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纪回家的时候,顺路去了族长家。
她是个孤儿,生活上族长一家都对她多有照拂,即便她是个没什么出息的小废物。
当然,宇智波一族里对她最好的就得是止水了。
这家伙是个很有同族爱的五好青年,顶着一头独树一帜的宇智波卷毛和难得爽朗的性格,在族外也混的如鱼似水,三战以后,瞬身止水的名号响彻忍界,俨然一位冉冉升起的新星。
带土和止水,一个死掉上了慰灵碑,一个活下来成了英雄,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
也许,是因为一起上战场的同族死了,止水回来后对这位不怎么熟悉的同族的妹妹非常关心,只要有空就拉上族长家的大少爷跑到由纪家“慰问”。
一开始慰问是真慰问,止水拍拍大少爷的头,让人吐了个豪火球,一招解决由纪家人高的杂草,然后再让人一个大少爷拿着清扫工具里里外外把由纪打扫了一遍。
由纪目瞪口呆,直问:“我这算是剥削童工吗?”
止水笑眯眯地看着忙活的鼬,笑道:“不,这也是修行呐。”
由纪叹为观止。
无以回报的由纪下厨做了好多份糕点回馈,因而只要止水和鼬一来她家,就有免费的甜品吃。
止水一张嘴把由纪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由纪吃着甜品,被他的甜言蜜语哄得找不到北,厨艺技能点一路往甜食飞飙,宇智波一家都喜欢甜食,而无限量供给甜品的由纪家成了宇智波小孩子们的乐园。
由纪收着鼬每月按时上交的“材料费”,看着自家热热闹闹的场景,深深觉得这一定是止水的阴谋。
不过可惜,止水死后,宇智波族内人心惶惶,这样悠然闲适的景象一去不复返了。
由纪家里除了偶尔主动上门的鼬,就再没别人了。
由纪带着丸子,敲响了富岳家的门,开门的是抱着恐龙玩偶睡眼惺忪的佐助。
由纪捏了捏佐助胖乎乎的脸,调侃道:“不是说自己是大人了吗?怎么还赖床赖了一天啊?”
佐助气鼓鼓地鼓着腮帮子,抱怨道:“我才没有赖床!我在训练场等了哥哥一天!”
他越说越气,一手抱着玩偶,一手比划道:“整整一天呐,我们明明都说好了!”
佐助的脸都气红了。
由纪继续捏佐助的脸,蹲下来安慰道:“男人就是这样的,自以为是地背负着我们看不懂的压力,不愿意回家,撒一些在他们看来无关紧要的谎,然后躲到地下停车场在车里抽大烟。”
佐助疑惑不解。
“由纪,”佐助问,“你又在说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由纪“哦”了一声,笑道:“我可没有说什么奇怪的东西,这是男人这种生物必经之路呢,佐助也会变成这样哦。”
佐助惊恐地瞪大眼睛,甩掉由纪的手,急吼吼地说:“我才不会变成这样!”
“嗨嗨,相信我们伟大的佐助大人绕过这个必经之路成为可靠的大人。”由纪如是敷衍道。
由纪太敷衍,佐助又生气了,他抱着小恐龙,哒哒地跑回去了。
由纪笑呵呵看着他气呼呼的背影,觉得逗小孩儿真有意思。
然,做人还是光明磊落一点,像她偶尔冒点坏心思,一下子就能被人发现。
美琴擦了擦手上的水,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由纪,惊喜地打招呼:“啊啦,由纪来啦。”
由纪在族长夫人面前还是比较收敛的,她点点头,站起来,亮了亮手里丸子,说:“老板给了很多新鲜的三色丸子,我一个人吃不完,所以送过来一部分。”
佐助在后面喊:“我讨厌吃丸子,我不要!”
“都给笨蛋哥哥!!!!”
美琴转过头,温柔而不失严厉地说:“佐助,要有礼貌。”
身后的佐助哼了一声,又没声了。
美琴接过丸子,笑着说谢谢,然后邀请由纪到家里坐坐。
美琴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坐在她对面,感叹道:“由纪真是好久没来家里了呢。”
由纪有点局促,她抿了口茶,解释道:“最近刚去丸子店,有点忙。”
“是啊,”美琴又说,“孩子们长大了,都有自己的事了,哎呀,感觉自己真的是老了。”
“......”由纪觉得美琴是指着她这颗桑骂鼬那只槐。
由纪放下茶,替鼬解释:“他前段时间刚刚升任暗部分队长,事情肯定很多,而且他跟卡卡西那个擅长摸鱼的家伙不一样,可能每天苦于周旋各种事情,没有太多精力再花在家里,不过,他只要一有空,就会回家的......”
