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前院发生的事,很快就传进了青庐中。

云竹匆匆进来,神色焦急,“外面不知何故,闯来一队兵将,看着面色不善,怕是冲着公主来的。”

虞欢正端起茶杯欲饮的动作一顿。

心中一凛,洛阳那边的反应竟会这么快?

但目光却先落在了帐子口,适才云竹进来的匆忙,帘子掀起的速度太快,此时青庐门口那帐帘犹自摆动,漏进来一点边镇秋夜的晚风。

青庐搭在主院里,与前院只隔着一扇垂花门,那边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进来,有些离着门近的,说的话再高声一些,两边的人差不多都能听得清楚。

先前虞欢就听到,前院挨着垂花门坐着的那一桌客人在聊一个叫皮保贵的人,调侃此人这么多天也不回来,八成是在绥远城快活得不愿意回来了等等。

好在云竹虽然行色匆匆,但还记得控制好音量,像这种要紧的话,都是压着声音说出来的。

“公主,”云竹自知方才太过莽撞,尽量让自己平稳下来,问,“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云青在一旁也慌了神,想起当初从宫中逃出来的险境,第一个反应就是跑。

立即看向虞欢,“不如我去前面引开她们,让云竹护着公主从后门离开这里?”

今日镇上都知道他们这里在办喜事,即使大家平日里歇下的早,今晚也算是例外,她们趁乱混入其中,只要伪装得当,离开这里也不算引人注意。

相比云青云竹的慌乱,虞欢要镇定许多,她拉住云青的手,带着安抚的力量。

“别怕,我们不会有事的。”

“可是外面……”云青心有余悸。

颍川王的可怖她们是见识过的,那场叛变,宫中虽然倒戈者众多,但变故之中众人丑态百出,告密、陷害、趁火打劫无处不在,若非浔阳王承过公主的情,默许她们逃出宫去,如今说不得会是什么下场。

虞欢看出她们两人的忧惧,拿起放在一旁的团扇,摇了两下,带起沾了凉意的风,语气轻松,“沈岭不是还在外面呢。”

这次就当她试试沈岭面对高位者施加威压时的应对之策吧。

将来和虞晃打交道的日子还长,且看看,沈岭会为她,做到哪一步。

不过她好像总是无来由的信任沈岭,而沈岭也的确不负信任,无论面对什么,都有把事情解决好的能力。

但云竹还是不放心,“可他并无官职在身,洛阳来的那人却是骑都尉……”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来的这个还是虞晃手下的人。

“云竹,你出去看的时候,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虞欢忽然问。

云竹顺着她的问话回想片刻,“他们说,把人都叫出来,查户籍。”

“这不就是了,”虞欢仍摇着团扇,“既然只是要查户籍,那就让他们查。”

“那……”云竹见自家公主连一点儿担忧的意思都没有,慢慢也跟着放松下来,问,“我们可也要出去?”

“先把那本文牒拿出来备着吧。”

虞欢吩咐过后,侧耳听了听青庐外面的动静。

大概是因为骑都尉的到来,前院不再像之前那样热闹,只挨着垂花门这边还有些窃窃私语,但却听不出说的是什么。

此时前院内早已安静了许多,前来恭贺的客人察觉到不对劲,纷纷停下和周围的人闲谈,往沈岭那边看。

心中也跟着嘀咕起来,这沈家该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想到这里,一些人互相对了个眼神,打算告辞离开。

但才起了个头儿,就被门口的那些兵卒横刀拦下。

大喜的日子突然看到有刀出鞘,众人谁也不敢再动,有些胆子小的,两股战战,只恨自己晕得慢,还得继续忍受这种煎熬。

沈岭神色缓了缓,重新看向领头的骑都尉,“将军方才不是说,要将前来的客人都先送走吗,为何又如此阻拦?”

为首那骑都尉对手下人使了个眼神,手下得令,放下刀,空出一条通道来。

众人见状,纷纷仓促得朝沈岭拱拱手,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兰执几人却没动,他们唯恐这中间出什么事,打算留下来,若是起了冲突,也好从中调停。

但那骑都尉却并不同意,一指他们,“那边几个,还不快走?”

