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一步,再一步……
离那滴水珠越近,祈愿前行的步伐也变得愈加艰难。
此刻,她原先飘逸的红裙早已在那强大的压迫力之下,变得破旧褴褛。
就连她隐于衣裳下的,白皙柔软的皮肤,也因着这逐渐加大的压迫力而皲裂开了来。
丝丝鲜血,蔓延至了她的全身,一点一滴地顺着她皮肤的肌理,向下流淌而去。
行走间,破碎的衣衫摩擦着层层开裂的伤口,饶是祈愿,也痛得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她看向那滴水珠的目光,却仍旧坚定。
到最后,在离那滴水珠只余下十来步的距离时,祈愿几乎已经被那滴水珠所散发出来的压迫力压得直不起身来。
她只得以岁刑为拐杖,支撑着让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倒下。
她踉跄着朝前挪了许久,才终于走到了那滴水珠之下。
她抬眸看了一眼那滴银白的水珠,感受着身体深处来自那羲鄍神骨的声声争鸣,她的目光,愈加复杂。
她不自觉地缓缓抬起了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那滴水珠时,堪堪停下了动作。
可即使她与那滴水珠尚不曾相接,但仍有莫名的熟悉之感疯狂地向她涌来。
藏于祈愿体内的羲鄍神骨忽而散出了一道暖意,那滴水珠的银光竟也变得愈发的刺目,令得祈愿亦是不由得稍稍阖上了双眸。
可不知为何,她甫一闭上双眼,脑海之中忽然就浮现出了一个画面。
那是一条泱泱长河,哪怕祈愿亦神之力去瞧,也看不见它的源头与尽头。
她能看见了,只有茫茫一片的银白。
更为奇怪的是,那条银白的河流之上,无风无浪,安静得像一处死地一般。
一点,属于生命的气息也无。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祈愿除了她自己轻浅的呼吸声外,一点其他声音也没能听见。
时间越来越长,身处这安静到过分的环境之中,祈愿的心也不由得跟着生了些许慌乱。
她努力地眨着眼,想要离开这个地方,却发现,任凭她如何努力,她一睁眼,看见的仍旧是这条苍白的河流。
祈愿的心,跳得愈发地快了,正当她四处张望,想要破开这一片寂静之时,她的双眸忽而一阵刺痛。
原先那任凭她如何使力也无法睁开的双眸竟是不由自主地睁开了。
双眼上丝丝强烈的痛感顺着她的身体脉络传遍她的全身,令得祈愿不禁收回了手,轻抚上了疼痛的眼眸。
直到那难耐的疼痛稍缓了些,祈愿这才一边大喘了几口粗气,一边赶忙抬头朝四周看去。
她的眼前,仍是那滴银白的水珠,只是光芒变得稍黯淡了些,周遭的人仍旧你追我赶地向远处逃去,一切都不曾有丝毫改变。
仿佛祈愿刚才瞧见的那条银白的河流只是一个幻觉一般。
可祈愿心中却莫名有一种直觉。
那份直觉,像是一道不知从何处来的声音,让她觉得,那条河流定然不是她的幻觉。
而且,或许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曾经,窥过那河流的真面。
心中心思千回百转,祈愿想了许久,终是再次下定了决心。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双眸间仍旧潺潺而来的剧痛之感,她的手再度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朝那滴水珠靠去。
果不其然,在祈愿的手距离那滴水珠不过咫尺之遥时,羲鄍神骨,竟是又与它产生了共鸣。
那滴水珠陡然散发出了比之方才更加浓郁的银白光晕,只一瞬,就将祈愿裹进了其中。
祈愿还尚没来得及反应,那道银光,就仿佛人界的走马灯一样,让一道一道的光影,一点一点地在她脑中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的眼前,最先出现的,又是那一条没有源头和尽头的银白长河。
而与上一次不同的是,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那条银白的长河,竟是停止了流淌。
那河面之上,虽说仍是无风无浪,可看着那陡然停住了的河流,祈愿没来由地感到心头一阵顿疼。
疼得她即使闭着眼,却依然不禁抬起了手,抚在心口,将心口的衣物,揪成了一团。
正当祈愿心间疼得让她不禁微微弯下腰之时,一座不知从何处来的桥,竟是骤然横在了这银白的河流之上。
满心的疑惑给予了祈愿更为强悍的忍耐力,她竟是咬着牙,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不顾一切地朝那座桥看去。
那座桥,极为特别。
它与仙界常见的以各种仙石仙玉乃至于仙木打造的桥梁皆是不同,那座桥,是火红的。
准确的说,那座桥的四周,围绕的,是层层交叠的焰火。
那焰火,与它周遭的银白河流显得是那样格格不入。
它灿烂,明媚,温暖,却又带着一种莫名的坦然和决绝,而那银白的河流,却是苍白,安静,冰冷,漠视地看着那座桥的出现。
一个像是生命,一个,却仿若死神。
正当祈愿蹙眉想着这座桥该是何来历时,一道枯败得几乎一阵风就能将之吹至破碎的身影,却是陡然闯入了她的眼帘。
那似乎,是一个身量纤纤的女子,只是,她的浑身的肌肤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腐蚀,透着一股死气。
那女子颤颤巍巍地朝前挪动着脚步,连腰都难以直起,看起来,她每走一步,都是那样的艰辛。
祈愿满心疑惑,她瞪大了眼,想要看清那女子的模样,可却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一般,她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一片。
但当那女子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近时,祈愿还是分辨出了,眼前这位身量纤细的女子,浑身,竟是只余下了骷髅架子。
世人皆有皮囊,岂会只存骨架!
