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来了。”小丫鬟打起帘子,将她们主仆让到东次间。
老太太已经梳妆完毕,正由陆惜玉陪着挑选要戴的首饰。
听闻陆冰玉来了,陆惜玉身子一僵,用了好大的力气才使自己平静下来。
怎么说也是疼了这么多年的孙女,老太太有些不忍心的拍了拍陆惜玉的手,低声嘱咐了一句:“冰玉怎么说也是你妹妹,别让人瞧了笑话。”
陆惜玉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等老太太站起身时,她方才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总有一日,她要让陆冰玉付出代价。
“二丫头来了。”老太太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昨晚睡得好不好?”
昨日还是二姑娘,今日就是二丫头了。
冰玉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说的话却与老太太预想的相反,“有劳老太太关心,只是孙女昨晚睡得并不是太好。”
“这是为何?”老太太问道:“是不是底下的人没有用心伺候?”
“那倒不是。”冰玉看了眼从里间出来的陆惜玉,“是房间太潮湿了。”
陆惜玉还在禁足中,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老太太察觉到冰玉的视线,不由轻咳一声:“今日是林家请客的日子,惜玉若是不过去,难保他们多想。”
冰玉没说话,仿佛默认了这个事实。
老太太松了口气,赶紧接上原来的话题,“你住的水云阁我也去过,那里临着池塘,是有些潮湿。这样吧,慈安堂旁边的碧竹轩还空着,我让人收拾一下,回头你搬到那里住吧!”
碧竹轩虽比不过陆惜玉住的燕宁阁宽敞明亮,但是胜在精致小巧,内室里面还有暖阁。
冰玉点点头,接受了老太太的好意。
老太太安抚完冰玉,便吩咐丫鬟们摆饭。
丫鬟们提着食盒,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各色主食点心和粥品小菜就摆满了桌子。
冰玉来时已经吃过饭了,但是老太太一会儿觉得今日的蒸饺不错,让人给她夹一个,一会儿觉得山药粥熬得恰到好处,让人给她盛一碗。
陆惜玉坐在一边,从头到尾看着老太太对冰玉关怀备至,而这一切,原本是属于自己的。
若是没有冰玉捣鬼,坐在那里,受到老太太无微不至的关怀的人应该是自己。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冰玉尝了一口山药粥,忽然觉得有人在看她,目光顺着来处看去,正好对上了陆惜玉那双嫉恨的眼睛。
陆惜玉没想到冰玉如此敏锐,竟能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忙低下头去。
冰玉用汤匙搅动了一下碗里的粥,缓缓笑了下,看来对方这两天的日子不大好过啊。
马车是早就吩咐好的,等老太太吃完饭,便带着两个孙女去了林家。
林家是百年书香世家,府邸比陆家的宅院要大上一倍不止。
只是再大的府邸也架不住林家的子孙多,林家老太太住的寿安堂不仅要比慈安堂窄仄一些,家具也要老旧一些。
冰玉跟在老太太身后请了安,起身的时候,正好对上林家大舅母打量的视线。
林老太太的心早就扑到了陆惜玉身上,“过来外祖母这边坐。”
从前陆惜玉不大喜欢亲近这个外祖母,总觉得她管的太多,但是今日她一改往常的作风,依偎着坐在了林老太太的身边。
林老太太摩挲了一下陆惜玉,方才对着老太太笑道:“我有好一阵没见这丫头了,倒让亲家见笑了。”
“怎么会。”老太太笑道:“你疼惜玉,我高兴还来不及。”
两个老人家坐在一起,难免说些客套话。
林晴听得不耐烦,但又不能离开,只好朝冰玉眨了眨眼睛。
林大舅母却是马上就发觉了,轻轻咳了一声,林晴马上就坐直了。
等两个老太太说完客套话,林大舅母方才上前道:“园子里的海棠开的正好,不如叫林晴带惜玉和冰玉到园子里逛逛。”
林老太太笑着看了林晴一眼,“知道你们小孩子家坐不住,好了,那就去吧!”
一时出了寿安堂,陆惜玉便问林晴:“二姐姐和四妹妹呢?”
林晴道:“四妹妹病了,正在房里养病。二姐姐却是在房里绣嫁妆呢!”