沈岭也回身朝道,“你们都先出去,这里的事我能应付。”

“那……好吧,我们走了。”兰执几人仍是不放心,出去以后,也没有走远,只在宅子外面找了个地方等着,以观其变。

另有一些人好信儿,见兰执他们没走,也跟着折回来。

这些人站得近,就围在大门口,等着看里面的具体情形。

此时,沈岭带着家人站在一处,将户籍文书拿给那名骑都尉,心中虽有疑虑,面上却不显。

户籍文书上人丁地契都写得清楚,沈岭和虞欢成亲自然也要过府衙的名录,是以在最新一页上也添上了虞欢的名字。

那人并未去接户籍,只示意了一下手下,手下会意,上前拿过户籍文书,仔细翻阅。

沈岭一直盯着那手下翻阅户籍的动作。

武承镇上多是军户,祖辈也都是真刀实战与北边的蛮人较量过的,举手投足间带着十足的军中习惯,后代受祖辈的影响,多少也留下了些影子;

他平日里见得多,如今再看前来的这队将士举手投足,看上去的确像是出自军营,只是不知他们为何要查户籍。

如今的武承镇人心散乱,有些找到新出路的,都已经举家搬离,这些户籍档案频频改动,到如今,连户曹也说不清楚现存的户籍文书能信几分。

连府衙都不去管每户的情况,这些人突然来查,究竟会为了什么?

沈岭心中疑惑,又见那手下全部看过一遍以后,附在为首那人耳边,汇报了句什么,随后把户籍也呈给那人。

那人看也没看,拿过来随手把户籍文书一阖,往空着的那只手的手掌心拍了几下,“不对吧?还少个人呢,你这新郎官今日成亲,怎么不见新妇子?”

“将军勿怪,”沈岭暂时丢开疑惑,解释道,“我家娘子一直都在青庐,只是我们夫妻还有些礼未成,此时让她出来,恐怕……”

“本将有军务在身,没时间跟你耗着,”那人直接打断了沈岭的话,“听闻有从外地投奔到此处的人,本将怀疑与军中一名逃犯有关,这才专程来查问,而你却在这里推三阻四,说,是不是你窝藏了逃犯?”

“在下不敢,”虽然沈岭很想质疑那军中逃犯与他娶妻有什么干系,但还是压下心中火气,赔笑道,“将军说笑了,在下可不敢做这等杀头的事,料想那逃犯若是从军中逃脱,定然不会有什么准备,不如这样,在下这就去将我家娘子的文牒取来,给将军过目,将军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人面上虽不太好看,却也只能点头。

不多时,文牒被送了出来,这次他没有让手下去看,而是自己夺过文牒,查看上面所写信息。

文牒内容一目了然,与洛阳毫无关联。

但他却只觉得窝火,暗自恼恨自己刚才想了一个奇差无比的理由——

本来他以为,拿“窝藏逃犯”的借口,能吓的这些人忙不迭把人拉出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一探究竟,诈一诈这个从外地而来,迫不及待就成了婚的女子,是不是颍川王要找的琅琊公主。

可惜,这么一个绝好的立功机会,却让面前这个硬是不接招的小子给破坏了!

如今不管里面的人是不是琅琊公主,他的计划都已经被打破,只能暂且作罢。

这时候,一直围在大门外面的人也交头接耳起来,质疑声很快就传到了那人的耳朵里:

“我这两天都在这宅子里帮着忙活,能肯定,里面绝对没藏过什么人……”

“而且用脚想也能想出来啊,军中逃犯肯定是个男子,那沈岭娶的是个女子,有眼睛的都能看到,男的女的还能分不清楚?”

“我听说最近出现了一群骗子,比当年那群拐子还要可恶,专门找些唬人的借口来迷惑人,以此骗财掳人,这些人该不会假扮了哪个将军的身份,想来讹人的吧?”

眼看着局面有些控制不住,那人一声号令,带头离开。

不过在走出大门时,却忽地不怀好意的笑了两声,转回身来看向沈岭。

“新郎官,你可知道自己娶了什么人?”

这一问,听上去总像是话里有话,外面看热闹的众人禁不住心中好奇,早将方才的质疑抛在脑后,竖起耳朵听下文。

不等沈岭开口,那人又继续道,“今日误会一场,我好心给你提个醒儿,算是赔不是。

琅琊郡前些时候放出去不少瘦马,这些人惯会做戏搏怜爱,你可仔细验验,别拣了别人不要的,反倒还当个宝!”

说完,扬长而去。

但这句话,无疑是往水面丢了块石头,外面听到这话的人神色各异,再看向沈岭时,却又欲言又止。

沈岭神色如常,那番话并未对他有什么影响。

见门口还有没有散去的邻里,沈岭朝众人拱了拱手,温声道,“今日沈某招待不周,还望各位友邻见谅。”

众人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连表示无妨,说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往后若有事,只管招呼一声,大家互相照应。

如此客套了一番,沈老爹唯恐后面再出什么幺蛾子,连忙过来把大门关了。

沈岭心中记挂着虞欢那边,疾步往里面走。

方才这些变故,想来她已经听说了,他得快些赶回去看看,希望她千万不要受此影响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