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白玉眨巴眨巴眼看着傅至寒,傅至寒也看着梁白玉。
小姑娘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往后退了一步,满是防备的姿态。傅至寒也觉得此话不妥,想了想赶紧补充:“未来夫君。”
梁白玉啊了声,只觉得这人年纪轻轻的,脑子好像坏掉了。什么她未来夫君啊?她才十二岁,哪里来的什么劳什子夫君啊?再说了,这种事她怎么不知道?
梁白玉警惕地看了一眼他,想从一旁离开,傅至寒察觉到了她的意图,将她去路堵死。身后的管家终于追上来,看了眼梁白玉,介绍说:“大小姐,这位是护国大将军傅至寒傅将军,老爷便是他麾下将士。”
梁白玉认得管家,管家说的话定然不会错,她重新抬头打量傅至寒。他生得很好看,五官生得端正俊朗,剑眉星目,器宇轩昂,一身贵气,应当不会说假话骗她……可是……他说的未来夫君……是什么?
梁白玉求助地看向管家,管家也是一头雾水,没听说大小姐和傅将军有婚约啊?再说了,傅将军这与大小姐不论怎么看都不相配啊?
傅至寒耐心说:“是你爹临死前,与我定下的婚约。”
其实这是一门糊涂亲事。傅至寒今年二十四了,他十四岁起便上战场厮杀,在战场混迹十年,他一心只有打仗,从未想过成家。更何况,他比这小姑娘大十二岁,整好一轮。若是放在平时,他怎么也不会答应的,可是当时梁正远是替他挡了一箭,多年战友又于他有救命之恩,临死前的嘱托,傅至寒无法拒绝。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傅至寒心情又沉重两分。
梁白玉听着他的话,眼睛亮了亮,有些惊喜地仰着头问他:“你是说,我爹临死前和你说起了我么?”
傅至寒点头,的确说起了她。
梁白玉问:“我爹说我什么?是不是说我很好,所以才让我嫁给你?”
傅至寒沉默一瞬,道:“差不多吧。”
当时梁正远那一箭正中要害,已经撑不到大夫来救治,握着傅至寒的手说:“傅将军,我恐怕是不成了,能与大将军并肩作战这么多年,我很高兴。我这一生过得很幸福,夫妻恩爱和睦,又在战场杀敌万千,其实也没什么遗憾。唯一有一个遗憾,便是我有一个女儿,她的名字叫白玉,她……从前流落在外,吃了十来年的苦……前些年才被我们寻回。只是她性子顽劣,不讨我夫人喜欢。倘若我死了,恐怕她日后日子更难过。大将军,我斗胆求您,娶她为妻……您的为人我清楚,您只需要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就行,不必要喜欢她……”
阿爹临死前竟然还记挂着自己,梁白玉鼻头发酸,又继续问:“我阿爹当时具体说了我一些什么话,你能不能告诉我?”她哀求地看向傅至寒,她真的很想知道。
傅至寒:“……”
“说你……冰雪聪明,甚是可爱,他放心不下你,所以将你托付给我。”傅至寒轻咳一声,迅速将话题带过去,“你这是要去哪儿?”傅至寒看了一眼她背上的包袱。
梁白玉愣了愣,抓紧了包袱带子,低下头踢了踢自己脚尖:“我……打算回李家村去。”
顿了顿,想到傅至寒大概不知道李家村是哪儿,特意给他解释:“李家村你估计没听说过,其实离盛京也不太远,坐驴车的话需要一天一夜,坐马车的话比较快,只需要一天就能到。我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以前就是住在那里的。”
傅至寒的确不知道李家村在哪儿,梁正远也没来得及和他说那么多,只是这样的关头她怎么会想离开梁家,回李家村去?
“为什么要回李家村?你爹的丧事你不管了么?”傅至寒问。
他的话说得自己好像一个薄情寡义的人似的,梁白玉当即反驳:“才不是那样!”
