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棚角落里,乐瞳坐在小板凳上,秦嘉蹲在她身边,用药水替她揉着腕上的淤青。
这淤青不揉散了,明天手就会疼得动不了。
乐瞳完好的手拿着手机,随意翻着新闻,可根本没看进去。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余光看到的青年身上,屏幕上的字模糊一片,还是微信震动了一下,才惊觉自己走神太久了。
“不对。”她突然道,“你的湿衣服还没换呢。”
因为乐风的意外打岔,乐瞳失魂落魄的,早就忘了帮秦嘉找干衣服的事。
倒是秦嘉拉过她的手帮她上药,两人的相处模式似乎回到了在一起的时候。
乐瞳神经大头健忘,秦嘉心思细腻体贴,正好与她互补。
细细算来,虽然追秦嘉的过程艰难了点,可真的在一起之后反而是他为她付出比较多。
所以在他说要分手的时候,她才会觉得那么难以接受,不可置信吧。
“你等着,我给你找件衣服换了。”
乐瞳起身离开,扶着墙慢慢来到偏房,翻出自己的行李箱,在最底下找到一件长袖衬衣。
简单的黑色,硬挺的材质,是崭新的,袋子都没拆。
她看着衣服犹豫了一下,不确定到底要不要给他。秦嘉以为她脚踝又疼了才这么久不回去,追过来想要扶她,一眼就瞧见她手里的男式衬衫。
“换上吧。”
既然都看见了,也不能再收回去了,乐瞳把衣服递给了他。
秦嘉接过来拆开,尺码正好是他的,他一怔,迟疑低和她对视。
乐瞳握了握拳冷淡道:“买来给别人的,倒是便宜你了。”
秦嘉瞳孔收缩,脸色有点发白,嘴唇开合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到底是什么也没说,安静地开始换衣服。
乐瞳把视线转开,咬唇半晌还是问:“裤子怎么办……我这里没你能穿的裤子。”
就这件衬衫,还是当年打算送给他却没送出去的。
毕业的时候离开学校,她也没扔掉衣服,就装在行李箱里带走。
搬进新房子后这衣服一直没从行李箱里取出来,这次回老家收拾行李,她只把自己的衣服压在上面,一路上偶尔会有种,这样做就好像他还和她在一起一样。
“没事,这样已经很好了。”
秦嘉换好衣服主动走到乐瞳面前,扶着她回去继续处理腕上的伤。
乐瞳时隔一年多终于看到自己精挑细选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眼睛突然有点热。
或许她该说点什么转移一下注意力,不然她怕自己再旧事重提,给人家增添困扰。
“我哥真的是鬼上身吗?”她声音很小,整个人缩在小板凳上,状态很差。
秦嘉没说给具体答案,只说:“我会处理好。”
乐瞳吸了吸鼻子:“你好好一个大学生,怎么干起这个来了?”
秦嘉不回答,乐瞳也没指望他什么都说,他们已经不是她可以任何事都刨根问底的关系了。
“那会儿我爸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感谢我。”秦嘉抬起头,“顺便让我明天早上赶紧走。”
乐瞳愣了愣,其实直到现在她都对今天一系列的诡异事件有什么真实感。
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在做梦和听故事一样。
秦嘉说他们让他明早就走,她才缓缓落到实地。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她望向被他揉得已经不怎么疼的手腕,处理好这里,他已经低下头去看她的脚踝,手已经在帮她脱鞋了。
乐瞳哪里肯,试图挣扎,但一动就疼得冒眼泪。
“别动,这里可比你手上的问题大。”
乐瞳想说什么,秦嘉已经开始回应她之前的话。
“他们觉得我年轻,靠不住,也不希望我知道太多村子里的事,明天会找更可靠的人过来,所以让我尽快走。”
乐瞳手紧了紧:“那你明天走吗?”
秦嘉说:“走。”
他脱了她的鞋和袜子,轻轻动着她的脚踝,视线突然朝后一转,门帘的位置有人离开,但不确定究竟是谁来过。
也无所谓是谁来过。
“哦……”乐瞳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走神的功夫,脚踝被他扭了一下,钻心地疼了一瞬,就发觉可以稍微活动一下了。
“上几天药,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秦嘉这么说着,先帮她上了今晚的药。
乐瞳恹恹的,一副彻底摆烂气息低迷的样子。
秦嘉站起来想了想解释说:“我明天得回喂朱雀,你知道的,除了我它不吃别人给的东西。”
乐瞳眼睫飞快扇动,不安地注视着自己被穿好的袜子和鞋。
秦嘉又说:“喂完鸡我就回来。”
乐瞳倏地抬眸,四目相对,他转开视线加了句:“回来解决这里的问题。”
乐瞳眼神恍惚:“……他们不是不信任你,要找别人来吗?”
