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挑了一盏兔儿灯带回去。
崔洛娘瞧着清禅手中的那盏兔儿灯,奇道:“我怎么从没见过这盏灯?”
清禅洋洋得意:“当然是因为我眼神好。”
这灯在廊角处被遮着,多亏了她闲不住四处转才发现的。
崔洛娘笑着抓起案几上的杏子扔过去:“真是好大的脸。”
杏子落在清禅怀中,后者将其拾起咬了一口,顿时酸得眉眼皱作一团。
卫窈盯着兔儿灯看了半晌,突然道:“我以前在平州乡下时,将我养大的阿婆也会做这样的兔儿灯,一模一样。”
廊中静了一瞬,众人见卫窈并没有因为自己过去的经历流露出异样的表情,便都又笑开。
卫琼捏了捏妹妹的手,卫窈反握回去,笑得乖巧:“阿姐,我以前过得很好。”将她养大的那户人家也都是很好的人。
李清禅听了卫窈的话,将兔儿灯提至眼前仔细看了看,细眉微蹙。
手上咬了一半的杏子被人拿走,郑曦训她:“酸就不要吃了,当心吃坏了肚子。”
清禅头脑中思绪被郑曦打断,对着他做了个鬼脸:“知道了。”
萧琬坐在郑芸身边,静静看着表兄与清阳县主之间的一举一动,眉眼溢满了失落。
崔洛娘与高玉将众女压上来的东西你一件我一件地分了,直到最后盘中剩了一个青玉手镯,两人谁也没动。
高玉瞧了一眼还歪在一边的清禅,同崔洛娘对视一眼,清了清嗓子,道:“七娘,你当真要压这青玉镯子?”
郑曦扫了一眼那手镯,意味不明地看了看李清禅。
“什么?”
被点名的清禅下意识摸了摸左手腕,先前琼娘提议从身上拿件东西出来,清禅没做多想,顺手取了手上的翡翠玉镯下来。
取错了!
清禅心中一惊,连忙偏头去看郑曦的表情。
郎君坐在小几旁,神色淡淡,视若无睹地喝着小团茶,脸上一派平和。
裴巽、崔道言等人看戏一般,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当然不!”
清禅急着将盘中的玉镯拿回来套在左手腕上,又飞快取了右手上的翡翠玉镯放入盘中,道:“方才是我拿错了,这青玉镯子我当然不会压。”语气急急,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郑芸捂着嘴咯咯咯地笑得欢快。
郑曦端然坐着,身姿板正,仿佛没有听见清禅说的话。
萧琬不明白大家为何这样,只是看清阳县主的样子,这青玉镯应当对她很重要。
青玉镯子重新戴回清禅腕上,皓腕如雪,青玉苍翠,两相映衬,极为漂亮。
郑曦垂眸扫了一眼,不语。
最后直至宴散,郑曦都没再和李清禅说话,无论清禅如何找理由搭话,郑曦都像是个聋子一样。
郎君们骑马在外,娘子们坐在马车内。
李清禅拎灯进了郑芸和萧琬的马车,满目愁容:“你说你十一兄怎么脾气这么差?”
郑芸讶然睁大双眸,心想,十一兄脾气怎么就差了?平日里对你可是向来说一不二的。
不过这话郑芸不敢说,毕竟自己旁边还有个心系表兄的萧琬坐着,只能含糊道:“那我是十一兄我也会不高兴啊,谁让你随便就将那镯子当赌注送出去了。”
李清禅辩解:“我是不小心拿错了!不是有意的!”
那青玉手镯是几年前,李清禅生辰时,郑曦送给她的生辰礼。清禅喜欢得很,每次带着那手镯出去,周围人都大肆夸赞如何漂亮得当,今天她是真的一时糊涂拿错了!
不过也真是奇怪,郑曦平日脾气那般好,竟会为了这么件小事就生她气了。
郑芸看着李清禅愤愤的样子,只觉得十一兄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明显七娘在情感这一方面还未开窍。
另一辆马车上,崔洛娘与柳氏姐妹坐在一起,三人说着闲话。
崔洛娘:“你们说,七娘她到底反应过来没有?”
柳瑶娘摇头:“我看难,说不定七娘还会觉得十一郎小气呢。”
柳二娘叹气:“七娘怎么就看不透呢?”
李清禅身为宗室女,从小不愁吃穿,父母感情和睦,在充满爱意的环境中长大,想要分辨别人对她是否有意,确实也挺难的。
“不过……”柳瑶娘沉吟,“七娘现在应该也有些明白了。”
不然为何她每次看见萧琬就同郑曦闹别扭?
崔洛娘眼珠转了转:“我得帮她们一把。”没道理他们看七娘和十一郎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如今还停留在一方不知另一方心意的阶段。
这感觉可不好受,崔洛娘摸了摸下巴,就像……她之前看的那些话本,作者写到一半就不写了,急得她心痒难耐。
回到宣阳坊,郑曦也没像往常那样下马对清禅说几句话才离开,清禅下了马车,郑曦便头也不回地驱着马往自家去。
独留满肚子讨好话的清禅:“……”
小气!小气!
