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心宽的很,根本没把入宫觐见皇贵妃娘娘的事儿当作一件多么重要的事,她心无忧虑,自然睡得香甜。
倒是乌拉那拉夫人与费扬古这两口子,因着此事而滋生出各种猜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夜深了,才勉强入睡。
次日一早,柔嘉用完早膳后就跟着乌拉那拉夫人一同上了马车,马车慢悠悠驶向皇宫,车里只有她们母女二人。
柔嘉靠着马车里的小软枕,秀气地打了个呵欠,马车摇摇晃晃的,总让她想睡觉。
乌拉那拉夫人看着柔嘉懒洋洋的小模样,嗔怪地看她一眼,“柔儿,你赶快坐得端正些。我们待会儿还要去觐见皇贵妃娘娘,要仪容整洁以示恭敬,你这样靠着,别把衣裙弄皱了。”
说着,乌拉那拉夫人还亲自把柔嘉扶起来坐正了,并伸手理了理柔嘉的衣服。
柔嘉睁着一双因打了呵欠而显得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奈地看着乌拉那拉夫人,“额娘,您不要紧张嘛。您先前也说了,皇贵妃娘娘最是个温柔贤惠的人,她怎么会因为我衣服上一些细微的褶皱而怪罪我们呢?”
说完,柔嘉没骨头似的,又想靠向身后的小软枕。
乌拉那拉夫人瞪她一眼,“不许靠着。皇贵妃娘娘不怪罪是娘娘大度宽仁,我们却不能在这些小细节上大意。”
她们这一次被宣入宫,又是在皇贵妃娘娘病重难愈这个节骨眼儿上,宫里宫外少不得有眼睛盯着他们一家。
要是因为这些小事儿,让皇上和皇贵妃娘娘觉得他们乌拉那拉氏一族对皇家不够尊崇、敬畏,那就麻烦了!
乌拉那拉夫人爱怜地看着柔嘉,虽然她并不希望女儿将来嫁入皇家,但皇命难违,但凡皇上和皇贵妃娘娘有这方面的意思,他们就得表现出欢喜感激来。毕竟,四阿哥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
乌拉那拉夫人在心里暗叹一口气,不放心地叮嘱道:“柔儿,额娘今早上说的话,你都记住了吗?进了宫,一定要谨言慎行,行礼、回话、落座、饮茶的规矩,一定不能错了。”
柔嘉乖巧点头,微笑说道:“额娘,您就放心吧,你说的话、您教的规矩我都记着的,不会出错的。”
柔嘉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原以为自己家里的规矩已经够多了,没想到皇家的规矩更是繁多又严格。
幸好,她只是去见皇贵妃娘娘一次,而不是要生活在紫禁城里。要真让她日日遵守那么多繁文缛节,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窒息。
马车在宫门口就停下了,接下来的路,需要他们自己走。皇贵妃娘娘早派了身边的宫女等候在这里,令牌一亮,倒是免了守卫侍卫们的一番问询了。
宫女在前面引路,柔嘉落后母亲一步,微微低头敛目跟着走。虽然她对皇宫有一点点好奇,但母亲叮嘱过不能随意张望,她今天也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呢!
左拐一个弯儿,右拐一个弯儿,还经过了一个大花园儿…柔嘉脚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跟着母亲走,注意力不知不觉被路过的风景吸引,却又还惦记着守规矩。
只偶尔多瞧了一眼那盛开着的极艳丽多姿的花,柔嘉就勾起嘴角微微笑了,圆润的凤眼也跟着弯成了月牙。头上一只小小的步摇轻轻晃,映衬着初秋的阳光,有些耀眼。
四皇子胤禛站在御花园的假山后面,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柔嘉的背影。
皇贵妃佟佳氏这几日病情加重,胤禛心里不安,跟上书房的师傅请了假,想多陪陪皇额娘。
胤禛也是今日才知道,皇额娘担心她身体好不了了,怕以后没人照顾他、心疼他,竟求了皇阿玛让他提前娶嫡福晋进门。
胤禛此刻正是从承乾宫过来的,皇贵妃本想着让胤禛见见柔嘉,看看是否合他眼缘,可胤禛不愿意。他不想娶妻,他想皇额娘活着!
胤禛心里难受,憋着一肚子委屈和不安,却还是说了句“儿子都听额娘的安排”,这才闷声闷气离开承乾宫。
他本不愿意见什么乌拉那拉家的格格,却不想刚走到御花园,远远就瞧见皇额娘身边的宫女领着两名女子走过来。
胤禛想也没想就躲在了不远处的假山旁,本是为了避免看见那位格格,可到底没忍住好奇地瞥了一眼。这一眼,他恰巧就瞧了柔嘉偷偷看花后弯眼浅笑的一幕。
初秋的阳光洒在少女的头顶,步摇轻晃映出细碎点金光,胤禛莫名就觉得这位乌拉那拉格格似乎是个温暖的人。
看着消失在拐角处的身影,胤禛微蹙的眉头蓦然松开,也许皇额娘的决定是对的,提前娶了福晋也好,日后…总有人与他相依为伴。
柔嘉早就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视她,但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回去,毕竟额娘千叮万嘱让她不许多看。可是临到转角处,她到底还是忍不住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撇了眼,瞧见是个没戴帽子的半秃子少年,她不由笑了,原来是个光头阿哥啊。
大清的审美,真是一言难尽呐。
承乾宫内,皇贵妃佟佳氏难得没有卧床养病,而是穿戴地整齐坐在榻上翻看着自己库房的册子。她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更了解皇上与德妃的性格,如今只担心等她去世后,她唯一的养子胤禛以后在宫里会孤苦无依。
她总得趁着现在还有些精力,为儿子寻一个贴心人。而且,她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把胤禛的婚事交给德妃乌雅氏来安排。
她与乌雅氏之间的恩怨,是一笔扯不清的烂账。儿子胤禛夹在生母与养母之间,却是最为难的。
皇贵妃佟佳氏放下库房册子,纤纤玉手揉了揉眉心,苍白的脸色透着脂粉都无法掩盖住的病容。
“嬷嬷,遣人去看看乌拉那拉夫人她们到哪儿了?”
