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特图书馆，是记载收录了光之国的典籍的知识殿堂，建馆历史可以追溯到光之国尚未发生集体超进化，等离子火花塔的光辉照耀在这片星云之前。
在光之国住民拥有了翱翔宇宙的能力之后，这里容纳的知识量发生了跃迁式的提升，发展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堪称宏伟的星标级建筑。
“海莉亚，你为什么会选择看这种书啊。”
泰罗左顾右盼，随即凑近到海莉亚耳旁，细声低语：“我还以为你会去三层。”
三层是科学大类下的系列的集中收藏地。
泰罗昨晚回家之后，敲了艾斯的门，凭借自然的撒娇技术借走了奥特高中的机械学书籍。
一个夜晚，一个奇迹。
再加上第二天的课间休息时间，泰罗拿出毅力，凭借着超强的学习能力，硬生生把两本教材配合着艾斯的笔记全都过了一遍。
不求能写出跨学年的结课论文，但求能凭借突击，看懂海莉亚借的书籍的部分专有名词和学术定理。
结果在看到文件名称的那一刻，泰罗发现自己的准备可以说是全然无用。
类似期末突击复习闭卷主修，结果上考场了发现是隔壁科目的开卷考的复杂心情，击中了这位奥特优等生。
[我们可以用通讯光镯交流的，泰罗。]
海莉亚在管理员的目光下歉意点头，镇定自若地把欲盖弥彰的泰罗推回原位，点击手环，切换页面打字回复：[如果觉得宇宙警备队法条太无聊了，你可以去五层看看，或者出去玩也没问题。]
五层为文学大类，其中收纳有诸多更具故事性的文学典藏，对泰罗来说应该更有阅读体验。
[不用了，不就是奥特警备法吗？我当然可以做到！]
泰罗如此回复道。
其实本来她打算今天查一查宇宙科技局的参考书之类的，但是综合考虑之下，还是选择了警备队条例，不过泰罗显然也不是很感兴趣。
其实海莉亚不是很明白，泰罗这种强迫自己和她读一样的书籍的行为的必要性。
但是看着对方深吸一口气，一边摸角一边点开页面，滑动光标开始阅读的样子，海莉亚还是没有过多劝说。
火花塔的光辉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柔和，直到图书馆闭馆乐曲的前奏响起，海莉亚才反应过来自己今天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揉了揉僵硬的肩颈向一旁望去，正好看到了神态严肃，表情认真，还在向下翻页面的泰罗。
管理人员已经开始逐层巡回，检查书籍与阅读器械的使用情况。
“快到时间了，泰罗。”
海莉亚退出个人账号，提醒道：“如果实在想看的话可以去服务台申请，那本书有实体拓印或者读卡器备份的话，权限符合的情况下是可以带出奥特图书馆的。”
泰罗滑动光标，屏幕上是大大的宇宙警备队标识水印，他依言退出程序：“谢谢啦，不过这本书我家里应该正好有。”
考虑到他的家庭成员组成，恐怕自这本书正式问世起，不同修订版已经装满一整个书柜都不止。
“海莉亚看到哪里了？我刚看到《光之国保守秘密法》第三章，第二十四条。”
穿行门廊间，泰罗继续说道：“‘涉及存储、处理、流通光之国秘密的信息系统，需要经过专项审查与涉密分级保护。’”
“《涉外文明关系适用法》第一章，第三条：‘不可干涉当地文明演化，不可提供包括科学技术在内的越位助力，不可以任何方式参与原住民间的斗争。’”
海莉亚以同样的格式回应，她顿了顿，还是开口问道：“泰罗你对警备队法条应该没有什么兴趣的吧？这样勉强自己配合我的话没关系吗？”
走出奥特图书馆，第三奥特塔的光辉照射在了两人的身体上。
“一开始是单纯想证明自己能做到啦，后来仔细读下来就觉得，了解这些也是很有必要的。”
泰罗驻足，他仰起头，语气轻快：“这样就可以运用前人的经验，更好地帮助他人、保护大家，守护宇宙和平吧。”
“嗯，是很符合光之国正统思想的回答。”
海莉亚点头，她看向有些不明所以的泰罗，多加了一句：“在看待事物时总能找到积极的一面，是非常优秀的品质。”
泰罗被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角。
但是紧接着，他就听到海莉亚继续说道：“遗憾的是，我的动机和你完全相反。”
“有一句话，我一直觉得很有道理：‘遵守小的规则，才能收获更大的自由。（1）’”
海莉亚微侧过身，她远望着等离子塔尖上摇曳的火光，以平和的语气说出了与之不符的话语：“也就是说，我其实是为了寻找跨越规则的可能性，才去阅读相关书籍的。”
先把规则条例弄清楚，然后就可以尽可能从容地挣脱束缚了。
同样是看到光之国条例，泰罗会下意识地遵守并努力维护它。
而海莉亚会想，这个条例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建立的？如果触碰了禁止项目的话，又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呢？
不同类别下法条会存在冲突，那么，是否可以利用这些可以申辩的区域，成功完成风险规避，进而逃脱惩罚？
另一方面，单从《涉外文明适用法》这一部分，海莉亚就可以轻松判断出这边的宇宙也没和平到哪里去。
在这个情感链接普遍存在的地方，弱肉强食、争夺资源的思想仍旧有着广泛的受众。
虽然光之战士的使命是与黑暗斗争，维护和平。
但是个体的力量是有极限的，守护星球的行为只是暂时的。
光之巨人是非常强大的种族，却也并非什么都做得到。
