身边的目光。
这才发现郑清越似乎在看着她手里的营养剂。
是对于人类食物的好奇还是什么?
周依依来了兴趣。
他这样的存在也可以吃人类食物吗?
“你要吃吗?我包里还有。”
郑清越摇了摇头。
她看到他金属眼睛旁青色的血管并不是很突出,仔细看倒像画上去的颜色。
车开的很平稳,营养剂是草莓味的。
事实上这种速食营养剂说是营养剂,只能饱腹而已,味道低劣,也没什么营养价值。
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饿了的原因,周依依倒觉得这味道还挺上瘾的,她把一长条的营养剂一滴不剩地都吃光了。
“味道怎么样?”身旁的人又开口问道,语气中带着疑问和探究。
周依依又抽出一袋来,继续询问:“你要不要自己来尝尝看。”
她带着些推荐的哄骗意味却使自己尽可能地真诚:“吃起来还可以。”
于是她便看到他终于伸出手来抓住了袋子。
那双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或许是周依依的心里作用,她总觉得那双手透着死白坚硬的颜色。
草莓味的营养剂被贴心的打开,周依依这才开口低声地说着味道。
“有些酸,但最后是甜的,不像草莓,倒像多种花的香气勾兑。粘稠稠的,有一种面糊的口感……你觉得呢?”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郑清越的唇抿了抿嗯了一声。
冷淡但接受度很高。
她还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往前看去,正对上梅沛然仓惶的目光。
只见他瞳孔收缩,脸色瞬间变化,身体一下子蹦了一下,像岸上要死的鱼,发出惊恐的声音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