她真的活不了多久了,才坐了没多久,就深感疲倦。
佟佳氏身边的冯嬷嬷,是之前的徐嬷嬷离宫养老后被皇上亲赐到承乾宫的,现在已是皇贵妃佟佳氏信任的心腹。
冯嬷嬷拿来一件薄披风,轻轻为皇贵妃披上,眼里藏着些许心疼,劝道:“主子,您现在最紧要的是好好保重身子,不宜这般劳心费力啊。”
佟佳氏以帕子掩着嘴咳嗽了两三声,冯嬷嬷连忙端来温热的茶水,“主子,您喝口热茶润润喉。”
佟佳氏浅饮了半口茶,黛眉含愁,声音轻飘飘的说:“嬷嬷,我的身体好不了了,不把这些事安排好,我不放心胤禛。”
冯嬷嬷一双老眼骤然湿润了,旁边的两个丫鬟连忙上前,一个拉走了冯嬷嬷,一个宽慰着皇贵妃。
没多一会儿,宫女来报,乌拉那拉夫人与乌拉那拉格格到了。
佟佳氏也稍稍整理了情绪,打起精神带着笑意去正厅见未来儿媳妇。
柔嘉跟着母亲一起行了礼,刚蹲下身,就听见皇贵妃娘娘温柔说道:“乌拉那拉夫人快快请起,小格格也不必多礼。”
大抵是这道声音太温柔,柔嘉不自觉地就放松了。她抬起头看向端坐着的皇贵妃娘娘,习惯性地扬起了微笑,脆生生说道:“多谢娘娘。”
佟佳氏当即也笑了,红唇微弯,眉眼温柔,她招了招手,“你且走近些,让本宫好好瞧瞧,好孩子,你阿玛额娘平时都怎么叫你?”
柔嘉这辈子装惯了乖巧好宝宝,这会儿看见佟佳皇贵妃这样温柔又慈爱的模样,不由心生亲切。
“皇贵妃娘娘,我的闺名唤作柔嘉,阿玛额娘平日叫我柔儿,您也可以叫我柔儿。”
乌拉那拉夫人捏着手帕静静站在一旁,心里有些着急,完了,柔儿这丫头这会儿装乖卖俏起来,定会哄得皇贵妃娘娘欢喜她几分,这四阿哥的婚事……怕是没跑了。
佟佳皇贵妃虚虚揽着柔嘉,从善如流地说道:“好,本宫以后就唤你柔儿。柔儿从宫门口一路走过来可累了?赶快坐下歇歇脚。”
她又抬眸看向站着的乌拉那拉夫人,一脸和善地说道:“夫人也请入座吧,本宫今日宣夫人进宫,只是想和夫人聊聊天。”
柔嘉挺着腰板坐在椅子上,姿势端端正正,仪态优雅自然,这几年来每日小半个时辰的礼仪课不是白学的!
柔嘉默默听着母亲与佟佳皇贵妃聊天,时不时地就趁机瞧几眼美丽端庄的贵妃娘娘,见她脸上病容难掩,还暗自在心里怜香惜玉了一番。
如此温柔美人,却要受病痛折磨,实在让人不忍心。
而且皇贵妃娘娘显然颇为喜爱她,和母亲没聊几句,话题就绕道了她身上。
柔嘉双眼亮晶晶的,心里已经在琢磨着待会儿给美丽温柔的皇贵妃娘娘送几张符好呢?
要知道,她可是正儿八经的青一派第二十七代嫡传二弟子,她亲手画的符篆,可珍贵呢!
……
“……乌拉那拉夫人,本宫的嫁妆,到时也会分出一半赠予柔儿,只愿夫人能原谅我的一点私心。”
不小心走了一会儿神的柔嘉猛然听到这句话,顿时瞪圆了双眸,心里大呼道:
祖师爷!皇贵妃娘娘到底是什么人美心善的仙女啊?!竟然第一次见面就要送我她一半的嫁妆!
柔嘉顿时有些晕乎乎的,佟佳皇贵妃的一半嫁妆,那得值多少钱呐?她以后想建青一观的钱,不用愁了!
乌拉那拉夫人瞅了一眼柔嘉,满眼都是无奈。唉,柔儿定然又神游天外去了,不然听到皇贵妃娘娘这话,怎么还能满脸喜滋滋呢?
乌拉那拉夫人站起身来行了一礼:“臣妇多谢皇贵妃娘娘对小女的厚爱,一切…单凭娘娘做主。”
尊贵的皇贵妃娘娘都把姿态放低了,还这般真诚,她除了欣喜同意之外,难道还敢有意见不成?
乌拉那拉夫人认命了,总归四皇子现在才十三,柔儿也才十岁,成婚还要好几年呢。
柔嘉看母亲起身道谢,也连忙起身行了一礼,心里还有些疑惑:她额娘怎么连推拒都不假装一下?就这么直觉替她接受了皇贵妃娘娘的厚礼,合适吗?