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锻炼,吴瑕走在拜访索菲亚家的路上。
今天天气阴沉,从中午大雨暂停开始,人们都急忙从家里跑出来忙碌干活,顺带透透气,一边热火朝天地干活,一边担忧着不知何时会再大雨倾盆。
手里拿着艾赫麦德转交给自己,用几片树叶连缀起来的简陋指示图,吴瑕辨认着索菲亚用石笔画的歪歪扭扭的线条,走在路上,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停下来,抬起头问问周围的人。
随着她在村子里的时间越来越长,大家也渐渐习惯了村子里有这么一个孩子,虽然还有警惕好奇的目光不时投来,但起码不会直刺向她,她和村子里的人也开始能简单地交流。
路边的大婶指完方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阿法芙家的姑娘,这是要去干什么啊?”
吴瑕笑道:“我想去拜访一下朋友。”
“就是就是,你这个年纪的姑娘多去看看朋友,挺好的。”大婶见她神态举止自然,不由感叹道:“阿法芙真是有福气啊,虽然早年想差了,可生个儿子有出息,之后又嫁了个好老公,这不是,又来个女儿,还是有出息。啧啧,看看这样貌,看看这本事,真是……”
虽然大婶夸奖吴瑕,听起来却对阿法芙不是十分肯定,于是吴瑕笑容减淡,寒暄两句便转身离开了。
她走开后,感觉到后面渐渐有人拥在大婶周围,看她是小孩子,人们只当她不懂事,肆无忌惮在身后七嘴八舌谈论。
“什么呀,那就是收养的那个?哎哟,真是好福气,收养个外面的丫头,都能押到宝。”
“谁说不是呢?这以后恐怕比之前生的儿子都强,说起来那小子小时候看起来木头一样,谁成想长成现在这样出息?”
“倒是说呢,第一个男人那样,结果还越嫁越好,现在哟,谁还能想起人家当年……”
忽然,一直不紧不慢走在前方的吴瑕转过头,用着不善的眼神看向身后聒噪的女人们,一时场面尴尬,鸦雀无声。
吴瑕眯起眼,扬头道:“我记性不错,妈妈人很好。”
说完,她朝原本和她搭话,也没有参与讨论的那位大婶点头致意,乖巧地回头离开。
她最近心情可不太好,如果是平时,即使反驳她也不会说得那么直接,会用更巧妙的方式回应。只是此刻,她忽然觉得,何必为这些人费心力?许多重要的事情已经提上日程。
之前,赛瑞德哥哥带来了艾利大人的通知。
艾利大人经过几天的考虑,决定沿着巨渊从北绕行,但巨渊周围地形复杂,需要增加探路小队的人手。她之前执行探索任务表现突出,又知道一些内情,提出过向北绕行的建议,自然是增派人手的不二之选。
不过,应赛瑞德的强烈要求,加上她确实是新手,艾利大人还是指定了伊萨和赛瑞德和她一队,让他们尽力向前探索,探索时间为一个月,如果有情况随时返回报告。
三个星期后,雨季结束,他们立刻出发。
伊萨几乎是和赛瑞德同时得到消息的。真奇怪,按照一起出任务的情况来看,伊萨哥应该也隶属于刀者,能力很强,可为什么他却总是无所事事啊。
“太慢了。”绕过拐角,劈头盖脸的抱怨迎面砸来。
方才还在低头沉思的吴瑕抬起头,对上艾赫麦德不耐烦的目光。
迎着她惊讶的表情,他将脸转到一边。
“虽然是邀请过你,可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喂,没想过我会来还邀请我干嘛。”艾赫麦德没好气地说道:“而且要不是父亲和母亲坚持让我来,我才不会来。”
艾赫麦德的父亲和母亲,坚持让他前来吗?这倒是个有趣的发现。
看她微微出神的样子,艾赫麦德撇了撇嘴,将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走了。”
她回过神,点点头:“嗯……你认得路吗?”
“我也不想认得那么清楚。”艾赫麦德拖长了声调,将双手背在后脑勺上,悠悠而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没办法,记忆力太好,不知不觉就记住了。”
“你不会认得整个村子所有的帐篷吧?”