“这附近没人解决得了这件事,除非是江湖骗子。他们会来找我的,如果来问你,你就告诉他们我傍晚会到。”
“……”
一年多不见,秦嘉还是变了的。
初时以为什么都和以前一样,现在却发现他比从前更沉默,也更疏离客气了。
“坐着休息吧,累了就去床上躺会,很晚了,我去外面。”
他说完就要走,乐瞳本能地抓住他的衣袖,他低下头来,她又无措地松开手。
秦嘉放缓了语气:“我就在外面,什么都进不来,不用怕。”
乐瞳强撑着:“我才没有害怕,我是社会主义建设者,任何妖魔鬼怪都是纸老虎,我会怕这些?”
“你一害怕话就多。”
“我哪里话多了,我就是想说话而已,我不能说话吗?我多说几句怎么了,你不爱说话还不许我喜欢说话了?”乐瞳嘴巴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已经秃噜了一堆,就和以前每次俩人拌嘴的时候一样。
秦嘉安静地听完,确认她没有下一句了,才转身离开。
……如果是以前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才不会就这么走掉。
他会抱住她,说他最爱听她说话,她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能在他耳边絮絮叨叨一辈子最好。
乐瞳心里发酸,脚不那么疼了,挪到门边的速度也快了点。
她稍稍掀开门帘,看到秦嘉没有休息,他在夜色中和守灵的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拿了五张黄钱儿往东南方走了。
他身姿挺拔,一身黑色融入夜色,乐瞳努力辨认着,心里不自觉默念他的步数,竟是不多不少四十步。
秦嘉停了下来,蹲下用打火机把黄钱给烧了,又从裤子口袋取出一张……是符吗?黄色的,看不清楚,但应该是湿了不能再用,他又揣回口袋往回走。
乐瞳连忙放下帘子,等了一会再掀开,就发现他拿着什么回来了。
她赶紧坐回小板凳上,不多时门帘微微一动,秦嘉似乎在门头上贴了什么,随后掀开帘子道:“安心睡吧。”
说完他就要放下帘子,乐瞳喊住他:“秦嘉!”
秦嘉停下动作,乐瞳眼睛发红,半晌才说:“算了,没事。”
分都分了,人家做什么工作,为什么做这些,经历了什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问了,问了也是自取其辱罢了,第一次试探他不就没回答吗?
乐瞳转头不再看秦嘉,挪到床边躺下,这儿没被子,但她也不脱衣服,穿得多倒不会冷。
等出殡下葬之后,她就会离开这里回去上班,秦嘉为什么会在长命村上面的小镇上开什么殡葬店,搞什么封建迷信活动,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乐瞳背对着门,双臂抱着自己,紧紧闭着眼睛。
寂静的夜晚,时间慢慢走向一点钟。
秦嘉当然知道乐瞳不高兴了,可他没有过来,也没主动说什么。
关心的行为太多会给人造成误会,什么都得点到为止。
他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乐瞳使劲捶了一下床板。
不是至亲不用守灵,但这一夜她也没怎么睡,后半夜短暂眯了一会,天蒙蒙亮就被说话声吵醒了。
是乐风的小舅子,沈妍的二哥,天生大嗓子,说话很冲,充满了戾气。
“他懂个屁!赶紧让他滚蛋就行了,年纪轻轻的毛都还没长齐,昨天晚上纯粹是瞎蒙的,这样的人怎么靠得住?你别再胡闹了!”
“行了,小点声。”这是沈家老大的声音,他虽然呵斥老二,观点却和他一样。
“妍妍,你也别再固执了,妈在的时候为你和阿风的事操碎了心,如今都不在了,你就让大哥做一回主,找个靠谱的人,让她老人家能安安心心地走。”
停灵三天下葬,今天本该是老太太出殡的日子。
沈妍的声音比两个哥哥都要冷清平静:“今天能不能出殡,要怎么出,都得等秦嘉回来再说。”
回来?他已经走了?乐瞳坐起来点亮手机,才五点多。
“够了!你还没完没了是吧?不能因为你陪在妈身边时间最长,你就什么都做主!你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你凭什么……”
“纠正一下,我没有嫁出去。”沈妍打断二哥的话,“风哥是入赘沈家的。”
是了,确实是这么回事,乐风父亲早逝,大伯母虽然强势,可在乐瞳很小的时候它就重病缠身,乐风是靠着叔叔们的资助才上的学。
他和沈妍认识之后,大伯母的情况好了些,他们结婚时她还亲自来了。
不过这二年她又开始不好,如今人在医院里躺着,不然阿婆的葬礼她不可能不来。
她和阿婆的关系可是村子里最好的。
“总之必须找到他。”沈妍的声音再次响起,“妈和风哥的事必须他来解决,因为这是……”
她突然笑了一声,带着些阴冷和悲色幽幽道:“这是妈昨天晚上亲口告诉我的。”
……亲口?
一个躺在冰棺里马上就要下葬的人,怎么亲口告诉她这些?
乐瞳吸了口气,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地名和习俗都是虚构的,不要考据哈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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