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岭才走回前院,忽然被沈老爹叫住。
“小子,你过来,老子再教给你几句话。”
沈老爹今天难得没喝什么酒,把沈岭叫过来时,还又专门看了看沈岭身上的喜服,见上面多出来几道皱褶,伸手替他抚平整理了一番。
然后说:“你既然都和人家成亲了,就得多对人家好。”
沈岭难得从他爹嘴里听到这种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毕竟他爹是镇上出了名的不靠谱,平时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去喝酒的路上;如今他成亲,他也没想着他爹能表现的如何好,只要到时候不惹乱子就行。
但他万没想到,他爹今晚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不光行止得体,招待起客人来面面俱到,连对着他说话,都比往常要温和得多,耐心得多。
同时也絮叨得多,摁着他的肩膀,说,“虽然老子实在是没想起来儿媳妇她家和我们沈家有什么渊源,但人家既然投奔过来了,咱们也不能怠慢了人家,以后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一定要认真听,往心里记,然后照办!”
说着话,沈老爹又捶了沈岭一下,像是在手动给他加深印象,“记住了没有?”
沈岭没提防,踉跄了一下,连忙站稳脚跟,“知道了,爹。”
沈老爹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紧接着又说起另一件事,“还有刚才那个事儿吧,你听爹跟你说。”
对于方才突发的变故,沈老爹也难得多想了想,“你老子混是混了点儿,也跟别人动过手,干过仗,但也不至于让人记恨到现在,还想出这种趁着老子的儿子大喜的日子,找茬要查户籍的事儿……”
沈岭也觉得奇怪,方才那些人出自军中,而他们家只不过是镇上最寻常不过的军户,平时能接触的人也有限,不可能和军中有什么交集,更不会和军中什么人结下梁子。
想来想去,只能暂且相信,那人的确是为了追捕军中逃犯而来。
“爹,我没怀疑你,”他说,“那些人来头不小,不是我们能得罪得起的,他们或许只是例行公事,看我们这里人多杂乱,前来查问一番。”
现在也只有这一点能解释得通,沈老爹眉头拧起来,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只得说,“今天出的这个事儿,你千万得好好和儿媳妇解释一下,别让她觉得是我们隐瞒了什么,害她忧心。另外……”
沈老爹有些难为情,“刚才那人说的什么瘦马的屁话,你是怎么想的?”
说着话间,沈大娘和庞树也走到这边,听到这话,不由得停下来,看向沈岭。
沈大娘叹了口气,“那混账明显不怀好意,就算他真的有心提醒你,也不至于当着门口那么多人的面儿喊出来,摆明就是故意的。”
“我知道,”沈岭说,“恶语伤人哪管别人的死活,她是我的妻,我自当爱重她,想来外面那些人也分得清善恶,不至于乱嚼舌根。”
沈老爹点点头,“说的不错,不愧是老子的儿子。”
“这事儿就此打住,谁也不准再提了,还有你——”沈老爹再次对沈岭强调,“平时自己多注意点儿,别哪天惹了你媳妇心烦,人家再踹了你,换个脾气更好的,模样更好看的。”
沈岭默默听着。
好在沈大娘和庞树瞧着这会儿时辰已经不早了,岔开话题,让他快些回青庐去,又劝沈老爹早些回房歇息。沈老爹这才作罢,没再继续摁着沈岭教他“规矩”。
临回房前,又清了清嗓子,示意沈岭,“别忘了老子教你的话。”
……
外面那骑都尉终于被打发走了的事,虞欢也听云竹转达了一遍。
她面上仍和方才一样平静,还有闲心从装了各色果子的碟盏中,拈出颗龙眼来剥。
心中则想着:
从这次变故的结果来看,沈岭的临场反应也甚是不错。
如此一来,无论是像今晚这样突如其来的刁难,还是日后图谋大业要面临的阻碍,她都相信,他一定能妥善处理。
反观云竹,虽然松了一口气,但心跳仍快得很,不住地拍着胸口顺气,“这一遭也算是躲过去了,没想到驸马还真是有些本事。”
她原来还暗暗替自家公主可惜,一朝成亲,虽只是权宜之计,却不得不选了这样一个一文不名的军户,如今见他镇定自若化解了一场危机,才终于对他改观。
“不过,公主,”云竹还是隐隐有些担忧,“颍川王找不到公主,大概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我们是不是该再做些打算?”
“他最好一直这样下去,”虞欢却笑道,“找不到传国玉玺,虞晃在洛阳做什么事都不是名正言顺,随时会有人推翻他,父皇也随时都可能被迎回洛阳。虞娑罗只是个傀儡,什么都做不了,也帮不上忙,我就是要让他得不到安稳,让他即使坐镇皇城,也如坐针毡。”
做过一世亡国公主,她太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儿。
哪怕虞晃给她的待遇再好,也不过是把她当个物件儿,当个宠物,不顾她的意愿,随随便便就能把她送人。
如今她既然能重活一世,自是不愿重蹈覆辙。
人啊,经历过浑噩与污糟,就知道,无论如何,也得为自己争上一争。
“公主——”
云竹还要再说些什么,忽然见虞欢迅速抄起团扇,抵在唇边,“嘘”了一声。
她这才听到,沈岭已经走进垂花门,来到青庐门前。
“我进来了。”沈岭在外面说了一声。
得到里面的回应,才掀帘进来。
虞欢没有再拿团扇挡着自己的脸,只随意的向门口看去,同时对身边的云青和云竹说,“你们出去吧。”
青庐内很快就剩下了他们两个,满室安静。
虞欢坐在床榻这边,看着从进来开始突然就变得有些拘谨的沈岭,率先出声,打破这一刻的平静。
“沈岭,”她问,“你是想先喝合卺酒,还是先与我约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