陆惜玉便道:“我去看看二姐姐,先失陪了。”
林晴早习惯了陆惜玉的任性,也不多说什么,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花丛后,方才对冰玉轻声道:“你怎么得罪她了,我看你们姐妹俩怪怪的。”
冰玉笑了笑:“她想抢我的东西,不料没抢成,反被长辈说了一顿,自然有些恼羞成怒。”
原来是这样,倒也符合陆惜玉平日的性子。
林晴看看周围,记起母亲说过的话,便状若无意道:“这几天我母亲拘着我做针线活,可把我愁坏了。我听人说二表妹你的绣活做的不错,改天教教我吧!”
“表姐你应该是听差了,你让我弹琴下棋还可以,做绣活还是算了吧!”冰玉笑笑道。
林晴叹道:“看来你跟我一样,琴棋书画是没问题,但就是学不来做针线活。”
冰玉淡淡道:“那倒也不是,我不大喜欢作画,也没那方面的天赋。”
林晴听了心里一动,喜欢弹琴下棋,却不擅长绣活和作画,这分明和姑母的喜好一模一样。
那天从西宁侯府回来后,林晴只是无意间跟自己母亲提了一下冰玉肖似姑母的事,没想到却引起了林大舅母的深思。
自小姑子去世后,林老太太便把一腔爱女之情都寄托到了惜玉这个外孙女身上。
所谓爱子之计深远,林老太太不是糊涂人,她疼爱惜玉归疼爱,可是并不溺爱,反而对她要求很高。偏偏惜玉没有继承母亲的天赋,琴棋书画样样都不出色。琴棋书画不出色也就罢了,惜玉还对读书一事很是抗拒,让她背书就像是要她的命一样。
林老太太不止一次说过,为何女儿和姑爷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怎么偏偏惜玉就不爱读书呢!
林大舅母原来听到婆母这么抱怨时,倒没有多想,直至女儿提起冰玉肖似小姑子的事,她才若有所悟。
听说冰玉这个姨娘生的庶女,从小就喜欢弹琴,如今年岁大了,又生的肖似去世的小姑子。
难道是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自家婆母上了年纪,林大舅母不敢跟她提这件事,只好私下里叮嘱了林晴一番。
林晴打听完冰玉的喜好,面色虽不露分毫,等到去花厅吃饭时,方才找到机会把母亲叫到了一边。
听到冰玉不擅作画和绣活时,林大舅母目光一闪,不由得看向席间。
林老太太把陆惜玉的座位安排到了自己的左手位置,又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亲自给陆惜玉布菜,这样的待遇,几个孙女都没有享受过几次。
不行,她得找个机会把这事跟婆母委婉的提一提。若惜玉是小姑子的血脉就罢了,如果不是,她占着那个位子那么多年,白白得了婆母那么多的疼爱,那他们林家也太亏了。
她心里存着这样的想法,等午饭后,陆惜玉三番四次提出想要单独跟林老太太相处,林大舅母都不动声色的挡了回去。
陆惜玉打的什么主意,她看的一清二楚。无非是想要自家婆母帮她撑腰对付庶妹罢了。
若是放在从前,林大舅母没有心存疑虑,面子上还会敷衍一二。如今知道了陆惜玉有可能不是小姑子的女儿,林大舅母也懒得再给陆惜玉这个面子。
陆老太太人老成精,马上就察觉出了林大舅母的变化。她自己的目光也不时落在林晴和冰玉身上。
以前她不怎么注意,如今细细留心,冰玉与林晴果真有一两分相似,而更让她心惊的是,冰玉与林家人的相似之处并不只是一双柳叶眉。她那双适合弹琴的细长的双手,无意间的一个神色,不擅绣活等种种细节,都能在林家这里找到答案。
而林大舅母的态度验证了她心里的猜测并不是自己的多想。
“亲家母,我们两个好久没坐下来一起聊聊了。”陆老太太笑道,“我还记着上次在你这里品的那壶好茶。”
“原来是惦记着我的那点茶叶。”林老太太也笑道,“正好今年我又得了些新茶,我让人泡一壶,我们边喝茶边唠嗑。”
陆惜玉本想找林老太太好好告一状的,不曾想一直被人打岔,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个老太太携手去了内室说话。
她忍不住跺了跺脚,可又知道林家不是她可以放肆的地方,不说别人,林大舅母的规矩一向最多,因此只能把满腔的愤恨忍回去。
陆老太太等丫鬟们沏好茶,便找了个借口,把人都打发下去了。
林老太太也看出来了,“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陆老太太苦笑道:“什么也瞒不过你,只是此事兹事体大,我也只是猜测而已。”
“你这老货到底想说什么?”林老太太道,“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陆老太太斟酌着言辞,徐徐道:“你有没有觉得冰玉的眉眼很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