美琴笑眯眯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由纪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由纪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
美琴笑着端起一杯热茶,看着由纪捂住嘴咳,然后说:“鼬能力出众,身为人母,我很骄傲,家里有佐助陪着我,其实我并不寂寞,可是......我会担心。”
“说个惹人笑话的话,我不担心鼬处理不好任务的事,但是在我心里,鼬还只是个孩子,我担心他受伤,也害怕他难过,他从小就沉默寡言不善交流,富岳又是那样子,他有什么话不能对家里说,只能对着外面说。”
“止水那孩子还在时,他还能跟止水说一说,”美琴虽在笑,眼里却荡漾着悲伤,她看着坐在对面的由纪,问她,“可止水死后,他又能跟谁说自己心里的话呢?”
由纪不知道。
说实在,她不太了解这位大少爷。
鼬自小天赋出众,在由纪还在跪灵堂的年纪,他就已经去了战场,过早地经历了战争的残酷,由纪每天在愁第二天能吃什么,他啃着团子,思考的是人生的意义。
他问止水人生的意义。
止水回答是村子和宇智波一族的荣耀。
他问由纪人生的意义。
由纪的回答是混吃等死。
鼬拿着手里的团子,愣住了。
由纪被他盯着,疑惑地瞟了他一眼,回道:“古往今来无数人都在探讨人生的意义,人是什么,人往何处来,又该往何处去,但实际上,人类这种生物很难做到实事求是啊。”
“实际就是,人就是人,人生本身是没有意义的。”
鼬说:“你的话我从某位大人那里听过。”
“哦,那看来那位大人是唯物主义者,”由纪笑道,“好巧,我也是。”
“人生没有意义,不过人也不是一睁眼就等死的动物,我们一直到死都在追寻某种东西。”
“哪种东西?”
“我不知道啊,每个人追寻的不一样嘛,鼬,人生固然没有意义,但人总是要赋予自己人生意义的。”
“而我人生的意义就在于混吃等死,你呢?”
鼬说:“我不知道。”
由纪“哦”了一声,也没在意他时不时关于人生的探讨,她端起吃完了的盘子,问远处的止水要不要喝点热茶,止水笑着说不用了,她又问陷入沉思的鼬。
鼬说什么都行。
由纪心想,这大少爷挺随便的哈。
她端着盘子就走了,等回来的时候,止水和鼬都没了身影,院子里只有那群为了团子吵来吵去的小屁孩儿,由纪陡然大喊一声,吓他们一大跳,本想抄家伙打一架,结果一想到吃人嘴软,只能嘟嘟囔囔地说:“什么嘛,由纪,你真幼稚。”
由纪呵呵一声,说:“对不住啊,家都被吃穷了的我,是在没钱成熟。”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穷光蛋由纪没有那个条件成熟。
由纪跟美琴道别之后,回到自己家。
家里一如既往的没有人。
由纪从玄关走到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拿着剩余的丸子,去了带土和奶奶的灵牌前,放了几枚丸子,一边放一边念叨:“奶奶,你少吃点甜食,对牙不好。”
耳边传来奶奶的声音:“啊啦,那给我的甜食我都给带土咯?”
“奶奶,你也别太惯着哥哥,”由纪无奈地说,“吃多了牙会坏的,他都那么大了,没有牙可以换的,到时候疼起来,有他受的。”
奶奶呵呵笑起来,说:“小由纪,最惯着小带土的是你吧?”
由纪拍拍手,向他们两人的灵位微微鞠了一躬,不再跟幻想中的奶奶交流。
她理了理灵位上的东西,然后意外发现少了一个昨天刚放上去的苹果。
每次灵位上的东西基本上都放到坏的。
欸,由纪心里想,难道这世上还真有鬼不成?
啊,那不得物理除一下鬼?
由纪决定全家做一次大扫除。
说干就干。
跟忍者学校那些只读几年的天才儿童不一样,由纪是老老实实把书念完了,但是忍者学校那稀薄的人文课程恕她直言实在烂的可以,唯一称得上不错的,只有木叶的“爱村”教育。
但木叶其他关于体术和忍术的课程还不错,尤其是那些训练体能和作战技巧的课程,由纪受益匪浅,她以前就是一条普通的咸鱼,而经过几年的锻炼,她现在是一条上蹦下跳,不喘气的优秀咸鱼。
可喜可贺。
忙活完,她连汗都没流,随便收拾了一下,去厨房煮了碗面吃。
家里的电视机是卡卡西友情赞助的,由纪吃着面,玩似的扫遥控器上的频道,停到某个频道,看到里面的剧情,大吃一惊。
这不是亲热天堂的剧情吗?
“......”
这个世界也有ip改编吗?
由纪决定明天一大早告诉亲热天堂的忠实读者卡卡西这个“好消息”。
啧,不晓得这个世界的淑芬对改编剧又有什么感受。
真是期待啊。
面吃完,电视也开始放送广告,由纪端着面碗,去厨房洗碗。
刚洗完,门被敲响了。
由纪有点奇怪,她就着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跑到玄关,从猫眼里看外面,然后看到了鼬的脸。
鼬手里拿着刀,浑身浸着血,低垂着眉眼,和往常一样沉默。
他等了一会儿又轻轻敲门。
由纪开了门。
鼬缓缓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穿着家居服的由纪。
由纪从上到下扫了一眼鼬的打扮,觉得他可能受什么刺激了,出任务收都不收拾就跑到她这来。
“呃,”由纪斟酌着用词,想了想,决定还是用个普通的,“晚上好?”