祈愿心头猛地一震,震撼不已。
可还不等她再有何想法,她的心间却是突然疼痛难忍。
那无尽的痛感仿佛眼前的河流一般,叫嚣着向她涌来,直直将她包围,任凭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出疼痛几近疯狂的席卷。
心间像是盘踞上了一张不断收紧的网,祈愿的气息越来越快,呼吸声也越来越重。
她不由得跌坐在了地上,就连她的双眸,仿佛都在此刻加倍地痛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么熟悉,这么痛呢?
祈愿想不明白,她根本就没见过眼前的这个女子啊!
呼吸越来越重,祈愿几乎已是要坚持不住地睁开眼,却还是在目光触及那位女子之时,兀自坚持了下来。
她的视线,愈发模糊,她只能远远地瞧见,那站在桥梁中央的女子,竟是朝着那条银白的长河,缓缓跪了下去。
也正是她这一跪,祈愿才得以瞥见,在她怀中,竟是还抱着个什么。
祈愿来不及细细打量那女子怀中之物,就见那银白的长河之上,河水陡然向着两岸退去,河底礁石露出,而其上,竟是立着一个白衣翩跹的身影。
那道身影,孤单,寂寥,虽是鲜活之人,却无一丝活人的生气,有的,只是如这河水一般的漠然。
祈愿仅仅只是瞥了那道身影一眼,她的双眼就仿佛被无数银针扎过一般,痛得她再也忍不住地流出了一丝呜咽之声。
旋即,那原先现于她眼前的场景竟是仿若潮水一般地蜂拥退去,她的眼,竟是不自觉地睁开了来。
神思再度回到了现世之中,祈愿挣扎了许久,才勉强从地上坐起了身。
她环顾四周,只见,此刻,原先那滴悬于空中的银白水滴已然不见了踪影,就连周遭的人群,亦是跑得无影无踪。
忽而一股热流缓缓自祈愿眼角流出,她不禁抬手轻轻一摸,却发现,那竟是鲜红的血。
看着伤痕遍布的指上,那道腥红的血痕,又加之身躯之上时时挑动着她的忍耐力的伤口,祈愿只觉整个人疲惫异常。
没了目标,祈愿方才那口始终坚持着的劲头忽而一松,她就那样,仿佛秋日里枯萎的落叶一般,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
祈愿的头,越来越重,思绪,也变得愈发飘忽。
茫然之际,她的脑中,竟是又浮现出了方才那个浑身只余下骷髅架子的女子,以及与她相对而立的,那道孤寂的身影。
他们究竟是谁?
祈愿拼命地回想着自己曾经可能见过的面孔,只可惜,她还没能想出些头绪,她的神思,就已像是一叶漏水的小舟,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恍惚之间,祈愿似乎又做了个梦。
然而,那个梦境里,只有无尽的,燃烧着的熊熊大火。
只是,那大火,于祈愿而言,却是那样的温暖,让她不自觉地想要融入那一抹火红之中。
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跑到一处只能远远瞧见那方巨钟的地方时,拂沧这才停下了脚步,弯下腰,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缓了一会儿,一回头,却见他那些跟班竟是一个也没有跟上来。
“啐,一群没用的家伙。”
拂沧心知,仙界之中,向来是强者才有话语权的,而他,左不过是仗着他父亲的能力才能令得旁人对他高看一眼罢了。
是以对于东海龙族那些家伙弃他而去的行为,拂沧并不感到稀奇。
毕竟,没能会愿意在逃难之时,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但这并不代表,拂沧会愿意放过他们。
天边一抹银白的光陡然炸开,刺目的光芒旋即四散,拂沧只得闭上眼,又以手肘遮挡眼眸,这才堪堪让眼瞳好受了些。
只是,待得那道银光散去,拂沧却是瞧见,他手肘上的衣物,竟是因为那抹银光,而破开了几道口子。
心下震撼不已,拂沧抬眼朝那巨钟的方向望去,却见方才还矗立着的巨钟,眼下,竟是塌陷。
哪里,是发生了什么?
拂沧面色一瞬变换,不由得想起了初遇那方巨钟与长木时的景象。
那时,他才入秘境,就落在与那方巨钟周围。
他见地上有一方敲钟的长木被随意丢置,又见那长木之上隐隐散发着仙气,似乎有很强大的力量。
想着,或许有了这方长木,他就能闯过唤骨仪式,于是乎,他也就生了窃取之心。
只是,他没想到,那方长木,竟能吞噬他的血气罢了。
是以他醒来之时,曾打算已灵力引爆那两截断裂的长木,欲给祈愿些苦头吃吃,却不想,还不等他行动,就生此惊变。
定了定心神,瞧得那巨钟方向的一片狼藉,又思及方才似乎不曾移动脚步的祈愿,拂沧终是决定,过去瞧瞧情况。
只是令得他没想到的是,他才走到巨钟周围,就见那落蝶境的既明,竟也是折返了回来。
双眸交错间,他们似乎都看出了对方的想法。
他们一步一步地朝巨钟靠近而去,一眼就瞧见了,那倒在巨钟身旁,看起来一点反抗能力也无的祈愿。
拂沧的眼中陡然闪过一丝火热之色,一旁的既明更是拱手对他笑了笑,道:“恭喜拂沧少主,或将,大仇得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