“那倒不是——到了。”
说完,他停在一座帐篷前。吴瑕定睛细看,意识到这是高地的东北角。此处很是荒凉,靠着的就有一座山,如果大雨持续太久,难免不会有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发生。
她看着就皱起眉头,不由道:“此处很危险,应该修筑一些防御工事,不该有人居住。”
闻言,艾赫麦德咬着下唇,低声道:“你说得对,可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怎么?”
“没什么,索菲亚应该还在等我们,进去再说。”
听着艾赫麦德难得和蔼的语气,吴瑕有些讶异,不过看他已经走向帐篷,也只能快步跟上。
走到索菲亚家的帐篷跟前,吴瑕看前方艾赫麦德轻轻掀开门帘,对着里面低声说道:“打扰了。”
她想艾赫麦德还挺有礼貌,也跟着打招呼道:“打扰了。”
忽然,吴瑕前方的艾赫麦德停下了脚步,吴瑕反应不及撞到他的后背上。
“怎么忽然——”她话还没说完,对方低声说道:“没事。”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进了帐篷,吴瑕踮起脚越过艾赫麦德向前方看去,不由顿住,立刻反应过来对方为何如此。
索菲亚家的帐篷里面十分空旷,但不是由于帐篷大,而是家具太少的缘故。其中,很多东西已经损坏得面目全非,即使如此屋主都舍不得扔,吴瑕环顾四周,没看到什么多余的粮食,只有地面中央用纸垫着摆了些水果,看来是招待客人用的。
听到他们打招呼进来的声音,索菲亚欢快地跑了过来,嘴上嚷着:“吴瑕,你终于来啦!我之前和我爸爸妈妈说我和你交上了朋友,他们还不信来着,嘿嘿,快坐快坐。”
刚迎上来走到一半,艾赫麦德的身影映入眼帘,索菲亚脚步放慢,微微蹙眉,不确定道:“你,你们一块过来的吗?”
“不是说如果有其他朋友也叫过来吗?我可没有客气哦,不过我的朋友也只有你们三个,我想你肯定叫过米耶丝,就叫了艾赫麦德一块过来。”吴瑕很自然地微笑着。
“诶——”索菲亚不怀疑地将艾赫麦德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像是将什么压了下去,转头对吴瑕道:“没关系,是我让你叫的嘛,虽然,叫来的是这小子。”
索菲亚和艾赫麦德对彼此都没什么好脸色,两人视线交汇,空中好似泛起噼里啪啦的电花。
“别、别这样,都是朋友,给我个面子如何?”
额角滴着汗,吴瑕苦笑着将两人拉住,心中暗想,自己是真的没处理过小孩子之间的矛盾啊,而且这次自己也是当事人,唉,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哼,算了,好男不跟女斗。”艾赫麦德率先转过脸。
“谁不跟谁斗?臭小子,有本事打一架,看我给你点颜色,你就知道厉害了。”
“呵,只有野蛮人才会执着于动手解决问题。”
“切,谁稀罕当你们那样的文明人?什么文明人,搞暗杀的文明人?”
艾赫麦德听了这话忽然站起身,脸涨得通红,额角绽出条条青筋:“你,你,你欺人太甚!”
“你才是欺人太甚!要是没有艾利大人、没有艾利大人为我们发声——!”索菲亚气愤不已,看起来快要哭了。
“等等!”眼看艾赫麦德就要出口伤人,吴瑕反应过来,伸手阻拦,同时赶忙大声喝道:“够了,都闭嘴!”
在两人面前,她从未动过怒,这一声喊得气势很足,一时两人都被吓了一跳,齐齐看过来。
“艾赫麦德!索菲亚的身份,你是知道的……可以说,她之所以还能摆出阳光开朗的表情,和你争执,我今天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都是依靠艾利大人的宽容和关怀。就算你的家族和艾利大人政见不合,那也和小孩子没有关系!而且她是女生,我知道你也是有风度的男生,艾赫麦德,不要因为一时气急出口伤人,不然你之后一定会后悔的。”
说完,她赶紧拽住了艾赫麦德的左手,低声安抚道:“你得冷静,艾赫麦德,你想想,今天我们来,不是为了吵架的,对吗?”