郑芸掀帘子道:“十一兄好像是真的生气了,七娘,你得好好想想办法。”
李清禅:“都说了是无意的!无意的!”
郑芸笑意盈盈:“我相信你是无意的,可是我信有什么用?你得说给十一兄听。”
李清禅沉着眉,将手上的兔儿灯递给郑芸:“将这灯给他。”
说着,转身进了自家大门。
郑芸小心将兔儿灯拿着,觉得十一兄要是见了这灯,恐怕立即就消气了。
萧琬坐了一路也听明白了,问郑芸:“清阳县主那个青玉手镯,是表兄送的?”
郑芸点了点头。
萧琬整个人立时低落起来。
郑芸手足无措:“你……你可别哭啊,那个镯子是十一兄送七娘的生辰礼物,你……”
郑芸解释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萧琬。
回到郑府,郑芸拎着裙子追上大跨步的郑曦:“十一兄,你等等!”
郑芸跑到郑曦面前,将兔儿灯给他:“七娘特地嘱咐我给你的。”郑芸加重了“特地”二字。
郑曦接过那盏兔儿灯,眸中情绪流淌。
郑芸好奇问:“十一兄,你真的生七娘气了?”
郑曦轻笑:“没有。”
他怎么会生她的气。
郑芸不解:“那你……?”
郑曦想起前几日在茶楼,听见几个世家子弟议论清阳县主如何美丽动人、才华横溢,想要待燕王妃丧期满后便让家中长辈去王府提亲等话,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
郑曦:“觊觎七娘的人太多了。”
郑芸不禁打了个哆嗦。
燕王派人守着兰汀院,待李清禅从外面撒欢回来,便被人带到了燕王书房。
李清禅很少来阿父的书房,房中堆满了书卷,每次清禅进来,便觉得有一股敬畏,她敬畏自己的父兄能读这么多书。
反正她是个不通笔墨的,清禅记得自己幼时最爱同阿娘一起上树摘果、下河摸鱼,天一黑,阿父和阿兄便到处找她们,阿父牵着阿娘的手,阿兄牵着她的手,一起回家。
燕王同李宣都在,清禅大剌剌地坐过去:“阿父、阿兄,找我有什么事吗?”
燕王如今已过四十,仍旧儒雅轩然、眉目俊朗,依稀还能看出年轻时哄骗阿娘的美貌。
燕王见女儿大大咧咧、毫无闺秀的样子,就忍不住生气:“你看看你自己,一点都没有身为宗室女该有的样子。”
李清禅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阿父,这话你都说了十多年了,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燕王更气了,李宣斟茶放到燕王面前:“阿父,喝茶。”
燕王瞪了女儿一眼,抓着茶杯喝了一口烫茶。
李清禅拿起毛笔湛墨,低头在雪白的纸上落笔:“阿父,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啊。”
燕王装作没看见李清禅的动作:“端午那日曲江池的事,结果出来了。”
李宣看向燕王。
李清禅不感兴趣,只是顺着燕王的话问:“是什么?”
燕王:“谢家那边回去查了一番,平日里帮他照看马匹的是他的一个贴身奴仆,端午那日也是那个奴仆提议谢七骑马去曲江池的,至于那马为何失控,是有人故意刺激了马匹,给它吸入了药粉。”
李宣:“是谁?”
阎王摇头:“没查出来,曲江池人多,若真有人故意做这番动作,也容易隐匿。”
李清禅停笔:“那金吾卫呢?”
燕王:“金吾卫一事到底为何,上面没有透露,只是圣人勃然大怒,处置了何义之及一干金吾卫长官。”
李清禅手中的笔一顿,纸上立时出现了一个墨点。
究竟是什么原因,才让圣人大怒,却又将真相隐瞒?
三人对视,燕王严肃道:“最近你们出门都小心一点,长安太平了二十年,总有人坐不住了。”
二十年。
二十年前,靖王谋逆,四方割据混乱,长安城中血流不止,天下生灵涂炭,人间一片炼狱。
燕王说完这番话,又恢复平日里儒雅有礼的模样:“行了,你们也不用太担心,就算有什么事,还有为父在呢。”
李清禅笑:“阿父是天下最好的阿父!”
燕王被李清禅这句马屁吹得飘飘然,无意间瞥见李清禅在纸上画下的那只乌龟王八,一时又觉得自己这个天下最好的阿父又想动手打孩子了。
光景昏暗的屋子里,檀香浓郁。
“郎主,出事了,我们在谢府的人被发现了。”
“计划泄露了?”
“没有,那人倒是知趣,没透露任何事,只是……金吾卫里的人似乎也被发现了。”
“本来也没指望他们能做什么。”
“郎主,那接下来我们……?”
“急什么,我们手上不是还有个人可以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