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苍白淡薄的雾气萦绕于秘境入口处,令得外头之人,皆是难以窥见其内虚实。
饶是祈愿,也是在身躯彻底没入那层薄雾之中时,才得以探见这方秘境的冰山一角。
忽而一角琉璃现于祈愿眼前,那绚丽夺目的光彩令得她亦不禁晃了眼。
恍惚中,祈愿似是瞧见了那隐于这一角琉璃背后,流光溢彩的亭台楼阁,殿宇宫墙。
眼前的景象可谓是美轮美奂,可祈愿心下却是一紧,按理来说,这堕月秘境中,不该是一片废墟吗?
陡然间,祈愿浑身可谓是寒毛尽皆竖起,一种诡秘的危险之感,悄然爬上了她的心头。
然她只不过是一转眼的功夫,那本缤纷绚丽的一角琉璃就已化若烟尘,顺风散去。
而在那点点飞灰烟尘散去之后,陡然显露出的,却是一座座布满岁月沟壑的断壁残垣。
在那仅仅只有一息的时光中,祈愿仿佛瞧见了,这曾经被尊为真神殿宇的神迹之地,亿万年来的变迁。
心中不由得一阵唏嘘,祈愿下意识地朝后望去欲与祈焰分享,却不想她一回头,竟是见后方空无一人。
祈愿不禁垂眸瞧了瞧方才与祈焰紧握着的手,却发现,如今掌中紧握的,不过一方薄雾罢了。
眉心不禁蹙成了一团,忧虑之感似阵阵寒风将祈愿席卷包裹了起来。
祈愿试图凝起术法,以蛮力将这薄雾破去,却不想,无论她如何努力,她竟是全然没有办法聚起半分力量。
忽而想起临行前她在祈焰身上设下的那方守护结界,祈愿慌乱的心这才得以片刻安稳。
只是,祈焰终归是个半分灵力也无的家伙,祈愿属实是,难以彻底放下心来。
祈愿强迫自己静下心神来,她的眸光下意识地开始搜寻起了重重雾气中可能的薄弱之处。
可还不等祈愿寻到那雾气的薄弱之处,忽而一道吸力就乍现于她身前,她周身的雾气仿若失去了控制一般,不由分说地就将她朝外拽去。
眼前骤然闪过一抹白光,再睁眼时,祈愿只觉身子一轻,竟是在不受控制地朝下落去。
连忙控制住自身以落至坚实的大地上,祈愿这才分出了心神,开始审视起了周围的环境来。
祈愿的周遭与她方才于雾气中所见的可谓是截然迥异。
在祈愿的视线内,周遭之景象,倒更像是一方安静得近乎诡异的古镇。
仙界之中,甚少落雨,而此时,这方秘境内,细密的雨珠却是一滴一滴地从屋檐上落下,悄然流淌进了祈愿脚下的土壤里。
这里,就是堕月秘境内的景象吗?
祈愿周身环绕着的点点蓝光将那雨幕全然隔绝在了外头,是以她乌黑飘逸的秀发仍旧盈盈披散在她身后。
可定定地瞧着眼前的雨幕许久,祈愿竟是不自觉地伸出了手去。
一滴雨珠,悄然落在了她的掌心,很凉,很凉。
轻叹了口气,想起分明是一道而来却走散了的祈焰以及松筠等人,祈愿眉心不禁一皱。
她收回了手,目光朝前望去,连带着她的神识也亦是向着方圆千里扫视而去,试图以神识搜寻着祈焰的方位。
然就是这一举动,却是令得祈愿惊奇地发现,原先她在秘境之外得以窥见千里之外景象的神识,如今,却只能视得百里内的景象了。
且,在祈愿的探查之中,她竟是发现,周遭百里的景象竟是诡异的相同,就仿佛人界话本子上的鬼打墙一般。
祈愿的目光逐渐变得警惕,可正当她因着神识受阻,沉思着应往何处行去时,一声低沉的钟响却是悄然闯入了她的耳中。
这是何人在敲钟?
祈愿心中的警惕愈发浓重,她下意识地竖耳倾听并判断着那声钟响的来源,却不曾料到,一响过后,周遭却又是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不由得抿起了唇,祈愿终是抬脚,朝着她依稀判断出了那钟声的方向而去。
如今,周遭环境不明,分岔路口众多,饶是祈愿一时间也难以辨明究竟该往何处走去。
心中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心间愈发翻涌,想着祈焰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祈愿不由得暗骂了一声。
早知道就该跟师尊借下捆仙索的,祈愿心中暗暗叹息。
于是乎,她也只得死马当做活马医一般,寻着钟声而去,期盼着那微乎其微的恰巧遇见祈焰等人的可能。
当无数仙界少年天骄一一踏入这堕月秘境分散于各地之时,却有一人,甫一进入这方秘境,就被一道金光柔柔裹住。
那人,赫然就是祈焰。
在那古怪地金光将他裹住的那一刻,祈焰下意识地就要攥紧祈愿的手,却不想,那道金光竟是陡然将他们分开了。
更有甚的是,他身前的祈愿,却是全然未觉。
祈焰眉心不禁一蹙,旋即竟是有一抹银光,陡然乍现于他双眸之中,令得那抹金光的主人都是不由得惊呼。
“诶!你小子,出去一趟六亲不认了啊!”
耳边忽而响起的人声令得祈焰不禁生了几分疑惑,可于此同时,却仍有一股熟悉亲切之感,缠上了他的心头。
他一边抬眸朝着金光中望去,一边在脑海中疯狂搜寻着与之相似的声音。
然最终,他却仍是,一无所获。
纵使祈焰始终沉默不语,甚至于就连面上的表情也无甚变化,然那道金光之主却是像看透了祈焰的所思所想一般,轻笑了一声。
“原来就算是你,也有今天啊!”