艾赫麦德紊乱的气息渐渐平稳,吴瑕余光瞥见索菲亚不服气地像是要说些什么,赶忙开口继续说道。
“索菲亚,你也是。我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对于艾赫麦德来说,他是他,他的家族是他的家族。他生长的环境和我们不同,身边人的看法也是单一的,难免会受到影响,他本质不坏。我们得给他机会,让他了解更多的事情。”
毕竟还是小孩,索菲亚听完话羞愧地低头,可能也感觉到之前说的话太过了些,嘴角一撇眼看就要哭出来,吴瑕赶忙松开艾赫麦德的手,抱紧面前的索菲亚,顺着她的背,低声哄着。
“好啦好啦宝贝,你知道的,我不是责怪你,只是沟通要讲究方式方法,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意被别人谈及的部分,不是吗?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身上有一个缺点,就全盘否定,对吧。”
她轻声细语地说完,又伸出手轻轻掐了一把索菲亚的右颊:“再哭要成小花猫了,索菲亚多漂亮呀,哭丑了怎么办,不哭了?”
索菲亚含着眼泪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对面微小的女孩,低声说道:“对不起,是,是我邀请你们过来,结果还……”
“没关系。”吴瑕眉眼弯弯,忽然,她转过头,像是才看到地面中央垫着纸的一堆水果,惊喜地拍手道:“哎呀,这边有好吃的,我们边吃边说好不好?”
旁边的两人都嗯了一声,于是三人纷纷坐下。
“不好意思,我家没什么家具,只能让你们坐在地上。”面对这种情况,连一向乐观开朗的索菲亚也忍不住羞红了脸。
吴瑕拍拍地面:“没事,坐在地上更自由啊,你说对吗?艾赫麦德?”、
旁边的男孩沉默着,点了点头。
三人吃起水果,聊了起来,小孩子的情绪很快就过去了,好像转眼间,三人已经谈了很久。经过上次的尴尬,索菲亚和艾赫麦德两人都很注意对方的情绪,谁都没有再说过分的话。
谈话进行到后半段,索菲亚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喜地看向吴瑕,眼神炙热:“对啦吴瑕,听米耶丝说,你最近又要出任务了?”
米耶丝的父亲也是刀者的一员,对于这样的询问,吴瑕并不感到意外,她先是肯定索菲亚的话:“是的,之前接到了任务。”
“真好啊。”索菲亚满眼羡慕:“能出任务什么的,外面都在夸吴瑕你是天才呢。唉,我资质平庸,家里也紧张,也总是需要我帮忙……”说着丧气地垂下了头,双手使劲搓着上衣边角,把兽皮都揉皱了。
吴瑕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这么想,来日方长,你可以先从锻炼做起。”
“哪有时间呢。”索菲亚叹了口气:“爸爸身体不好,家里又紧张,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弟弟还小,不知什么时候能长大。哪怕是雨季,妈妈也要每天出去干活,还要背着弟弟,很辛苦。就算是这样,妈妈听说你们要来,也准备了招待的事务。不怕你们笑话,我必须得承担家里的责任。”
作为村子的武装力量,刀者在村子里是有相当丰厚的俸禄的,所以阿法芙家虽然现在也只有阿法芙一人忙碌,却并不劳累。索菲亚家情况则不然,吃饭的人多,干活的人却能力有限。
“为什么要笑话你呢?这又不是你的问题。”吴瑕安慰她:“很快,你的弟弟就会长大的,男生力气大,很快你和你妈妈就都能放松一些了。”
“嗯,我也觉得。”
这时,艾赫麦德冷不丁忽然插话道:“虽然在我们这样的年纪,能成为刀者执行任务是光荣的事,可是,这同样也伴随着风险。你锻炼得怎么样了?这次的任务,有把握吗?”
吴瑕声音一顿:“……还行吧。”
“还行算是什么回答?”艾赫麦德眉头紧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艾赫麦德:(怒视)——!
索菲亚:(怒视)——!
吴瑕:(捂脸)头疼,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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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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