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翎的屋子隔壁,兰朔的新屋子早已建好。光线通透,桌案全新,又特地安了浴池,绕过屏风便是水汽迷蒙,甚至比万翎那屋还要好。只是兰朔习惯了几日与师尊睡在一起,新屋建成了也总要抱着自己的被子到万翎身边,睡在她的床榻边上。
此时,兰朔正趴在自己屋子的浴池子里垂泪。
青冥对他说的话终究在他心里埋下了患得患失的种子。师尊是要飞升做仙去的,到那时自己若不能跟去,那该怎么办?
水烟氤氲,又有似有若无的花香传来。
这花香兰朔从未闻过,绵软香甜,让他仿佛摔进了一团绵密的云朵,四肢软得发颤,快要扒不住水池湿滑的边缘。
“哗啦”一下,兰朔浑身一凛,睁开迷蒙视线,赫然见到自己的双腿化成了蛇尾,但这蛇尾怎么也不受自己控制,收不回去了。
他闻到酒香,还有万翎身上霜雪般的气息。
师尊回来了。
一想到师尊,他突然觉得自己腹下有什么东西胀胀的,于是惊恐地用蛇尾拍打水面,试图将这股燥热的异样拍打下去。
水花溅开来,尽数落在地上,甚至将屏风上的画都打湿了。
万翎听见了他屋中的动静,带着点醉意,扬声问:“兰朔?”
“我,我没事!师尊不用管我!”
万翎耸了耸肩,推门进了自己房中。她难得有稍许醉了,可要好好睡上一觉。
隔壁的门吱呀开合,兰朔的耳朵动了动。
他抱住自己的肩,将自己缩在水中,努力憋住呼吸。
只是在浮浮沉沉里,脑中却莫名出现了曾经做过的春/梦场面。
兰朔觉得他一定是出了问题。
首先,他的身体不受控制,不但蛇尾变不回去,某个羞耻的地方也在发烫;其次,他的脑袋自己在放画面,眼前好像出现了师尊温婉含笑的脸,没有斥责他的不端与无礼,反而伸出手来抱住了他,轻轻地抚着他不安颤抖的尾巴。
这画面真实到,兰朔以为万翎真的会这样轻柔地安抚他。
从没经历过发/情期的小蛇第一反应,就是要找到他喜欢的,信任的人,能够将脑袋窝在她的颈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样子。如果能被她碰一碰,他会浑身颤栗,腰部的鳞片都会炸开来,而后将尾巴绕在她的腿上,虽然他注定不敢用力,但在某一瞬间,他全心全意地感受她的体温的时候,也会想,这个人是他的,就是他的了。
嘶嘶声从浴池边上响起来,兰朔其实已经没有什么清醒的意识,他只想找到那个令他喜欢的存在。他第一次以半人半蛇的形态——这是在他眼中十分丑陋的形态,挣扎着从水里爬出来,又推开那扇半开的窗子,抖动着尾巴半摔进去。
“嘶嘶——师尊——”
兰朔发出呓语般的声音,来到万翎榻前。
他没有戴金玉铃,因而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蛇尾在地上拖行的声响微乎其微。
阴影落下之处,万翎呼吸平静,只是酒醉后难得颊上飞了红云,看起来比平日更显亲近,兰朔呼吸稍滞,几乎要忘记,这是他的师尊。
妖性忠于自身需求,什么廉耻礼仪都能抛却。
兰朔的心口跳得很快,第一次下昆仑山也没紧张成这样。
如果他上了师尊的榻,师尊会原谅他的吧?
他只是想,只是想抱一抱师尊而已。
蛇尾一路向上,离开地面,在地上留下一行水渍,但很快就干了。
万翎尚在浅梦中,却突然发觉有什么东西凑了过来。轻羽峰夜晚有禁制,不可能会有妖邪闯进来,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但那若有似无的触碰愈发明显,凉凉的吐息洒在她颈侧,又有冰凉水意缠在她的腰间......
万翎睁开眼睛,浮光剑随心而动,抵在这不肖孽徒喉咙前。
“谁允许你上来的?”她被兰朔压住,与他俯视下来的,失去焦距的瞳孔对视。
兰朔没有应声,她甚至怀疑他是被夺舍了。
出于全然的信任,他没有害怕满是灵气的浮光剑,反倒俯首下来,将自己的唇贴上了她的颈侧。躁动的浮光剑几乎想要一剑砍下他的头颅,被万翎强压着收回去。
她压住翻涌上来的怒意,伸手推拒:“兰朔,你看清楚我是谁!”
谁料,她在下一瞬感到了某处异样,紧紧贴着她。万翎受到了强烈的被冒犯感,这孽徒,怎么敢!