鼬礼貌地回道:“晚上好。”
由纪彻底推开门,侧身邀请鼬进门。
“要进来坐坐吗?”
鼬愣了一下,然后将刀入鞘,点点头,说好。
他进了门,熟门熟路地找到自己的鞋子,跟着由纪走进家门,由纪问他要不要洗澡,鼬说不用。
由纪便又问要不要吃点甜点。
鼬说可以。
于是,由纪转身去厨房拿了一点放在冰箱的甜点,又泡了一杯热茶,端到客厅,发现鼬盯着电视里放松的电视剧发呆。
鼬堵在客厅门口,由纪估算了一下觉得自己一定挤不进去,于是她拍了拍鼬的肩:“烦请让一让。”
鼬转过头,盯着矮半个头的由纪,一言不发。
由纪被他盯着,皱起眉头,晃了晃手,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这反应比她去世前老糊涂了的奶奶还慢。
鼬摇了摇头,默默让出了路。
由纪就这么轻易把浑身是血的鼬放了进来,他一坐下,果然把今天好不容易才清扫干净的榻榻米给弄脏了。
由纪把点心推到鼬面前,看他默默拿起一个,喂到嘴里,然后说:“今天就算了,明天记得打扫你弄脏的地方。”
鼬咬着甜点说好。
由纪等他吃,跟他说:“我给你家里送了点三色丸子,佐助不爱吃,他说都给你。”
鼬顿了顿,又说好。
由纪歪歪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鼬眨了眨眼,看着由纪眼里含着担忧,她问:“大少爷,你没事吧?我怎么感觉你撞鬼了?”
鼬问她如果他以后真的撞鬼了怎么办。
由纪说薰点艾草吧,或者中西结合一下,在脖子上挂点大蒜之类的。
“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了,”由纪笑着说,“这世上哪有鬼啊,有的不过是恶鬼一样的人罢了。”
鼬看着她无暇的笑容,忽然落下泪来。
由纪从没见过鼬哭过,她吓了一跳,倾身上前,紧张地问:“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
她话还没说话,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刀出鞘的利音,鼬抽出刀,一刀刺向毫无防备的由纪,锋锐的长刀毫无顾及贯穿她的胸口。
由纪脑子一空,她不可置信地抓着那柄刀,抬头看着鼬神情冷漠,但眼中含泪,他说:“对不起,由纪桑。”
这场刺杀是毫无征兆的。
一直以来,自比普通人的由纪,竟然忍着疼,一把抽出胸口已然贯穿的刀,然后以超出常人的速度开始奔逃。
鼬提着刀,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他一路走,一路杀。
由纪听着背后族人们的惨叫声,终于知道鼬一身血的由来。
鼬是真的抱着杀心要杀她,那一刀不偏不倚正中她的心脏,她一开始还能跑快点,但后来,已经开始跌跌撞撞。
她终于跑不动了,跪坐在地上,捂着胸口,绝望地看着族地里那些熟悉不熟悉的面孔。
他们面色各异,有的曾经对由纪友好,有的则曾看不起没出息的由纪。
但此时,由纪看着他们却再生不出,欣喜或是厌恶,因为这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了。
他们都死了。
由纪转过头,看着背着冰冷的月色,居高临下的鼬,诚恳地问了一个为什么。
鼬回答她:“为了村子和宇智波家的荣耀。”
由纪捂着胸口,疼得撕心裂肺。
她从来没这么疼过。
奶奶去世,没有。
带土去世,也没有。
止水死了,她还是没有。
说到底,她始终认为这个扭曲而病态的世界跟她无关,可是这一刻丑恶又残酷的现实降临到她头上,那些年好不容易隐藏的悲愤、怨恨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她抓着胸中再也无法隐藏的情绪,哈哈大笑,眼睛开始灼热地疼痛,甚至流出血来,可是她浑身是血,狼狈不已,哪里能分得清是从眼睛那里流出来的呢?
“鼬。”
她不逃了,她向不远处的鼬爬过去,鼬一动不动。
她爬了好久,爬过脏污的血水,爬过死不瞑目的尸体,爬过她一厢情愿的正常,爬过突然降临的屠杀,直到爬到刽子手的身前。
她死死抓住饮血的利刀,抬头望着鼬,扭曲地笑道:“你知道什么是地狱吗?”
“此间便是地狱。”
她就着刀,一刀捅进自己的脖子,冰冷的刀锋被她插进脖子里,切断了头与身体那点脆弱的连接,鼬拔/出/刀,于是,无所依凭的由纪侧身倒在了地上,她的喉咙被自己割断了。
躺在地上只能痛苦地像破破烂烂的拉风箱“呵呵”出声。
心脏很痛。
她也快喘不过来气了。
如此痛苦,但她还在笑。
她笑自己愚蠢,也笑这世界荒唐。
她笑了很久,直到闭上眼睛。
彻底堕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