她咬了咬下唇,“母亲她不喜欢我,不会让我参加阿爹的葬礼的……她还说了,要把我赶走,不过我也不想留在这里,所以无所谓啦,在她赶我走之前,我可以自己走。我……我方才已经去灵堂给我爹磕过头了,我还告诉他,等过些日子,我还会去看他的……”
梁白玉说着,头缓缓坠下。
傅至寒看着她低垂的头,对她生出无限的同情,她才十二岁,还不过是个孩子,在最本该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失去了父亲,又不得母亲喜欢,甚至自觉到要离开。傅至寒自然不可能让她离开,梁正远将这孩子托付给自己,他不能辜负他的嘱托,让这孩子出什么事。毕竟是骨血至亲,想来邹氏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打击,若是能从中劝和,应当能缓解他们母女之间的关系。
傅至寒便道:“你留下,我会让你参加你爹的葬礼。”
那天的阳光明媚,惠风和畅,梁白玉看着那道高大威猛的身影,只觉得那一刻的傅至寒身影真是伟岸,充满了安全感。梁白玉像被蛊惑似的,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然而片刻之后——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同意!除非我死了!”
在傅至寒提出要让梁白玉留下参加梁正远的葬礼时,邹氏声嘶力竭地吼叫,情绪激动到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梁白玉与傅至寒被赶出房间,站在门廊下,她躲在傅至寒身后,看着那些破碎的花瓶茶具,摸了摸鼻尖。
好像,这位傅将军的面子好像也不怎么管用啊。
果然,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外人再厉害,也难以解决。
梁白玉叹了口气,体贴地开口:“要不我还是收拾收拾回李家村吧,我相信阿爹会体谅我的。”
傅至寒思忖片刻,似乎做了什么决定,而后看向梁白玉说:“不用,你跟我走。”
邹氏的反应实在太过激烈,出乎了傅至寒的预料。即便今日能勉强她留下这孩子,只怕日后也不会好好待这孩子。
待邹氏吼完心情平静些后,傅至寒再次进门,进门前让梁白玉在门外等着。
邹氏情绪缓和了些,但仍旧没好脸色,说:“倘若傅将军还是要与我说方才的事,对不起,我还是那句话,除非我也死了。傅将军纵然是护国大将军,是正远的上司,可是这毕竟是我们家的家事,您总不能厚着脸皮横插一脚吧。”
梁正远是为救傅至寒而死,邹氏心中如何对傅至寒没有怨恨呢?
她说话夹枪带棍,阴阳怪气,傅至寒怎能听不出来?只是此事到底是他有愧,他无可反驳,亦能体谅邹氏的心情。
傅至寒沉默半晌,才道:“倘若我不是以护国大将军的身份,也不是以正远上级的身份,而是以白玉未来夫婿的身份恳求你呢?”
邹氏瞪大了眼睛与嘴巴,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一副你在说什么东西的神情:“傅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傅至寒说:“正远临死前,将白玉这孩子托付给我了,我已经答应与她定亲,待她长大之后,会迎娶她过门。这是正远的遗愿,我无法拒绝。”
邹氏听着他的话,眼神渐渐失去焦点,黯淡下来。她听懂了傅至寒的话外之音,梁正远临死前还记挂着这个女儿,因为他爱着这个女儿,既然如此,她又如何能这样冷漠地对待她呢?
邹氏一时悲上心头,她的丈夫生得相貌很凶,因此年轻时没有姑娘家喜欢他,可只有她知道,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汉子,其实内心很柔软,他总是很善良,有着保家卫国的热血。她也总是尽力支持他,替他操持好这个家。可如今他竟就这样狠心地去了,扔下自己一个人……
邹氏红了眼眶,侧过头去以衣袖偷偷抹泪,许久没说话。
“让她留下参加葬礼可以,但我不能答应让她留在这个家里,我做不到。”邹氏终于有所松动。
傅至寒道:“待送正远走后,我会带她离开。”
傅至寒再出来时,梁白玉正坐在台阶上托着下巴等他。梁白玉不知道傅至寒能不能说服邹氏,其实她内心有些期待,她也想送阿爹最后一程……
可是……
梁白玉叹气,忽地听见身后的动静,连忙从台阶上弹起身来,看向傅至寒。她不太敢问,却又很想知道结果如何,期待和胆怯一并写在稚嫩的脸上,被傅至寒一眼尽收。
他笑了笑,说:“好了,不用担心,安心回去准备你爹爹的葬礼事宜吧。”
他蹲下来,宽厚手掌摸着梁白玉的头,梁白玉吸了吸鼻子:“谢谢你,你真是个大好人,我……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傅至寒:“……”
话音刚落,梁白玉忽地反应过来,不对啊,这人不就是她未来夫君吗?
“哦,不对,我已经以身相许了,那……那我会努力长大,然后尽快与你成亲,努力给你生两个胖娃娃,你放心。”
傅至寒:“…………”
作者有话要说:女儿此时的形象就是:俺没文化,但俺爱你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