她反手掐住兰朔的脖子,用了寸劲,兰朔吃痛,一团热泪奔涌出来。
“咳咳好痛!好痛,师尊!”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尊!”万翎翻腰使劲,挣脱他的缠绕,压着他的脖子将他压在膝盖下。
兰朔扭动着尾巴,因为呼吸不畅,整张脸涨红了,尾巴尖无力地,一下一下抽打着她的手臂,只是那动作实在绵软无力,反像是情动时的挑逗。
“师尊......”
万翎摸到他过高的体温,膝盖下的灼热好像有生命,正随着他的脉搏跳跃。
这是,蛇妖的发/情期到了?
蛇是有发情期的,预示着他已或即将成年,即使是蛇妖也不能自控。万翎曾在出猎途中遇见发情的蛇妖,它用尾巴紧紧地绞住另一半的身体,与缠住自己的猎物没什么两样。
但一码归一码,兰朔竟爬到她的床上来。
万翎冷漠地站起来,捏诀挥动术法,将兰朔掀翻到地上。
而后屋门大开,冷风倒灌进来,兰朔打了一个哆嗦。
只一个呼吸间,二人立身于苦寒巅之顶。
刀割般的雪粒扑打在兰朔脸上,让他一下子从欢愉落入地狱,浑身的燥意与情动都冷却下来,艰难地睁开眼睛,万翎冷酷的面庞近在眼前,让他惶然又惊惧。
“罚你在此间跪上一个时辰。”万翎道,她见兰朔的蛇尾变了回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好像待不了一会儿就要被厉风吹落下去,又说,“为师在这看着你。”
重点强调了“为师”二字。
万翎觉得,这小蛇今日的逾矩行为太过分。往日要与她抱抱搂搂她都没有在意,唯独今日,他的行为令她怒不可遏,气得发抖。
是要给一点教训的,否则往后师威难以为继。
兰朔品尝到了苦果,但发/情期的热意很难消退,亟需纾解。一面是冷得彻骨的风雪,一面又是体中源源不断的欲念,叫他反复煎熬,如坠冰火两重。
他齿关打颤,眼泪刚涌出来就化作冰粒,挂在眼睫边上,生疼。
“师尊,好冷......我错了......我错了......”
他的声音在风中支离破碎。
万翎不为所动:“修仙者,一念之欲不能制,而祸流于滔天。为师不是让你不能有欲,只是欲之一字,须得建立在男女之情的基础上,你我师徒之情不可,可明白?”
她不想看见兰朔日后变成一个只用下半身思考的蛇妖。
兰朔听得一知半解,云里雾里,万翎的声音如大音希声,在他耳边忽近忽远,只好凭着本能胡乱点头。他全身都冻僵了,满面痛苦挣扎之色,眉毛眼睫,甚至唇上都结了霜。
冷风再吹下去,万翎不怀疑他是要直接从苦寒巅上栽倒下去。
眼看着快过了半个时辰,她见他着实快要撑不住,还是心软下来。
估摸着这惩罚也惩罚到了,万翎伸出手去,道:“实在冷,就握着为师的手。”
兰朔耗尽了所有气力,才半抬起自己的左手,手指勾上她的指尖。
从指尖相碰处传来纯粹激荡的灵力,一路流过兰朔的四肢,让他稍微好受一些。
但还是冷得全身都痛,兰朔知道自己的指尖颤抖得不像话,师尊没有抓紧他,只是虚虚拖着。
他努力才能弯动自己的手指,不知道自己握得是紧还是松,只好用尽所有力气去握。
须臾,万翎收回了手,兰朔的手在空中无力地一抓,而后垂落下去。
但经过刚才的相触,他终于不再抖得厉害。
万翎看看天边无尽的夜色,曙光未至,无数闪亮的星子缀在空中,无知无觉地俯瞰大地。看了百年的景色,她已看惯了。
她转过视线,落在跪在她身前的兰朔身上:“还有半个时辰。”
纯白的,银光闪烁的地面,只有万翎的衣摆是兰朔强撑着眼皮的聚焦所在。
他跪得久了,已经没有那种刺骨的冷意。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了那场春色无边的梦境。
兰朔,你真是一条不听话的坏蛇。他对自己说。
冷冽的风雪没有吹熄他不敬的欲/望,冻得狠了,反倒在水里浇上了滚滚热油,他狂舞的衣袍挡住了他的罪孽,万翎也不曾发觉。
不曾发觉她的徒弟,即使跪在风雪中,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本性,悄悄的,隐秘的,在脑中构现了一场旖旎盛大的梦。
潮湿,冰凉。
兰朔又哭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出于如坠无间深渊般的负罪感,快感与它互相纠缠,让他心口空落,不知该怎么面对万翎,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错了,师尊,是兰朔错了......”
万翎将他揪回他的房间,把他丢在他自己的床上。
兰朔埋首在被子里,哭得凄凄惨惨。
万翎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直到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应该是睡着了,才放心离开。
听到她走了的动静,兰朔从被子里钻出来,满面泪痕地扯出一条亵裤,扔进了屏风后的浴池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