那道金光之中隐隐的笑意,以及那莫名的熟悉之感,祈焰终是蹙着眉,开口问道:“你是谁?”
听得祈焰的问题,那金光之中的人却是陡然沉默了下去。
良久后,祈焰才听得他道:“老家伙,你给我装什么装!”
哪怕隔着那道金光,祈焰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金光背后那人上翻的白眼。
心中惑意愈发浓重,祈焰绞尽脑汁,却仍是忆不起一星半点有关这道声音的回忆。
正当祈焰欲开口问询之时,就听那人又道:“老伙计,此间事宜,本就是后辈的事,咱们这些老家伙,就不要参与了吧?”
那人的声音很轻很浅,像极了试探之语,可却令得祈焰愈发云里雾里了。
忽而闻得一声惊呼于耳畔乍响,祈焰慌忙一回头,就见祈愿周身的薄雾竟是逐渐变得浓郁。
那层薄雾像是在逐渐织就成一张网,要将祈愿裹挟于其中。
最为可怕的是,身处其间的祈愿,竟是不知为何阖上了双眸。
她的身躯随着薄雾的起伏飘飘浮浮,像极了随波逐流的小船,唯有她那时不时蹙紧的眉心,令得她还有几分活人的模样。
“你将她怎么了?”
祈焰回头望向了那道金光,他的眼中满是惊怒,隐隐地还有几道银光在其间闪烁,似是要破开什么迸射出来一般。
“你……”似是看见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事一般,那人的语气满是疑惑,“你这是,在生气?”
全然不曾理会那人的问题,祈焰只是死死地盯着那道金光,又一次问道:“你到底,将她怎么了?”
似是第一次瞧见了祈焰的脸庞上出现这名为愠怒的神色一般,金光中的那人声音一顿。
忽然间,那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垂下了眸,喃喃低语道:“看来,当初你还是没有听我的话……”
他轻叹了口气,目光顺着祈焰背后的方向而去,最终,落在了祈愿身上,“她与这方秘境,有缘。”
旋即,他看了看祈焰,又瞧了瞧祈愿,声音变得极轻极小,细若蚊蝇,“只是不知道,这缘,算不算孽缘……”
这样小的音量,饶是站得离他极近的祈焰,也没能听清他的后半句话。
“你说什么?”祈焰蹙眉看向那人,眉宇间,尽是忧虑之色。
抬眸对上了祈焰的双眼,那人出口的话满是肯定之意,却又偏要以问句表达,“你想帮她?”
闻得那人此言,祈焰几乎是立刻就接上了说道:“代价。”
显然是被祈焰的话惊得一愣,那人先是轻笑了一声,旋即才回道:“你若答应随我走,我就答应帮她破了这幻境。”
好似完全不曾思考应下那人要求的后果,祈焰干脆利落地点了头,“我跟你走。”
仿佛终是窥见了几分那些久远的过往里祈焰的模样,那人的浅浅的笑声中隐着几丝轻叹。
然,此刻,心思全在祈愿身上的祈焰却是不曾在意,他那藏着一丝不舍,隐着一丝担忧的目光直直落在了祈愿身上。
而后,他才背对着那人,轻声道:“兑现你的承诺。”
听出了祈焰语气中淡淡的焦急与怒意,那人似是极为熟悉祈焰的脾性,于是乎,他也不再拖延。
层层交叠的金光之中,忽而一抹光亮穿透层层雾气,似是一柄利剑,一息的功夫就已将祈愿周身那如网般缠绕的幻境尽皆斩去。
在那道光晕的护送下,祈焰亲眼瞧着祈愿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平安地落到实地上,他那口悬于心间的气,这才终是得以疏散。
“答应你的事我做到了。”那人的声音自祈焰身后缓缓传来,“咱们也该走了。”
最后深深地瞧了祈愿一眼,祈焰回过身,定定地瞧着那抹金光,道:“我不会食言,走吧。”
祈焰话音才落,那人却是一笑,旋即,原先的那抹金光陡然幻化成了一阵金色的漩涡,顷刻间,就将祈焰淹没。
仅是一个呼吸间的功夫,那抹金光就已裹挟着祈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另一头,祈愿顺着记忆中钟声那依稀可辨的方向一路寻来。
却不想,这一路上,她竟是一个活人都不曾瞧见。
朝着她前行的方向一路铺叠的,竟是一副副碎裂的白骨。
就连她脚下的土地,都是随着她的前行,颜色变得愈发深重了起来。
隐约中,祈愿还能嗅得阵阵血腥的气息。
一股莫名的颤栗之感顺着祈愿的尾椎骨攀上了她的心间,令得她的面色,逐渐沉重。
忽而路边杂乱的草丛中传来一阵轻响,祈愿下意识地绷紧了全身,一道蓝色的荧光,在她掌中凝聚。
而那她始终挂在脖颈间的剑形吊坠,亦是在此刻散着凌厉的光晕。
若有识货之人在此,细细观赏那吊坠便能知,那方吊坠,实则是一柄神剑!
一柄,被封印的神剑。
祈愿屏息凝神地朝着那方草丛靠近,手中那抹浅蓝的荧光,亦是迅速地朝着那方草丛而去。
砰地一声,惊起沙尘阵阵。
待得那扬起的沙尘尽皆散去,祈愿一眼就瞧见了,那方草丛中,一截黝黑的骨节。
心下猛地一颤,祈愿忙朝四周环顾而去,她这才意识到,她这一路走来,所见之骨,竟皆是仙之白骨。
而唯有她眼前这截黑色的骨骸,那才是,魔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