……那么有没有比派遣战士相比，更加轻松、更加有效的方式呢？
现在想这种事情还为时尚早，还是先考虑一下旁边沉默很久的泰罗吧。
“……你现在还想和我成为朋友吗？”
在寂静中，海莉亚叹了口气，她点开通讯手镯，查看了一下时间：“那今天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我们就在这里——”
“别开玩笑了！”
泰罗握紧双拳，突然抬头，以一种极强的气势打断了海莉亚的分别语：“虽然我确实有很多事情根本就想不明白！”
“比如说，海莉亚你真的这么想的，还是因为想要拒绝我，才故意这么说的。”
泰罗的眼灯因为情绪的波动而闪烁，他的声音开始带上了一种闷闷的腔调：“但是、但是啊，我想了好久，还是觉得好难过。”
等等，那个东西是什么、是光粒子吗？
海莉亚呆立在原地，看着在泰罗的眼角处逐渐凝聚的金色液滴，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无措。
“对不起，可是，总之就是、冷静点？你这是要哭了吗……”
一时间，海莉亚的语言系统开始混乱。
泪水，对海莉亚来说是非常陌生的东西。
是只会伴随生理性的痛苦而涌现的液体。
已经被抛弃的，弱小、无力，只能任人宰割的象征。
而现在，泰罗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为了她的话语而哭泣。
这个冲击性的事实，让海莉亚的理性链条直接停摆了。
而她尚显青涩，还要靠逻辑辅助推理的情感理解，显然无法处理这样的突发情况。
她是不是真的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泰罗看起来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怎么办，我真的好难过啊。”
金色的光液从泰罗的脸上划过，他带着明显的哭腔，一遍抹眼泪，一边说道：“为、为什么会这样，海莉亚……”
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啊！
海莉亚脸上的表情已经可以称之为惊恐了。
她反复举手又放下，试图靠近又不敢。
下意识寻找熟悉身影未果后，无计可施之下，海莉亚甚至开始环顾四周，想要主动向他人求助。
可善良而包容的光之国居民，已经为这对明显闹别扭的同龄伙伴预留出了足够大的空间，根本没有上来主动劝解的意思。
为了防止孩子们尴尬，他们还特意礼节性地避开了视线。
在察觉到海莉亚强烈的目光之后，有些人甚至还专门转过头，鼓励式地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加油安慰同伴。
“别哭了、好吗？对不起，是我错了，你很疼吗？我先送你去银十字——”
在多方刺激之下，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海莉亚，被泰罗一声响亮的抽噎，吓到本能地后退一步。
“别、别走！难道说，海莉亚你真的有那么讨厌我吗？”
泰罗看起来情绪更激动了，他委屈又难过地上前一步，直接拽住了海莉亚的胳膊，断断续续地说着：“你先、你先听我说，海莉亚，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你。”
如果说，被抱有兴趣，主动结交的朋友避之不及这件事，已经让平时自信满满的泰罗感到委屈而沮丧的话。
那么在仔细思考，进而判断出海莉亚说实话的可能性更高之后，联想能力丰富的泰罗，显然进入了一个全新层次的悲伤状态。
海莉亚是很好的人，光之国也是很好的地方，那么是哪里出现了错误，才会让自己的同龄人，形成了那样特殊的视角呢？
“我是、经受了很多、很辛苦的训练，才会比其他同学更擅长战斗的。”
泰罗努力压制自己的抽噎，对着面前的人继续说到：“那么，同样的，海莉亚你这么聪明厉害，却还是会下意识地想要跨越规则的话，你到底在之前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道德底线很高，尚未经历过现实洗礼的光之未成年显然没考虑到，拥有实力和智慧与想要跨越规则本身之间，是并不存在冲突的。
但是阴差阳错之下，他确实隐约猜想到了，某些当事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事情。
泰罗全心全意地，为自己在意的人而感到了悲伤。
在意识到海莉亚根本反应不过来，到底为什么要难过的时候，他更是感受到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无力感。
“因为海莉亚你根本就不难过，所以我才会哭的啊。”
抽噎着说完这句话之后，泰罗拉着脸上残存着疑惑的友人的手，像是想要替她流泪一样，放声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海莉亚预想中会困扰自己的东西：身份的定义，思想的冲突，宇宙的规律，光暗的争斗，不灭的战火……
实际上让海莉亚大脑直接停摆的场景：一个因为她说的话而突然当面哭泣的泰罗。
注（1）:《1984 》茱莉亚：“遵守小的规则，才能获得更大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